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辆红色的“夏利”的士,带着几位乘客向着我县的方向驶来。车速很快,看得 出,车上的乘客要么是有急事,要么是去赶火车,正好是在离我县县城两公里处,我 举起了牌子,夏利车只好减速,并停在了路边,接受检查。 夏利车停稳后,我和胖子走过去。胖子往车窗里看了一眼,举手向司机敬了一个 礼,说道:“请出示您的执照和营运证件。” 司机出示了执照和营运证件,胖子看了一下,交给我说:“证件齐全。不过,司 机没系安全带,罚款200 元。” 司机赶紧下车,掏出了烟。一边递烟,一边忙解释着说:“真是对不起,因为几 位乘客要去赶火车,急急忙忙中也就忘了系安全带。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司机在哀求着,车上的乘客则急得火急火燎地说,“到底是什么事呀?我们要去 赶火车。误了火车,谁来承担责任?”说罢,也都下车来,围在了我的身边。 胖子从我手中拿过牌子,只说了一句“违反交通规则,不系安全带,还有什么理 由可讲?我们也是为您的安全着想,快交钱吧。”说完后,并对我叮嘱了一句“一分 钱都不能少”,便去拦截其它的车辆。 司机看到胖子走开,便陪着笑脸对我说:“同志,实在是对不起!我们是外地的 的士,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熟人。今天早上一个客户打电话叫我到这儿来,说是要去火 车站赶火车。来去这一趟,也实在不容易,营运费才100 多元,你们要罚款200 元, 是不是太多了?能不能少一点?我知道你们也是为我们的安全着想,可乘客要去赶火 车,你就行行好,少罚一点,让我们过去吧。” 几位乘客也忙着为司机说话,请求少罚一点,最好是不罚。说,他们真的是要去 赶火车,晚了怕来不及了。 我并没有在意的士司机所说的话,而是绕着夏利车转了一圈,看到车子挂的确实 是外省的牌照,确定这辆的士不是本地的。再看看时间,已经是上午10点了。我知道 有一趟厦门到南京的列车上午11点从我县的火车站经过,停站4 分钟。如果乘客真的 是去赶火车,也确实别担搁了人家的时间,便对司机说:“乘客真的要去赶火车,你 还不快点交钱?要是担误了乘客的时间,你的的士费只怕也收不到了。” “警察同志,行行好吧,能不能少罚一点?我们开的士的也真的是很难的,赚的 都是辛苦钱,我连早饭都没吃就上这儿来了。象这样重的处罚,不仅赚不到钱,还要 打倒贴。当然,我没系安全带,是应该处罚的,但也应该轻一点,少罚一些好吗?” “那你说应该罚多少?” “那就罚50吧。我这一趟就算白跑了,100 多元的营运费,罚50元,另外的就权 当我的油费吧。好吗?行行好吧!” 听了司机的话,我真的犯起犹豫来。刚才胖子说了“一分钱都不能少”。可当我 看到的士司机那哀求的眼神,心却软下来了。其实,这些的士司机也真的是不容易, 一天要跑10几个小时,赚的都是辛苦钱。没系安全带,也说不上是违犯交通规则,象 征性地处罚一下也就是了。要罚200 元,也实在是太重了。可是,自己虽然穿着这身 交警的制服,而实际上只是一个临时工。除了保底工资外,就靠对违章车辆罚款的提 成了。罚得多,提成也就多;而罚不到款,就那些保底工资则连自己都养不活。 我还在犹豫时,的士司机已经掏出了钱,哀求着说:“警察同志行行好吧。我身 上就只有50元,让我们过去吧。”而那几位乘客也急得在那儿骂娘,说着那些难听的 话。我最终还是心软了,说道:“好吧。下不为例。以后一定要系好安全带,这也是 为你的安全着想。”说罢,便收了钱,开出罚单。 的士司机拿着罚单,脸上陪着笑容,连声说着谢谢。他硬塞了一包烟在我的上衣 口袋里,便上了车,几位乘客也随之钻进车里。司机在车窗口向着我做了一个手势, 向着县城驶去。 的士走远了,只在身后留下一溜轻烟。 过了不一会儿,胖子拿着牌子走过来,问道:“搞定了?” 我摇摇头说:“没有。只罚了50元。” 胖子有点不相信地说:“什么,只罚了50元?王世贤呀王世贤,你这是怎么了? 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做搭档真的是倒霉,连这点小小的事情都 搞不定。说好了罚200 元的,怎么才罚50元?” 我有气无力地说:“算了吧,胖子,我看到那的士司机也真的是很可怜,连早饭 都没吃就上这儿来了。他跑这一趟的营运费才100 多元,要处罚他200 元,只是因为 没系安全带,也实在是重了点。” “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早上出来的时候我就感到你无精打采!”胖子气呼呼地说, “没出息的家伙!我怎么会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你可怜他,可谁又来可怜你呢?我 们只是交警队的临时工,靠什么?靠的是罚款的提成。没有罚款的提成,就那200 元 的保底工资,你还能吃上饭?喝西北风去吧!再说了,那是外省的的士,不宰他们宰 谁?连这点起码的道理都不懂,你以后还怎么混!” 我今天情绪不好,也不想和胖子争论,便说:“我当时只是一时心软了,看到司 机那可怜的样子,就让他们过去了,下次一定不会心软的。” “你心软了,他们可不会心软。这些的士司机一个个狡猾得很。”胖子说着,把 牌子交给我,“上次我拦截的那辆超载货车,本来说好了处罚1000元,也是因为你, 最后只罚了500 元。你说下次不会心软,我看你这个人是没治的了!” 胖子说完,便去扶摩托车。我再看看时间,已经快11点了。夏日的太阳晒在身上, 感到浑身燥热。一个上午辛辛苦苦地站在路边拦截车辆,只罚到50元,按 30%的提成, 只得到15元。难怪胖子会发我的火,生我的气。我似乎也感到自己真的是太无用了, 心太软了。特别是昨天晚上去见过李珍的父母后,心里总是感到烦燥,做什么事情都 集中不了精神。胖子把摩托车推到我的身边,说了一声“走吧!”,我才意识到该回 去了,便跨上车,坐在胖子的身后。胖子发动摩托车,向着县城方向驶去。 午饭后,我感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想睡一觉,便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来。在沙 发上闭着眼睛,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耳边总是响起李珍母亲说的那些话:第一,你 们年纪都不小了,你已经26岁,珍珍也25岁了。你们要继续交往,可以举行一个订婚 仪式。但订婚,你必须拿出三万元订金来。订婚后你们可以继续交往。第二,要结婚, 你则必须脱离你现在的家庭。那就是说,你必须要有自己的房子。这样,我才能放心 地把女儿嫁出去。这两个条件你能做到吗? 三万元订金。三万元订金。我到哪儿去弄这三万元订金?还要有房子。象我目前 的这种状况,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子?难道我和珍珍之间就这样……一想到就是因 为这“三万无订金”,我就不能和李珍继续交往下去,心里真的是有一种撕心裂肺的 疼痛。难道就因这“三万元订金”,我就必须和珍珍分开吗? 昨晚从李珍家出来,我沮丧极了。李珍默默地陪着我走到念佛林路与老街的交口 处,便站住了,说:“世贤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我无奈地说道,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去的时候那种高兴的色彩了。 “我妈太可恶了!她明知道你没钱,却还要提出这样的要求来,这不明摆着是要 你知难而退吗?” “珍珍,别怪你妈,你妈说的那些话也不无道理。作为做大人的为子女今后的幸 福着想,也没有错。只怪我妈死得太早,才会形成现在这个样子。” “世贤哥,别难过,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有什么办法可想?你妈说出的话,是一定要算数的。三万元钱不是个小数目; 而且以后我们要结婚,还要有自己的房子。就我目前的这种状况,又拿什么去买房子 呢?” “世贤哥,这样吧,结婚买房子,那是以后的事情。我们先解决三万元钱的订金 再说。”李珍顿了一下,又说道,“我们先向朋友借,一人负责一半。订婚后,我们 再慢慢地还,你说行吗?” “不。订婚应该由我出钱,不能让你为我去负债。如果你向别人借钱被你妈知道 了,她又有话可说了,还是由我来想办法吧。珍珍,我不会轻易放弃的,世上没有过 不去的坎,一定会有办法的。” “世贤哥,到了现在还分什么你我?我向别人借钱不会让我妈知道的。反正我有 工资,以后节省着点用,一、两年也就能还上的。” “不。珍珍,我们不能向别人借钱。如果我们向别人借,这几年我们的身上将要 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你虽然有工作,有稳定的收入,但我没有。虽然我目前在交警 队做临时工,说不定明天就被辞退了。到时候我没有收入,拿什么去还人家钱?就算 我们订婚了,但要结婚还要买房子,又到哪儿去弄钱呢?这边的债还没还清,那边又 要买房子,我们真的承受不起呀!”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难道我们就此分手?”李珍听了我的话,真的着急起来, “世贤哥,你快说呀!” 我正想说话,手机响了,是交警队的搭档“胖子”打来电话。只听到胖子在电话 里急促地说:“世贤,赶快赶到南门口来,这里有一辆摩托车撞人了。被撞的人伤势 严重,要马上送医院。快!快!” 接完胖子的电话,我对李珍说:“珍珍,胖子打来电话说南门口摩托车撞人,要 我立刻赶过去。你也早点回去吧,回去晚了,你妈又要说你了。我们的事,我不会放 弃的!我要走了。” “世贤哥,有事你去吧。要小心点。” 李珍目送着我离去,也转身向家中走去。 想着这些,我在沙发上再也躺不住了,干脆坐起来。要不到哪儿先去借三万元钱, 以后再慢慢地还?虽然昨晚我不同意李珍说的去借钱,其实是不想李珍去为我负债; 更不想李珍借钱被她母亲知道后,又会生出什么新的枝节来。订婚要三万元钱,除了 去借,难道还会有别的途径?可谁又会同意一下子借这么多的钱给自己呢?想着想着, 便想起了肖锦富。肖锦富家里很富有,一定会有办法的。可转而又想,听说肖锦富现 在也在谈女朋友。他要结婚,也要买房,也是花钱的时候呀。 我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想着,总是理不出个头绪。我平时从不抽烟,现在却从口 袋里掏出了一包烟。那是上午的士司机硬塞给我的,一直放在口袋里。我折开烟点起 一支,猛吸了一口,一股辛辣味呛得我连连咳嗽。我干脆把烟灭了,丢在纸缕里,却 突然间想起,父亲去年在粮食系统不是买断工作了吗,得了好几万元钱。这几万元钱 不正好可以拿来作为订婚的订金嘛!至于房子嘛,以后再说吧。先和珍珍把婚订下来, 说不定以后情况会有转机。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高兴起来。我想,问题终于能够得到解决了。我想打电话给 李珍,可转而又想,还是先同父亲谈过了再说吧。正巧这时父亲回来吃午饭了。 父亲和后母一同在步行街的入口处卖水果,每天都是后母先回来做饭,吃好了饭 后,再换父亲回来吃饭。 父亲回来后看到我正坐在沙发上,便问:“你吃过饭了吗?” 我答道:“吃过了。” 父亲没有急着去吃饭,而是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问道:“昨晚到珍珍家, 她父母对你还好吧?” 其实,父亲是关心儿子的。昨晚我从李珍家出来,又到南门口处理交通事故,一 直到很晚才回家,而今早又一早和胖子一起上路去拦截车辆,还没得时间把昨晚的事 情对父亲说。听到父亲这样问,我感到正好可以把要钱的事情和他作个商量,便说道 :“她妈妈说,我要继续和珍珍交往下去,必须先订婚。” 父亲的脸上绽出了笑容:“那好呀!” “好什么好?订婚,要三万元订金。而且还说,订婚后要结婚,还要另外去买房 子。” 我这样说着,就看到父亲的笑容慢慢地在脸上僵住了。 “唉——”父亲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世贤,算了吧,我们配不上 人家,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不,爸,我是不会放弃的!上次你在粮食局买断工作后,不是得了好几万元钱 吗?这几万元钱,不正好可以拿来给我和珍珍订婚用嘛!” 父亲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痛心地说:“那二万六千元钱爸爸本来是留给你谈 朋友、结婚用的。可那钱现在却在你后妈手里,她是不会同意拿出来的。” “你说什么?你把钱交给了她?你怎么能把你买断工作的钱交给她呢?”听了父 亲的话后,我急得差点要跳起来,“她是什么人哪?占据着我们这个家,害得我天天 睡沙发。这样的女人你怎么能相信她?还把钱交给她?爸爸呀爸爸,你真糊涂呀!那 可是你一辈子工作买断的血汗钱呀!我这就去向她把钱要回来。” 我似乎感到刚才所有的希望一下子全都破灭了,气呼呼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要 往外走。 父亲却赶忙拦住我,说:“世贤,别去,没有用的。我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 娶了这个无耻的女人。世贤,爸爸对不起你!你妈死得早,而我又没有尽到一个做父 亲的责任。要是你妈还在的话,又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呢!世贤,爸爸真的对不起 你……” 看到父亲老泪纵横,伤心地哭着,我心里真的是悲愤交集。我看着父亲,虽然心 里为自己的事情而难过,可想想父亲又何倘不是有一肚子的苦水呢!我心里憋着一股 气,真想尽情地发泄出来。我暗自决定:不行,我一定要把钱从那个女人的手里拿回 来! 下午我没有出去执勤,而是一个人闷在家里。胖子打来电话,问我下午还去不去 上路,我说不去了,因为今天人有些不舒服,想在家中休息一下。父亲吃过午饭走了 后,我真的象生了病一样,倒在了沙发上,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从眼框里掉 下来,继而,便爬在沙发上嚎啕大哭起来。 二十多年来我从没这样伤心过。母亲过世时,我哭得死去活来,但没有象现在这 样使我心痛。我恨父亲无用,会被那样一个卖水果的女人所操纵;更恨那个无耻的女 人,占据着我整个的家。 “不行,我一定要把钱从那个女人手中拿回来。就算我现在不需要那些钱去和珍 珍订婚,也要把钱从那个女人手中拿回来。”我心里这样想着,便不再哭泣。我又从 口袋里摸出那包已经被压扁了的烟,点上一支,一边在客厅里来回地走着,一边想着 对策,看看怎样才能从后母手中把钱要回来。虽然烟的辛辣味呛得我喉咙难受,但我 还是一口一口地吸着。 后母回来做晚饭的时候不好说这事,等他们晚上收摊回家后再说。那时父亲也在 场,当面把事情说个明白。 想到这里,我掏出手机给李珍打了个电话:“珍珍,你放学后不要回家,直接到 ‘老地方’去,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对李珍所说的“老地方”,其实就是老街上的一个小餐馆。这个餐馆虽小,房 子也很破旧,但大师傅炒出来的菜的味道却一点也不会比别的地方差,而且价钱比其 它的餐馆要便宜三分之一。既经济,又实惠。每当有空时,我总要和李珍到这个地方 来聚聚,只要花上二、三十元钱,便能美美地吃上一顿。 李珍来到餐馆的时候,我已经点好了菜:一盘炒小肠,一盘棍子鱼,一盘红烧猪 蹄外带一盘炒青菜。这几样菜,都是这个小餐馆的特色菜。 李珍进入餐馆,看到我已经在两个杯中倒满了啤酒,便在我对面坐下来,说: “世贤哥,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我看到李珍到了,也不作声,端起酒杯,一口气把满杯的酒灌了下去。看到我喝 酒的样子,李珍估计我还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还在为昨晚的事情不开心。但我今 天叫她来,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和她商量,便说道:“世贤哥,别这样。这事急 不得,我们慢慢再想办法吧。” 我喝下一大杯啤酒,郁闷的胸口好象顺畅了一些,便放下酒杯,对着李珍说: “珍珍,你说我爸糊涂不糊涂,他把去年在粮食局买断工作的两万六千元钱全都给了 后母!” “怎么会这样呢?”李珍听了也大吃一惊,说,“你爸也真是的,那可是他这一 辈子工作买断的血汗钱啊!怎么可以给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能相信吗?” “今天中午我才想起我爸在粮食局买断工作得了几万元钱,正好可以拿来给我们 订婚用。有两万六千元钱,我们再凑四千元钱,问题不就解决了吗!我当时想着这些 时非常高兴,还想打电话告诉你。可谁知,我爸回来吃午饭时我问他,他却说钱给了 后母。我当时听了真的气得要发疯了!他怎么能把钱给那个女人呢!我说要去向后母 把钱要回来,可他却拦住我,叫我不要去,说没用的,她是不会把钱拿出来的。你说 这叫什么事呀!不行,这钱,我一定要从那个女人手中拿回来!珍珍,你说对吗?” “可是,那个女人会同意把钱拿出来吗?” “她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可这事却由不得她。我爸说本来这钱他是留给我谈女朋 友、找对象用的,可谁知道竟会被那个女人拿去。这钱本来就不是她的,那是我爸一 辈子工作买断的血汗钱,我无论如何都要从那个女人手中拿回来!” “世贤哥,你要向你后妈要回这钱,也是理所应当的。但你后妈也不是好说话的 人,你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把钱从她手中拿回来?” 我并没有理睬李珍所说的话,只顾发泄心中的愤慨:“珍珍,说实在的,要不是 你妈昨晚说订婚要三万元钱,我还不会知道我爸爸会糊涂到这个地步,把自己买断工 作的两万六千元钱让后母去保管。”我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道,“那人女人还是人吗? 我只要一想到她那张嘴脸,心里就会作呕。自她进门以后,父亲什么都听她的。本来 我在那间房中住得好好的,她来了之后说她女儿小梅一个女孩子睡在客厅不象样,并 且又在读书,晚上做练习也没个地方,硬是要我睡客厅的沙发,把房间让给她。我不 同意,父亲就再三地哀求。我看到父亲那可怜的样子,最后还是把房间让给了她。我 自去年到交警队后,在家吃饭的时间很少。可她说什么,说我已经参加工作了,有了 收入了,不能吃白饭,每月要交300 元的伙食费。还有……” “世贤哥,这些都别说了,我们都知道。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让那个女人把 钱拿出来?” 李珍这样说道,我才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说:“这些都不说了。今天我叫你到 这儿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个对策,看看怎么样才能让那个女人把钱拿出来。” “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这事,我也想了一下午。我也不和她拐弯抹角,干脆就来直的,把事实真象告 诉她。说我们订婚要钱用,叫他把我父亲买断工作的两万六千元钱拿出来。我父亲的 钱不给我还能给谁呢?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世贤哥,你在向那个女人要钱时,也要好好地说 话,不要和她大吵大闹。” “我会注意的。总之一点,不管采取什么方法,就是要那个女人把钱拿出来。” “对!”李珍也喝了一小口酒,又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向那个女人要钱呢?” “晚上。他们一般都是在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收摊回家,那时我父亲也在,当面 把话说清楚,叫那个女人把钱拿出来。” “好吧。祝你成功!” “一定成功!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我举起了酒杯,和李珍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父亲和后妈进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小梅已经睡下,我正坐在客厅的 沙发上等着他们。他们一进门,我便说:“爸爸,阿姨,回来了?你们先别洗澡,坐 下来,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父亲知道我要说的话,是他买断工作的那两万六千元钱的事情,脸上现出为难的 表情。可孩子有话要说,他只有坐下。 后母听说我有话要说,也坐在了沙发上,装着一副笑脸,说道:“世贤,是不是 有喜事呀?是不是昨晚到珍珍家,她父母同意了你们的婚事?”好象昨晚对我冷言冷 语的挖苦,根本就没有过似的。 “是的。珍珍的母亲要我们举行一个订婚仪式。” “好呀。世贤,阿姨真的要恭喜你了!”后母好象极其地高兴,“我就说嘛,世 贤这孩子长得帅,人品又好,心肠又好,珍珍的父母一定会同意的。老王,你说是吧?” 父亲苦笑着,无奈地点了点头。 “不过,阿姨,我有个事情还要请你帮忙。” “哦,是吗?”后母看着我,似乎在捉摸着我的心思,说道,“阿姨一个卖水果 的,能帮得了你什么忙?” “阿姨,是这样的,珍珍的妈要我们举行一个订婚仪式。不过,要我先交三万元 订金。” “要三万元订金呀?那可是个不小的数目。”后母说着,似乎感觉到我今晚的说 话是有针对性的,脸上的假笑已消失殆尽。 我看了一眼父亲,又把脸转向后母说:“阿姨你是知道的,我参加工作的时间不 长,没有积蓄。我想把爸爸买断工作的那两万六千元钱拿来做订婚之用。可我中午问 了我爸,他说钱都交给你了。所以,我想请阿姨帮个忙,把那两万六千元钱给我,我 好用来做订婚的订金。” 我这不温不火的话说得在情在理,想看看后母到底是个什么反应。 却不料,后母也不温不火地说:“世贤,你没说错。你爸爸买断工作的那两万六 千元钱,确实是给了我,但这些钱已经用了。” “什么,已经用了?怎么会呢?”我想了一下午的对策,用这样不温不火的态度 来和后母说话,就是希望她能够把钱拿出来。我根本想不到后母会说钱已经被用了, “这怎么可能呢?” “世贤,你今天把这事说出来也是好事,你父亲也在这儿,我们就当作大家的面 把这些事情说个清楚。”后母不再做作,她看了一眼父亲,继续说道,好象她早就料 到会有这么一天,“你父亲买断工作的那两万六千元钱确实是交给了我,可这些钱, 全都用在了你家里。你家这房子是什么时候建的?那是90年代初建的。地上的地板条 已经旧得不能再用了,凹凸不平,走路一不小心,就会拌倒。现在换上的,是几十元 钱一块的瓷板。墙上刷的是什么?是白石灰,只要一挨上去,衣服上就粘上一层白的。 现在你看看,墙上刷的是钢化涂料。这些要钱么?你现在坐的皮沙发,也是几千元钱 一套的。还有卫生间,阳台上的防盗网和铝合金窗……这些是不是钱?你爸买断工作 的那两万六千元钱,我一分都没拿,全都用在你家里。不信,你可以问你父亲。”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后母会有这么一招。这个狠心的女人真的是毒辣无比,她早就 料到了父亲买断工作的那两万六千元钱,她是拿不去的,可她却把钱用了,你又能怎 样呢?客厅里的地板条,是母亲在世时精心挑选装上的,用的是最好的木质材料,可 这个女人却说凹凸不平,把它铲掉,重新装上瓷砖。沙发虽然是过去木工做的,却也 是结实的,她却要换上皮沙发。还有阳台,我家住在四楼,本来就安全,却硬是装上 防盗网和铝合金窗……,这不是变得法儿要把父亲买断工作的两万六千元钱用掉吗! 我怒火万丈地转眼去看父亲,只见父亲套拉着脸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好象一个木头 人似的。 “世贤呀,说实在的,我比你父亲小十多岁,嫁给他图个什么?图他有个正式工 作,退休以后还有一份退休工资。”后母没有一点羞愧的表情,还假惺惺地流着眼泪 说,“我总说自己没工作,老来没个依靠,可谁曾想到,他却一下子变得和我一样, 什么都没有了,还要跟着我一起到街上去卖水果。本想把那两万六千元钱存起来,留 作有个什么病呀痛呀的时候心里不慌,或者留给你谈朋友、结婚用。可这个房子不装 修一下,你说还象个家吗?你要找对象、结婚,我们做大人的,只要有能力,是应该 帮助你。可我们卖水果的,小本经营,一天能赚几个钱?别说有积蓄,能够维持温饱 也就不错了。这个家里里外外,浆浆洗洗,不是我,你们父子能过上这样舒心的日子 吗?……” 这个无耻的女人,不但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还絮絮叨叨诉起苦来,仿佛她 来到这个家庭受了莫大的委曲。我心中真的可谓火冒三丈,却又找不出什么话去反驳 她。只听到那个女人又说: “世贤,虽然我不是你的亲娘,不过,有一句话我还是要说的。你现在还年轻, 又读过大学,不应该再呆在我们这样一个小县城里,应该到外面去闯一番事业。你在 交警队只是个临时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你辞退了。你看现在多少有正式单位的人, 说下岗就下岗,说买断就买断,就象你父亲这样。而你现在还年轻,不去闯一下,年 纪大了,也就没有机会了。现在有多少人在上海、广东都发了财。有了钱,你还怕找 不到对象?珍珍是个好姑娘,等你打工赚了钱,再来娶她也不晚呀,你说是吗?” 我现在完全明白了这个女人的心思。她把父亲买断工作的两万六千元钱用来装修 房子,就是要逼我离开这个家。我一旦离开了这个家,这个家也就完全属于她的了。 我在外面如果混得好,是不会回来的;即使回来后,也不会再会回到这个家中来。父 亲比她大十多岁,又事事听她的,这个家不就等于被她霸占了! 想到这些,我再也坐不住了。我发狂地叫道:“这不是我的家!这不是我的家! 这个家我再也呆不下去了!” 我一把把茶几掀翻在地,疯一样地冲出门去,只听到父亲那软弱无力的声音地身 后漂荡:“世贤,世贤……” 街道的路灯已然熄灭,整个城市沉浸在寂静的黑幕中。除了偶而经过的车辆带着 轰鸣的马达声和耀眼的灯光一逝而过外,只有少许的几颗星星在遥远的天边眨吧着眼 睛窥探着人世间的悲欢与苦乐。我不分东西南北地在街道上狂奔着,不知道要奔向何 处,心中那股再也难以忍受的怒火烧得我整个人都要暴烈似的,仿佛要从喉咙喷射而 出。我一边狂奔着,一边嗥叫着:“这不是我的家!这不是我的家!我要离开它,我 再也呆不下去了!我要离开它……” 我再也跑不动了,浑身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当我瘫坐在路旁时,发现自己已经 来到了进出县城的大桥边。我用尽了身上的最后一点力气爬到河提边的草坪上,便爬 在草坪上嚎啕地大哭起来,心中的悲愤一浪接着一浪,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只想尽情 地发泄。哭着哭着,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的哭声便渐渐地变小了,最后,哭声消失 了,只乘下轻微的鼻吸声在草坪上漂荡…… 当手机铃声把我唤醒时,我才发觉自己原来在草坪上睡着了。我翻身坐起,看了 看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李珍打来了。李珍曾与我约好,不管我和后母“谈判” 的情况怎样,都要把结果告诉她。由于悲愤和激动,我早把这事给忘记了。我沮丧地 接通电话,刚说了一个“喂”字,就听到李珍的声音在电话里急切地问道: “世贤哥,怎么样了?你和你后妈的‘谈判’有结果吗?” 听到李珍的声音,我声音咽哽地说道:“珍珍,别说了。那个女人实在太可恶了, 我再也不想见到她!我要离开这个家,永远都不回来……” “世贤哥,你怎么了?世贤哥,你怎么了?你在哪里?” “珍珍,你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不。世贤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在李珍的再三追问下,我断断续续地说:“我在新大桥的草坪上。” “你怎么跑到那儿去了?世贤哥,你别走,我马上就过来。你一定要等着我哟!” 我放下手机,仰着脸呆滞地坐在草地上看着漆黑的天空,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 没有,好象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只感到夏日的晚风吹在身上凉爽爽的仿 佛要催人入睡。 突然一束灯光向我射来,随即便向着大桥的栏杆游离过去,原来是一辆载货的卡 车进入县城。轰鸣的马达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也惊醒了坐在草坪上发呆的我。 “珍珍就要过来。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在路上多危险哪,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过 来呢?” 我仿佛现在才想起李珍就要过来。我一边在心里责怪着自己怎么这样粗心,一边 掏出手机来看时间,已经是午夜一点半了。我赶紧站起身来正要打电话给李珍,叫她 不要过来,一辆摩托车带着耀眼的灯光已经从大桥的那边向着这边驶来,一眨眼的功 夫便来到近前停住了。 “世贤哥,是你吗?”李珍跨下车,向着摩托车灯照射着的我跑过来,扑在我怀 里并双手紧紧地抱住我,“世贤哥,别难过!我早就知道那个女人是个难缠的人,不 会轻易地把钱拿出来的。我一个晚上都没睡,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又不敢打电话给你。 可我实在是等不住了,试着给你打个电话,却不知事情竟到了这个境地。” “珍珍,我不想再这样呆下去了,我要离开这儿,我要出去打工。” “什么,你要出去打工?”李珍抬起头来看着我,带着泪水的眼睛显露出迷茫的 神情,“你真的要离开家,离开我到外面去打工吗?” “我没有别的选择。”我拥着李珍向着摩托车走去,“把火息了,坐下来我慢慢 对你说吧。” 我们把摩托车推到草坪中间锁上,在河堤边坐下。 “珍珍,你是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可恶,多恶毒!”坐在河堤上,我对李珍说, “我们本来下午说好了,就说我们订婚要用钱,让她把钱拿出来。可我万万没有想到 的是,那个女人却说钱已经被她用了。” “这怎么可能呢?” “那个女人早就知道我爸买断工作的那二万六千元钱她是拿不去的,总有一天我 会向她要回来的,可她却把钱用了,你又能怎样呢?而且是用在装修房子上。” “你家的那房子?” “是的。我现在才想起去年我不是到厦门呆了几个月吗,回来之后就发现家里变 了,当时也没有怎么在意,而我爸也就是在我在厦门的那几个月里买断工作的了。可 是谁也不会想到她会变着法儿把我爸买断工作的钱用去装修房子。” “可是,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她那样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逼我离开这个家!” “逼你离开这个家?” “是的。我离开了这个家,这个家也就等于是她的了。她把钱用在装修房子上, 也就等于用在她自己身上。” “你是说,她把你爸买断工作的钱用了,使你得不到这笔钱。你得不到这笔钱, 既不能和我把婚订下来,又没有钱去做其它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你只有离开这个 家了。是这样吗?” “你说得不错。我离开这个家到外面去寻求发展,如果混得好,是不会回来的; 即使回来了,也不会再回到那个家中。如果我混得不好,没有办法要回来,也不能把 那房子给卖了。因为她和我父亲已经是正式的夫妻,是合法的。我只能睡在客厅那张 沙发上,就象我现在的处境一样。在这样一种处境下,我还能呆得下去吗?……她比 我父亲小十多岁,我父亲又事事听她的。她把钱用来装修房子,其实是用在她自己身 上。” “这个女人也太可恶,太恶毒了!”李珍忿忿地说道,偏转头看着我,“那你就 任由那个女人这样猖狂下去?” “我又能怎样呢?” “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只有离开这个家出去打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 “你这样做不正中她的下怀吗?” “我不这样做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可是……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李珍紧紧抱着我,把脸埋在我的胸口上轻轻地抽泣,仿佛只要她一松手我就会飞 走一样。 “珍珍,别哭。”虽然我心里和李珍一样的难过,自己要外出打工,实在是一种 无奈的选择,但还是忍住了快要流出的泪水。我用手捧起李珍的脸,一边为她擦去泪 水,一边安慰地说道,“你听我说,我要出去打工,是要寻求自身的发展,为了我们 的将来。外面的机会多,机遇也多。只要有了钱,我们就谁也不怕了。我们的分离也 只是暂时的,我一定要争口气,做出个人样来给他们看!” “那你准备去哪儿呢?” “我想去广州。” “去广州?” “是的。你还记得吗?肖锦富的二叔肖文建曾在中山的小霸王公司当过市场部长, 后来升任销售副总。离开小霸王后,又到过几家大公司任老总。据说现在在一家中外 合资企业任副总。我想通过肖锦富的关系,请他二叔帮忙为我找一份工作。” “是的,这事我也听说了,他二叔在广州很吃得开。去年过年,他全家都回来了, 还开来了一辆皇冠。如果他真的肯帮忙,到是一件好事情。”李珍说着,又紧紧地抱 着我,把脸靠在我的肩头,“可是,世贤哥,到了广州那个花花世界,你可不能把我 给忘记了!” “怎么会呢!”我把头转过来,注视着她的脸,用手疏理着她额头几根凌乱的秀 发,“不管我到了哪里,你都是我最大的牵挂。今生今世我们永远不分开,你一定要 等我!” “我会的。我永远都是你的人!” 初夏的晚风凉爽中带着一丝寒意,我们相拥相吻着心里却感到暖融融的。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