只能思念人(1)
住在窗台上的薄荷草它在醒来的时候迎着光
如果会说话
我想它会说
啊,这样的天气
只能思念人……
——小美喜欢的陈升的歌
“紫霞,放学后留下来出板报!你文字,我插图!”
木子白白的脸在小美眼前晃。
小美讨厌木子。讨厌木子命令式的口吻。初一(3 )班,木子是中心人物。收
发作业、上课喊起立擦黑板出板报……样样少不了他。半月一期的黑板报,他想和
谁合作,就叫谁。木子身兼数职:班长、数学课代表、劳动委员。
“能者多劳嘛……”同桌紫霞有一次愤愤不平为木子叫屈时,小美不以为然,
扔下半句话解气。——没来由的,小美排斥木子。
班里,小美成绩不尴不尬徘徊在十一、二名。个子小小,永远坐不了第二排。
性格内向,老师上课一提问就脸红。下课趴在桌子上睡大觉,偶尔头碰头和紫霞说
几句悄悄话……总之,平淡,沉闷,少说话,是个放在人群里轻而易举就被淹没的
人。不像木子,走哪儿,哪儿就是一段华彩乐章。灿烂。活跃。自信。还爱扎在人
堆里和人打成一片——尤其和成绩好、又漂亮的女孩子。
紫霞就成绩好又漂亮。木子白白的、阳光一样的笑脸老在紫霞身边晃。
“紫霞,帮我把作业本发了。”
“紫霞,放学后有空吗?和我一道出板报!”
“紫霞”、“紫霞”“、紫霞”……小美听不得木子一遍遍地在她跟前叫紫霞。
紫霞哪里察觉,欢快地应着,小鸟一样飞翔在木子左右。
紫霞和小美同住父亲单位。小美父亲和紫霞父亲在一个单位上班,单位离学校
不远。两个父亲一合计,就让女儿住进了“丽人公寓”——搬进来第一天,紫霞杏
眼狂扫,兴奋地大呼小叫:“哇噻,这么漂亮的房子,就我俩住,丽人公寓的待遇
嘛!”紫霞手舞足蹈,就势扔下书包纸袋,夸张地倒向沙发——日韩剧里的“野蛮
女友”们通常这表情。紫霞日剧韩剧看多了,姿势雷同。
紫霞和小美,一个灿烂,一个隐约。一个浑身冒着松木刨花味儿,热情、芬芳
;一个似开小朵紫花的熏衣草,娇羞、敏感——连清香也是若有若无的。性格反差
如此强烈,却顺理成章成了好友。两人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下午放学,一人有事,
另一人就理所当然地等。
通常是小美等紫霞。紫霞被木子喊去写板报的时候,小美就扶在走廊栏杆上发
呆。校园空旷。老榆树寂寥。夕阳一副醉态。谁家窗口飘来陈升的歌——
住在窗台上的薄荷草
它在醒来的时候迎着光
如果会说话
我想它会说
啊,这样的天气
只能思念人……
小美眼神迷离。炊烟和着雾气袅袅上升。空气里有淡淡的草木灰味,熏赶蚊虫
的苦艾草味。小美喜欢夏日黄昏初始的黑暗。它使四周景致模糊着,剩下一些简约
的勾勒。夕阳将落未落,满心满眼地将余晖东抹一团,西抹一缕。晚风如清凉的水,
一波波涌来。白天的紧张、烦躁渐次远去。心温柔湿润起来。
木子就在这时走近了小美。刚洗过的手,修长白净。木子甩甩手说:“小美好
诗意噢,看夕阳呐!”小美不期然被人拉回现实,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嘴角。
“有不开心的事?——看你忧伤的样子。”小美心柔软地“咯噔”一下,表情
却是不以为然的——“有什么不开心?看夕阳就不开心?”
接过小美的冷意,木子嘿嘿一笑,吹起悠长口哨,消失在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传来陈升的歌……
紫霞磨磨蹭蹭,提着小瓶洗手液从卫生间出来,左顾右看:“木子走啦?”小
美点头。“这家伙,溜得可快!”紫霞气鼓鼓,声势很大地整理散落一桌的书本、
角尺。“都饿昏了,走,小美,吃麦当劳!今天我请客!”
早读课铃响第二遍时,紫霞、小美才睡意朦胧地醒来。
“哇!迟到了!”紫霞拨开枕边闹钟,急煎煎穿上衣,小美的袜子胡乱朝自己
脚上套。小美光脚跑去刷牙。“都怪你,看什么《悠长假期》!我说早上起不来吧!”
小美牙刷一半,满嘴泡沫说紫霞。
昨晚从麦当劳出来,几步远有家“金耳朵”音像店。紫霞兴冲冲拉小美一道看,
翻到日剧《悠长假期》时,眼睛都绿了。“哇噻,木村拓哉!知道吗,小美,中考
的时候,电视里正放《悠长假期》,老爸就是不让看,说影响考试!想不到踏破铁
鞋无觅处,今天这儿碰上了,补看也不迟!”
刚刚好胃口吃了一大堆薯条汉堡苹果派,没那么多钱买整盘VCD ,紫霞跟老板
磨蹭,答应租借三天。
“丽人公寓”里有电视和影碟机,黑丝绒布罩着。小美紫霞做完功课偶尔看会
电视,但从没想过打开影碟机。紫霞一路盘算:“今晚看四集,三天正好十二集!
早上丝绒布罩罩好,老爸不会发觉……”
一看却是八集。刹不住车,想知道木村拓哉究竟是跟广末凉子好了呢,还是和
那个喳喳呼呼的女主角?两人睡下,已是凌晨三时。
以百米奔跑的速度,跳上教学楼第19级台阶时,小美和一脸帅气的小费老师撞
了个满怀。木子站在小费老师身后,手捧作业本、考试卷。小美红了脸,连说“对
不起!对不起!”
“下回别迟到啦!小美,物理考试加把油噢——”小费老师含笑提醒。
木子悄悄扬起小美“54分”的大红考卷,做了个噤声手势。小美又羞又恼,心
怦怦跳朝第一排靠窗位子坐下。
紫霞早已乖乖坐着了。物理书竟还翻在了今天要上的一章,弄得好像来了很久。
整节物理课,小美都心神不宁。她努力集中思想,可就是做不到。脑子一忽儿
是木村拓哉秀美的脸在凉子跟前羞涩的一瞥,一忽儿是木子吹着口哨消失在走廊尽
头。——怎么想到木子了?小美恨恨地掐断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想起进教室前,木
子自作主张将考卷分数扬给她看,小美就难堪。“谁让你翻我考卷了?难道成绩好、
就可以理直气壮?!”小美心烦意乱,为学不好物理而黯然。
“没事啦,下回考好点!”紫霞有意将92分的考卷塞进桌肚,柔声说:“要不,
错的再做一遍,不懂问我?”小美垂下眼帘,心情灰暗到极点。
好在第二节是语文课。只有语文课,才是小美的狂欢节。
小美语文好,作文尤其出色。班主任夏老师照例三分之二时间讲课,剩下三分
之一用来朗读每周一次的作文。周记本发下来时,小美在心里笑了。她的作文又得
了个“优”!好看的红色麦浪线此起彼伏。
夏老师走下讲台,好像很不经意地拿起小美的作文本,说:“我读一篇范文,
你们感受感受,好文章是如何开头结尾的。”
小美心噗噗跳,手心渗出汗来了。冰凉的手被紫霞课桌底下接住。两人相视一
笑。
今天是周末。紫霞和小美商量好了,双休日不回家,继续看《悠长假期》。下
午放学,小美拿出物理考卷,一题题挑打叉的重做。紫霞陪着。
木子走过来,紫霞没好气:“还好意思笑呢,怎么昨天溜了,说好了请吃麦当
劳的!”“是我不守信,所以——赔罪来了!可不可以赏脸一起去网吧?”听说去
网吧,紫霞冷月换成了桃花。学校里的电脑,限时上网。
“可小美物理题还没做完呢!”紫霞犹疑。
“你们去好了,我做好了再来。”小美不想扫紫霞兴。
“还是一起去吧。看做哪儿了?”木子拿起桌上考卷,自说自话翻起来。
紫霞点头,小美低头。
小美不喜欢木子的“自负”。可是当紫霞面,小美不想拂木子好意。
木子讲题很有一套。再难的题,经他几步骤一讲解,竟豁然开朗。
小美不得不对木子的聪慧刮目相看。
三人走出校园时,夕阳刚好沉落。流金的霞光,如惊鸿一瞥,稍纵,即逝。穿
过几条小巷,就是霓虹闪烁的休闲街。小美所在云间中学,属城市近郊。原先四围
都是一片片农田。油菜花开的时候,炫目的金黄,铺天盖地,云蒸霞蔚。现在好大
一片地被圈起来,说要建大学城。铺天盖地的黄和绿,旋即成了热气腾腾的建筑工
地。要不了多久,这里会矗立起一幢幢教学楼和学生公寓,好几所大学的学生穿行
其间。
休闲街比邻大学城。昔日稀松小店一夜间改头换面。酒吧。网吧。快餐店。24
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鲜花店。音像店。……一古脑儿地从地底下冒出来。休闲街成
了名副其实的商业街。
“心情驿站”是唯一一家晚间上网满三时打八折的网吧。紫霞热衷网上闲逛。
她什么聊天室都去,这儿那儿,东罐罐水,西贴贴图,一会儿就被网管踢将出来。
于是再换ID,劈里啪啦杀进去,忙得不亦乐乎。
小美上网聊天,无意间点中一串网址,“夏日的荷”页面清新闪现——湖水清
清,荷叶涟涟,夏日荷花含苞开放、含苞开放,像闪动的Flash 。湖面蒙着层水气,
仿佛有花香飘逸。移动鼠标,颗颗晶莹水珠滴落荷心:“夏天,守候一朵荷的生长”
——这大概就是网页的欢迎词了。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