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现在我们在哪里
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失去你不知道现在我们在哪里
有什么心情……
——一个也叫小美的歌手的沉郁歌吟
吟风来信,说程然放弃了上海交大计算机专业,申请到澳洲读建筑设计。凭成
绩,澳洲多家大学都发来了邀请,程然却选择堪培拉的UC——只因University of
Canberra距离吟风的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近。
ANU 是全澳大学里中文藏书量最多的——整栋大楼一层,从线装书到专业书,
一应俱全,而且都开架。程然频繁往来于吟风学校,借书还书。吟风笑他:比ANU
的学生还卖力,索性从UC转来算了……
吟风问小美:还在想木子吗?这么多年了,你总是走不出……一个人,如果没
有回忆,是无味;如果有太多回忆,就是负累。让有过的回忆找个合适的出口吧,
好好拥有现在的生活……
小美倚床上,一遍遍读信。寝室里几个女孩,戴晓凡在描眉。李麦裙子换了一
条又一条。费雯雯不厌其烦爬上爬下,找她的眼镜手链耳环。小艾走来走去,耳朵
里塞着耳机。“你的歌哦——”小艾挤过来,将一只耳塞塞进小美耳朵:如果那时
候我没有失去你/ 不知道现在我们在哪里,有什么心情……
是一个也叫小美的歌手的沉郁歌吟。
小美好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吟风也给你写信啦?看写什么了——”小艾一把抓过小美手中信,濡湿了的
纸撕成两半。“对不起,小美……”小美无语,挤出一丝微笑。“哇,联谊会开始
了!今晚听你歌哦,就这首《夜的诗人》!”小艾突然缓过神来,提醒小美出门。
学校今晚举行新生联谊会,寝室里不知何时已空空荡荡。
音乐震天响。彩灯忽明忽暗。修饰一新的学生餐厅,飞扬着青春激情。
“哇,好纯噢!”
“哇,轻舞飞扬!”
“这款适合你!”
……
“嗨,前辈,前辈,要么里边请?……”
“神气个什么嘛……”几个堵门口指指点点的高年级男生,听到邀请,一脸的
曾经沧海,打着响指,吹着口哨,四散开去。
小艾推推小美,说:“二班的苏简,好阳光哦!”
学生餐厅座无虚席。联谊会照例是校长讲话、学长致词、校务主任宣读守则之
类。这个那个的,语重心长一通。每个新学年都有的惯例。好在精彩压轴就要开场。
第一个节目——吉他弹唱!主持人话音刚落,人群里跳出一个大男孩。苏简,
又是苏简!小艾叫起来。柔和灯光下,苏简一身白棉布衬衣加黑色牛仔裤。干净阳
光的脸,透着幽幽的蓝。“大家好,我是暖通二班的苏简。今晚开始,我们一起经
历,四年的美好时光……”
小美看苏简。苏简修长的手。苏简明净的脸。苏简清澈的笑。——第一次!小
美第一次有了身体的觉醒!哦不——确切地说,是唤醒了对远去木子的回忆。苏简
太像木子了!——生活如何哭笑不得,当你终于、试图、想要将过去遗忘时,过去
却欢欢然然地来了,不容你拒绝!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 看世事
无常看沧桑变化/ 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 是永远都难忘的啊/ 所有真心痴心的话
/仍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走吧走吧/ 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 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走吧走
吧/ 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歌声,由独唱汇成了几十人、上百人的大合唱!仿佛暗夜、海边、波涛里的汹
涌。小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哦苏简,这个叫苏简的男孩、这个长相酷似木子的
叫苏简的男孩!音乐声里,小美酣畅流泪。
小艾递过来一包纸巾。小美接过,说:“想出去透透气。”“我陪你。”两个
女孩悄然离座。没有人在意。此刻现在,温热的目光、感动的掌声,属于聚光灯下
怀抱吉他的苏简。
“我,终于想起来,苏简像木子,难怪好脸熟……”小艾看天上星。
“第一次看你如此痛快地哭……也好,哭过了,然后忘却!”小艾又说。
小美不出声。脑海里,却翻出木子写在日记本里的话:要怎样,才能在我离开
这个世界的时候不忘记你的样子?要怎样,才能在我离开你的时候带走对你的回忆?
我相信我喜欢你。依然、始终、永远。……
真的是这样吗?四年前的木子,真的写过这样的话吗?这般深情,四年前的我,
怎么就体会不到呢?而今,能够体会了,说喜欢我的人却走了……木子,想念好痛
苦……那种疼痛,那种心里的纠葛,那种忽然想思念一个人却思念不起来的委屈…
…能够体会吧?会的!四年前的你就已经领悟了。那时候,你一个人,在异国的海
边,忍着病痛的折磨。你说,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牵不到我的手……是呵,在我
最需要你的时候,却牵不到你的手……
小美哭泣。一遍遍。恍惚的悲伤。仿佛积攒了一世的泪水,要在今晚决堤!
路灯下,悬铃木翻着亮片,闪闪烁烁。吸足了露水的秋虫,躲在灌木丛里高声
吟唱。起风了,我们进去吧!小艾说。
晚会进入高潮。很多人在跳舞。一个嗓音沙哑的女孩唱着莫文蔚的《盛夏的果
实》:也许放弃/ 才能靠近你/ 不再想你/ 你才会把我记起/ 时间累积/ 这盛夏的
果实……
小美朝先前的位子走去,不见桌椅。空出来的场地成了舞场。小美回头找小艾。
小艾被一男孩牵住手,舞向中央。小美回应小艾投过来的目光,犹疑着是否离去,
阳光般的声音响起——“你好,可以请你跳舞吗?”“哦,我不会。”“没关系,
我带你!”小美抬头,噢,是苏简!“我怕、踩你脚……”小美期期艾艾,心跳得
厉害。“没事,跟着我——”苏简拉起小美手,一下、两下,一下、两下,旋——
嗨,很好啊,你跳得!苏简眉毛飞扬,冲小美笑。
小美身体轻起来、轻起来……哦,木子!木子!多少次,心里梦里想牵你手…
…
“嗨,问你呢!”苏简大声说——“芳名?哪班?”“噢,暖通一班,小美。”
“一班?这么巧!我就住你们一班男生宿舍。二班人满为患,我报到迟了,刚巧一
班有个空位……瞧,我们会经常见面的!……我喜欢小美的歌!”苏简没话找话,
孩子气地笑了。水波盈盈,盛满亚热带海风的蓝。小美也笑。眼前隐约的光亮,蓝
的紫的红的绿的,五彩斑斓。
大一多半是公共课和基础课。高数、政经、机械原理、大学英语……暖通两个
班合用一间阶梯教室。近百人的大课,黑板上冗长的演算,常常前面的看清了,后
面的叫嚷着看不见。于是派出代表早早地来占位。这儿那儿,桌上丢满书本、角尺、
笔记、秃了头的钢笔、喝空了的矿泉水瓶……
今天轮小美占位。捧着一寝室的书本笔记,小美迎面在教室走廊碰上苏简。苏
简怀里七七八八更多的书。两人心照不宣笑笑。苏简示意小美先走。“嗨,占来占
去的,总得有人坐后面……”苏简将手中书哗哗哗抛向中间靠后的桌面上。
“你坐哪里?”苏简走过来。
“右边靠窗。”
“那我坐你后面!”卷了边的《机械原理》一个高空抛物线,准确落在第四排
靠窗。
“怎么,不乐意?”
“哪里……”
“你好像不爱说话?”
“有吗?”
“没有?!”
“噢。”
“噢?总这样?”
“什么?”
“话说半句的!”
“有吗?”
“没有?!”
“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并肩走出教室。
“以后一直坐你后面好吗?”
“可以呀——嗨,哪用得着我批准……”
“哈哈!到底批准了嘛!”
上铺的费MM有了BF。每天早出晚归,不再爬上爬下赖在寝室里消磨时光。小美
床头的桔梗花寂寞开放。
有人在学报上大谈爱情,说大学里,爱情是奢侈的,易于盛开,但难于呵护。
——他们在还没学会坚持的时候已经开始放弃,还没有虔诚已开始背叛。在现实面
前,爱情是可以放在第一位被放弃的……如此这般,沧桑满怀。
所谓爱情,到底是什么呢?“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太老土了吧,费MM高
声应道:“如今流行毕业后,我们一起失恋!”“哟,那你和‘杉菜GG’也毕业后
一起失恋喽?”小艾反唇相讥。“无所谓啦!恋爱么,大一新鲜,大二大三保鲜,
大四呀——都快变质了!我可不想毕业后哭哭啼啼!他回他的黑龙江,我留我的上
海……”“哇,这么现实主义!索性改名‘费现实’算啦!”戴晓凡惊呼。
“有一种爱/ 叫永远/ 有一种爱/ 叫虚幻……谁在爱我/ 我在爱着谁/ 谁在爱
我/ 我在等着谁……”小艾哼哼叽叽,开始她的音乐之旅。
关于爱情,是女生们熄灯后永不厌倦的话题。多数时候,小美不参加这样的讨
论,但不妨碍保留自己的想法。她喜欢杜拉斯。杜拉斯说,在自己面前,应该一直
留有一个地方,独自留在那里,然后去爱。不知道是什么,不知道是谁。不知道如
何去爱,也不知道可以爱多久。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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