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吃完午饭,潘小玲阿姨问:“世贤,你中午要休息一下吗?” 我心里想着自己的身世还有许多谜团没有解开,又怎么睡得着呢?便说:“我不 想睡,阿姨你呢?” “如果你不想睡,我们就坐下来说说话吧。”潘小玲阿姨说着,转过脸来对她的 丈夫说,“老张,你去休息吧,我和世贤说会儿话。” 潘小玲的丈夫向我打了个招呼,回房休息去了。 潘小玲的丈夫进房后,潘小玲阿姨说:“世贤,我知道你很想了解艳华为什么一 直都不将你的身世告诉你?” “是的。” “艳华不将你的身世告诉你,确实是有苦衷。” “妈妈到底有什么苦衷不能将我的身世告诉我呢?” “因为你妈妈觉得如果把你的身世告诉你,会对不起王文炳。” “对不起王文炳?” “是的。因为王文炳这一生无儿无女,如果艳华将你的身世告诉你,你一定会去 找肖文建的,那样对王文炳实在太残酷了!” “阿姨,我不懂你的话。我现在和肖文建爸爸父子相认了,王文炳爸爸不也很好 吗?” “世贤,你不懂。因为艳华感到有愧于王文炳,不能将你的身世告诉你,更别提 你的那个哥哥了。” “我真的是搞不懂。阿姨,按你这样说,如果我不是到广州去打工,和肖文建爸 爸父子相认,我不也和刘明辉一样,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艳华和我约定,当你成年后,能够独立地生活时,再由我将你的身世告诉 你。” “真的是这样?” “真的是这样。” “那么我已经大学毕业,也算是成年了,你为什么不把我的身世告诉我?” “虽然你已经大学毕业,但你还不能独立地生活。” “那我现在能够独立了吗?” “当然,我现在能够将艳华托付我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可是……” “世贤,我知道你是想说,你到广州去后,已经可以独立了,我为什么不将你的 身世告诉你,对吗?” “是的。” “本来我是想将你的身世早些告诉你,只是家里有些事情我一时也走不开。再则, 你去到广州后,也难以找到你,所以就一直搁下了。” “那我和肖文建爸爸父子相认,以及回家向王文炳爸爸询自己身世之事,你知道 吗?” “不知道。” “那你是什么时候和我妈妈约定,今后将由你来告知我的身世?” “是在艳华去世前。” “你到过我家里?” “到过。” “那我怎么没见到你呢?” “因为那时你在上学读书,艳华不想让你见我。艳华怕你见了我后会探知其中的 秘密,所以没让你见。” “那你一直知道我的情况?” “知道。” “你在江西,我在福建,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的情况呢?” “这个你别问,我自有自己的渠道。” “那我后来到广州去打工的情况你也知道?” “知道。” “阿姨,我不想再和你捉谜藏了,你能不能把我母亲的事从头到尾告诉我?” “好吧。” 潘小玲阿姨答道,说起了母亲之事。 “我和艳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我父亲是打圆木的,经常走家串户地去做手艺 ……” 听到潘小玲阿姨说她父亲是打圆木的,我不懂什么叫“打圆木”,便插嘴问道: “阿姨,什么叫‘打圆木’?” 潘小玲阿姨听我这样一问,便解释说:“‘打圆木’,是木匠中的一种。就是打 木桶呀,用木头做蒸饭的什么呀。就是我们家里用的家什,米桶、水桶,都是打圆木 的人做出来的。” “哦,我懂了。” 潘小玲阿姨接着说:“由于我父亲是手艺人,经常走家串户上门去做手艺,一会 儿在福建,一会儿在江西。那时我还小,便经常跟着父亲去玩。虽然那时我全家人都 已迁到江西,由于父亲喜欢我,还是会带着我到处去玩。就这样,父亲到妙法村去做 手艺,我便也跟着去,这样便同你母亲艳华熟悉了。 “艳华比我小两岁,常常叫我姐姐。我们两个意气相投,便经常在一起玩。后来 我们渐渐地大了,要帮着家里做些事情,在一起玩的时间也就少了。尽管这样,隔个 一、两年,我们都要见上一次。有一次,艳华还从福建到江西我家里来玩过。” 听潘小玲阿姨这么说,我便问:“我妈到过这里?” “这里她过去倒没有来过,只是到过我娘家。因为那时我还没嫁人,是和父母住 在一起,离这儿有10几里路的一个村庄上。” “哦。那阿姨你到妙法村去玩,也见过我肖文建爸爸?” “见过。我还听他讲过故事呢!” “原来这样。” 潘小玲阿姨继续说:“那年听说艳华要出嫁,我家中有事,确实走不开,也就没 有去。可她出嫁没多久,也就三个月吧,突然听说艳华来了,她跑到我爸爸那儿去了。 “听说艳华来了,我很高兴。因为艳华到过我的家里,只是我嫁人后的这个家她 没来过。我赶到娘家,却看到艳华一脸的悲伤。我问她:‘艳华,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艳华向我叙述了事情的经过,我才知道原来他的丈夫在砍红木时不小心,被树压死。 丈夫死了,她不想再在那个家里呆下去,便跑到江西来。 “听了艳华的叙述,我很同情她的遭遇,便把她接到现在的家中。而那时,我已 得知她已经怀孕了。艳华怀孕了,而丈夫却在这个时候离她而去,真的是太悲惨了! 艳华说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家里去,我便把她留在了自己家中。好在我的丈夫人很好, 听了艳华的情况后,也很同情。就这样,艳华就在我的家中住下来了。” “那个时候,阿姨你知道我妈怀的孩子不是周家的,而是肖文建爸爸的吗?” “不知道。我总认为艳华已经嫁到周家,她怀的孩子当然就是周家的骨肉。艳华 在我家住了一段时间,就要快过年了。我本想劝她回去,看到新年将至,又怎么忍心 让她一个人孤伶伶地回去呢?就这样,艳华我家中过了一个年。新年过后,我感到应 该劝艳华回家去了。虽然她丈夫已经去世,但腹中的孩子,却是周家的后代;周家又 只有周细毛一个男的,再怎么说,也应该给周家留下一点骨血。使我没有想到的是, 艳华却说她腹中的孩子不是周家的骨肉,并且周家也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我当时 很吃惊,便问艳华:‘艳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艳华说:‘小玲,实在对不起! 我腹中怀的孩子,不是周家的,而是肖文建的。’‘肖文建的?你是说是那个经常讲 故的人的?’‘是。是他的。’听艳华这样一说,我才知道为什么当她丈夫去世以后, 她不留在家里,却要跑到江西我家里来。因为她腹中的孩子不是周家的,而是在嫁到 周家之前怀上的,当然不能在周家生出来呀。再则,这腹中的孩子无名无份,又怎么 能在家乡生产呢? “我知道艳华之所以要跑到江西来,就是想把孩子在这里生下来。我就问她:‘ 艳华,既然你怀的是肖文建的孩子,为什么你不去找他?’艳华却说:‘我已经嫁到 了周家,又怎么好去找他呢?再说了,如果我去找他,说是他的孩子,让别人知道了, 我还有什么脸面?’听艳华这样一说,我也觉得是这样的。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己 的名节。艳华又说:‘其实我也想过去找他,只是他现在已经在谈女朋友,我不能, 也不应该去破坏他的幸福!’听了艳华的这句话,我真的为之感动,艳华实在是太善 良了!就这样,艳华就在我家中留了下来。” “我妈妈就这样一直住在你的家中?” “是的。艳华也是农村出身,勤劳能干。那时我的孩子还小,艳华便一边帮我带 孩子,也一边帮我做些家务事。我们两个象姐妹一样,开开心心地生活着。只是艳华 所怀的孩子是肖文建的这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连老张我都没有告诉他。” “所以刚才你叫叔叔去休息,也是不想让他知道这事?” “那倒不是,因为他下午还要下田干活。你的身世现在你已知晓,他知道了也没 什么。因为你的身世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阿姨你说得不错,现一切事情都已揭晓。” “艳华在我家里呆下来后,她的肚子也渐渐地隆起来了。我把我的孕妇服拿给她 穿,开始的时候,还觉得可以,可渐渐地就感到小了。看到艳华的肚子越来越大,我 便开玩笑说:‘艳华,你怀的可能是双胞胎。’艳华也感到有点奇怪:‘是呀,小玲, 我的肚子怎么这么大?会是双胞胎吗?’我说:‘很有可能。你看我们村子里的那些 孕妇,哪一个人的肚子有你的大?’。在我们的村庄上,当时也有孕妇,可谁的肚子 都没有她的大。艳华听我这样说了之后,拍着肚子说:‘如果真的是双胞胎,最好能 是个龙凤胞就好!’。真的不出我所料,到了七月,艳华生产时,真的是生下了两个 孩子,并且两个孩子都超过六斤。只是生下的,并不是一男一女,而是两个男孩。 “艳华生孩子时,先生下一个,过不了多久,又觉得肚子痛,跟着又生下一个。 艳华生孩子的时候,我一直都在身边。艳华生下孩子,我便为孩子擦洗身子,发现第 一个生下来的孩子,右腋下有一颗小小的黑痣;第二个孩子生下来时,左腋下有颗小 小的黑痣。我把孩子抱到艳华的身边对她说:‘艳华,你看这两个孩子多可爱;大的 右腋下有颗黑痣,小的左腋下有颗黑痣。’艳华听我这样一说,便也认真地看起来。 艳华看完后,脸上荡开了幸福的笑容,她调皮地说了一句:‘这叫兄弟连心,人各有 志(痣)。’我知道艳华之所以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定是听肖文建讲故事听多了, 也能说出一两句文绉绉的话来。” 听潘小玲阿姨说到这里,我感到我和明辉之间好象真的是应验了母亲的那句“兄 弟连心,人各有志(痣)”的调皮话。不是吗?我和明辉之间常常会有一种心灵的感 应,虽然不是那样明显,总是不间断地会出现。而明辉和我,却真的走上了不同的人 生道路…… “生下孩子,艳华真的很高兴。她不停地逗着两个孩子,脸上总是带着笑容。那 时,我的孩子已经很大了,能走路,不再要睡摇箩。可是一个摇箩却装不下两个孩子, 我便向人借了一个摇箩。两个孩子,一个摇箩中放一个,再在摇箩上罩了一块白沙布, 以防蚊子叮咬。就这样,艳华细心地带着两个孩子。 “艳华生孩子的时候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七月下旬,也是农村一个最忙的季节。 她坐月子过后,就帮我着我们做些事情。我们常说,叫艳华要多休息,照顾好两个孩 子。艳华却说,她在这儿已经够麻烦我们了,怎么能坐吃不做呢?就这样,艳华常常 和我们一起下到田里去做事。 “那是阳历九月初的一天,艳华和我们一起从田里做事回来,却发现少了一个孩 子。两个摇箩,只有一个摇箩中有孩子,另外一个摇箩是空的。当时我们感到奇怪, 就问我的大女儿,‘宝宝’被谁抱去了?我的大女儿却说不知道。艳华看到孩子少了 一个,非常着急,便到处去问,是不是谁抱着去玩了。一天过去了,没见谁把孩子抱 出来,两天过去了,还是没有谁把孩子抱出来。这下,大家都慌了神,知道是被人偷 了。可是这个村庄上就只有这些人,又有谁会偷孩子呢?我们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 出是谁把艳华的孩子偷走了。艳华看到孩子没了,哭得死去活来。艳华对我说:‘小 玲,我再也不能在这儿呆下去了。如果再呆下去,我怕连这个小儿子也会被人偷走。 ’可是艳华不想再在这儿呆下去,又能到哪去呢?回到家乡去吧,她身边带着个孩子, 定会遭人闲话的。怎么办呢……” “所以,你后来就为我妈出了主意,让她到家乡去嫁人?” “世贤你说得不错。那年国庆节,我回到老家去探亲,实则是去为艳华物色对象。” “所以你就选准了王文炳爸爸?” “是的。艳华当时说,随便找个什么人都行。但那人一定要老实厚道,要能够对 孩子好的。就这样,我为艳华和王文炳牵了线。想不到,还真的成了。” “可是你刚才说,妈妈感到对不起王文炳爸爸。妈妈和王文炳爸爸在一起,这不 是很好的一对吗?为什么又会对不起他呢?” 我正问着时,潘小玲的丈夫已经从房中出来。 潘小玲的丈夫出来后,对着我们说:“我下地干活去了。” 潘小玲阿姨点点头,我说了句“叔叔好走”,他便挑着箩筐出去了。 潘小玲的丈夫出去后,我对潘小玲阿姨说:“阿姨,你说了这么多,也累了,先 歇会儿吧。” 潘小玲阿姨说:“好吧。我们吃片西瓜吧。” 吃过西瓜后,潘小玲阿姨又讲起母亲的事来。 “艳华嫁人后,我感到卸了一副担子。虽然王文炳其貌不扬,又老实本分,艳华 却毕竟有了一个归宿,再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了。只是我心中时时感到对不起艳华的是, 她丢失的那个孩子一直都没找到。艳华的孩子,是在我家里丢的,艳华虽然没有怪我 们,但我们心里总感到对不起她。艳华嫁人后,我们一直都在寻找那个丢失的孩子, 可就是没有一点音讯。 “艳华嫁人后的第二年,她又来到我家。这次来,她是来做客,因为那年正好我 的父亲过50岁。艳华来做客,自然要到我的家中住几天。那天晚上我们睡在床上,艳 华对我说:‘小玲,有一个事情我真的难以决断。’看到艳华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便问:‘艳华,我们是好姐妹,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艳华说:‘小玲,我怀 孕了。’听艳华说她怀孕了,我高兴地说:‘好啊!你怀孕了,这可是喜事,我要恭 喜你了!’艳华却说:‘小玲,说真的,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听艳华这么一说,我 便问:‘为什么?’艳华说:‘我怕当我们有了孩子后,会冷落了世贤。再则,我的 那个大儿子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又怎么能再要孩子呢?’” 听潘小玲阿姨说到这儿,我便猛然醒悟。原来妈妈是因为这件事情有愧,觉得对 不起王文炳爸爸?听王文炳爸爸说,母亲是因为怀不住孩子,才没有再生育。如果按 潘小玲阿姨所说,难道正象肖文建爸爸分析的那样,母亲是因为怕当他们有了孩子后, 会冷落了我? 潘小玲阿姨继续说道:“我就问艳华:‘那你想怎么样?’艳华说:‘我想把他 打掉。’听艳华这样一说,有真的有点不敢相信:艳华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艳华又 说:‘我知道这样做,很对不起王文炳,可我不这样做,又怎么对得起世贤和那个失 散的孩子呢?’我对艳华说:‘艳华,这个事情你可要想清楚呀!’艳华却说:‘我 已经想清楚了。只是这个事情,只有你我知道。’”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问:“妈妈真的把那个孩子打掉了?” “是的。真的把那个孩子打掉了。” “妈妈后来不是又怀了一个,也是强行打掉的?” “是的。” “这对王文炳爸爸来说,不是太残忍了吗!” “确实是很残忍!可是艳华却是为了你好!” “那为什么妈妈后来就再也没有怀上孩子呢?” “因为两次用药把孩子打掉,也伤了艳华的身体,以后她就再也怀不上孩子了。” “原来是这样!” “艳华说,只有这样,王文炳才会把你当成亲生的一样来对待。” “所以,妈妈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感到对不起王文炳爸爸,所以一直不将我的身世 告诉我?” “是的。艳华虽然狠心地把孩子打掉了,可她心里也是十分地难受。她总感到这 样做太绝情了,对不起王文炳。如果再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世,这对王文炳来说,无疑 是雪上加霜!她真的不忍心那样做啊!只是还有一点就是……” “哪一点?” “王文炳一直都以为你是周家的后代,根本不知道你是肖文建的儿子。如果你妈 将你的身世告诉你,不仅王文炳会知道,其他人也会知道。这样,就会有损艳华的名 节!” “可是,我大了之后,总是要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啊!” “是呀。所以艳华临终前把附身符留给了你,他知道终有一日,你会和肖文建父 子相认的。” “妈妈难道真的就能那么肯定?” “是这样的。因为除了你身上佩戴的附身符外,艳华还把一些事情交待于我。” “妈妈对你说了什么?” “艳华到医院做了检查,得知自己患了乳腺癌后,便托人带信给我,要我到她家 里去。那天我去的时候,看到艳华人都已经瘦了一圈。艳华看到我来,很高兴,说: ‘小玲,你来了,这可能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我看到艳华已经病成那个样子,便 说:‘艳华,别说这种话,好好养病,会好的。’艳华却说:‘小玲,我们姐妹这么 多年,也算是一种缘分。在我临走前,我想将一些事情托付于你。’看到艳华真的病 得很厉害,我便说:‘艳华,我们是姐妹,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艳华拉着我的 手,久久地看着我说:‘如果我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世贤。世贤这孩子心地善 良,为人诚实,现在正值高考阶段,我不能将他的身世告诉他,所以想托付于你。’ ‘你的意思是……’艳华又说:‘我自从嫁给王文炳后,虽然生活很清平,但文炳对 我确实很好,什么事都依着我的性子来。我没有给他留下一男半女的,真的是对不住 他。我真的不想将世贤的身世告诉世贤,想让世贤就这样一辈子实实在在地做王文炳 的儿子。只是……’ “听艳华这么一说,我知道她当初把和王文炳怀的孩子打掉,虽然做得很坚决, 现在却也有些后悔,我便说:‘孩子大了,总是会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即使你不告诉 他,他以后可能也会知道的。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会恨你的。’艳华说:‘这点 我知道。我是怕当世贤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对王文炳的打出实在是太大了。’艳华 这样一说,我又问:‘那你说怎么办?’艳华思忖了一下,说:‘我自己的这个病我 知道,不会有很多时间了。关于世贤的身世问题,我不能告诉他,因为他现在正是高 考阶段。我想把这个事情托付于你。’我答道:‘艳华你说吧。’艳华慢慢地、一字 一句地说:‘我去世之后,希望你能时时关心世贤的情况。当世贤成年后,能够独立 地生活了,你再将他的身世告诉他。’我问道:‘为什么要等到世贤成年后,并且还 要能够独立地生活时再告诉他?’艳华却说:‘孩子大了,总是要和父母分开过日子 的。当世贤成年后,能够独立地生活时,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左右。再就是,那个时候 他也成熟一些,虽然知道自己不是王文炳所亲生,却是王文炳从小把他扶养大的,不 会丢下王文炳不管的。这样,对王文炳的打击也会小一些。’ “我知道这么多年来,艳华和王文炳之间,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便说:‘艳华, 我答应你。’艳华听到我应下了她的话,好象放下了心,又说:‘只是他并不知道我 们那一晚已经有了孩子……’我知道艳华所说的他,是指肖文建,说道:‘都这么多 年了,你还在想着他?’艳华说:‘怎么能不想呢?我时时都会想他……我真的希望 世贤能够和他父子相认,这对世贤的前途会有好处。’听到艳华这样说,我则说:‘ 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让世贤和肖文建早点父子相认呢?’艳华却说:‘这些事 情我都想过好多遍了。虽然世贤是肖文建的亲生儿子,我心里却有一个担心。’‘你 有什么担心?’‘肖文建已经有家有室,还有个女儿。世贤贸然地跑去找他说,是他 的亲生儿子,他能相信吗?就是他能相信,他的妻子和女儿又能接受吗?’‘所以你 想让世贤能够独立生活时,再把世贤的身世告诉他。肖文建能认世贤,那就最好;不 认也没关系,世贤已经独立了,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对吗?’‘是的。还有一点就是, 如果世贤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不想和自己的生身之父相认,也没关系。这样,他就 能一直留在王文炳的身边。所以,我对你说的,要当世贤能够独立时再告诉他的身世, 也有这层意思。’听艳华这样一说,我知道她用心良苦:‘你既然想了这么多,干脆 就不告诉世贤的身世不是更好吗?’艳华却说:‘不能这样做。孩子大了,总是要知 道自己的身世的,我们不能欺瞒他一辈子。我不能将世贤的身世告诉世贤,真的是有 不得已的苦衷,希望世贤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能够原谅我。小玲,这事我就托付给 你了!’” 听潘小玲阿姨说到这里,我心里真的难过得想要哭出来。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 在病重期间思前想后地为我考虑了那么多,我又怎么会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呢! “妈妈还对你说了什么?” “艳华说完看着我,我说:‘艳华,放心吧。你托付给我的事,一定帮你做到。 ’我说完,看到艳华好象还有什么话要说似的,便问道:‘艳华,你还有什么要交待 的吗?’艳华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没有了。只是我那可怜的孩子……’看到艳华 又在想那丢失的孩子,我劝道:‘艳华,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不要再去想了。’艳华 却说:‘世贤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只是我那可怜 的孩子,这一辈子都将生活在别人的欺骗中……’” 潘小玲阿姨没有再说下去,她在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泪…… 太阳斜斜地挂在天空,打谷机的声音还在嗡嗡地响着,我骑车顺着来路向着县城 去,把来时订红砖的事情早就抛在了脑后边。我心里所想的,就是尽快回到县城,弄 清明辉的情况。 我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也没有去到宾馆和工地上,而是直接来到医院。我知道, 明辉的母亲现在还在医院里,我要向她问清明辉的情况。 我把车停好,来到病房,明辉的母亲和小姨正在和那姓邹的护理员聊天,看到我 进来,明辉的母亲问:“世贤,听说你同明亮到乡下订砖去了,订到了吗?” 明辉的母亲说着话,看到我的脸色有点不对,又说:“世贤,你怎么了?你的脸 色怎么这么难看?” 听到明辉的母亲这样说,我平定了一下心绪,说:“伯母,我想向你问点事情。” 明辉的母亲说:“世贤,有什么事,你就问吧。” “伯母,你能出来一下吗?” “好的。” 明辉的母亲站起来,随我走出病房。 来到病房左边的那条林荫道上,我说:“伯母,我想向你问一件事情,希望你能 据实回答。” 看到我阴着脸,明辉的母亲好象有些害怕:“什么事呀?” 我一字一句地说:“明辉是不是你们所亲生?” 听到我问起明辉的身世,明辉的母亲好象在琢磨我话中的意思。明亮已经告诉了 我,明辉不是父母所亲生。也许明亮告诉了我这事后,也同她婶婶说过了。明辉的母 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不是。是他父亲从路边捡回来的。” “真的是从路边捡回来的吗?” “是呀!” “不会是从别人家里偷来的吧!” 我说出这句话,就看到明辉母亲的脸上刹那间露出惊恐的神色:“你,你是谁? 你怎么知道?” 明辉母亲说着话时,正在往后退,明辉的小姨这时也出来了,看到明辉母亲那慌 张的样子,上前扶住了她。 明辉母亲的神态,证实了明辉确实是偷来的,我心中充满了愤怒:“我是谁?我 是明辉的同胞兄弟!” “你是明辉的同胞兄弟?” “不像吗?” “可是你说你是福建人呀?” “我是福建人。难道你不知道刘应根正是偷了一位福建妇女的孩子吗?” “没有呀。老头子是说这孩子是偷来的,却没有说是偷谁的,更没有说是偷福建 妇女的。他只是说那个女的生了一对双胞胎,就偷了一个来。” “你们为什么要去偷别人的孩子?啊!” 明辉母亲脸上的肌肉颤动着,嘴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的妹妹则说:“世贤, 你真的是明辉的亲兄弟?” “是。” “我姐夫当时把明辉偷来,也是不得已才那样做的。” “再有什么理由也不能去偷别人的孩子呀!” 明辉的小姨说:“世贤,你听我解释。我姐30多岁才生下孩子,那孩子不久就得 了病,不到一个月就死了。我姐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怀不上孩子了,伤心得寻死觅活。 我姐夫看到我姐那难过的样子,所以……” “所以就去偷别人的孩子!” “明辉虽然是我姐夫偷来的,可姐姐姐夫对他比亲生的还好,还亲。这么多年来, 一直都没有亏待过明辉呀。” “好,那我问你,明辉已经26岁了,你们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明辉他的身世?” 明辉母亲说:“世贤,你别问了,是我们不对!老头子那年偷了这个孩子后来, 总怕别人会找上门来,吓得一个多月都不敢出门。我们过去是住在荷源乡里,怕乡里 人多嘴杂泄露了孩子的秘密,才搬到街上来住。这么多年来,我们总是提心吊胆地怕 有人会找上门来向我们要回孩子……” “所以那天在凌云巷口看到我从车上下来,你受到惊吓,以为是明辉的兄弟来向 你们要回孩子?” “是的。后来彩屏告诉我,说你是明辉的朋友,为了明辉之事才到这里来。特别 是彩屏说了,你是福建人,我这才安下心来。” “可是,明辉都26岁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明辉他的身世呢?” “明辉是老头子偷来的,我们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明辉的小姨这时却说:“如果我们告诉明辉的身世,凭明辉的性格,定会去寻找 自己的生身父母。” “所以你们就一直瞒着他,直到他去世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姐姐姐夫这一生不能再有孩子,他们需要明辉来为他们养老送终!” “他们需要人来养老送终,却害得别人骨肉分离。明辉活了26岁,直到死去都还 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们就这样一直对待明辉,一直欺瞒明辉,你们还是人吗!” 明辉的母亲抖动着嘴唇,颤颤地说:“是我们不对,是我们错了!世贤,你原谅 我们吧……” “原谅?难道这种事情是原谅能够解决了的吗!” 我愤然地说完,转身向外跑去。只听到明辉的母亲和小姨叫道:“世贤……世贤 ……” 我向着新大桥上跑去,心里充满了悲愤!想着自己为了朋友之情来到这里履行做 儿子的责任,却不想受到如此地愚弄和欺瞒!明辉,时时处处把对父母的责任放在心 上,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为了尽到做儿子的孝道,不惜以他用生命换取的财富作赌 注,延续他的生命,延续他对父母的责任!而他父母呢?却一直欺瞒他,直到他死去 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偷来的别人的儿子,这是多么的悲哀啊! 也许命运就是这样作弄人,我和明辉从相识、相知到相托,却不知道我们是血脉 相连的亲兄弟。现在明辉已经消失在了尘世间,却托付我延续他的生命,继续担负起 对他父母的责任。我还能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吗?我还能无怨无悔地履行做儿子的责任 吗? 我站在新大桥桥头,悲愤的心里复杂万端。为了使自己有人养老送终而去偷别人 孩子的罪魁祸首的刘应根,造成别人的骨肉分离,使母亲在病重期间,甚至直到临终 前,都在挂念那丢失的孩子。而明辉呢?一直生活在父母的欺骗之中,却时时不忘父 母的养育之恩! “……只是我那可怜的孩子,这一辈子都将生活在别人的欺骗中……”潘小玲阿 姨叙述母亲病重期间对她说的话,就象一把刀子在剜我的心!人,难道就是生活在欺 骗和被欺骗中吗?我们尽心尽力地去做那些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去履行那些需要履行 的责任,却不知到头来受到的,却是愚弄和欺骗!不是吗?虽然母亲时常牵挂着那被 丢失的孩子,不甘于那被丢失的孩子一生都处在别人的欺骗中,却狠心地把她和王文 炳所怀的孩子打掉,并以怀不住孩子为由对王文炳施加欺骗。明辉的父亲偷别人的孩 子,为的是自己有人养老送终,使明辉在受欺骗中认真地履行着做儿子的责任!还有 彩屏,丈夫去世后,却仍然扛着娇弱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担负起做儿子和儿媳妇的职 责…… 太阳挂在摇远的天边,射出血色的光;道上车来车往,穿梭不断。我站在桥头眺 望着进入县城带有警笛的丰田面包车,被愚弄和被欺骗的感受在崔促我尽快离开这使 人生厌的地方!为了明辉,为了明辉托付给我的责任,我放弃了和李珍之间多年来的 感情,放弃了公司优厚的待遇以及即将委予的重任!如果是不遇到潘小玲阿姨,破解 了自己的身世之谜,我还将继续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留在被愚弄和被欺瞒中! 我知道,自己的这一离去,定会导致明辉家庭的破碎。明辉的父亲躺在病房上, 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他的母亲身上有病,也经受不起再次沉重的打击。彩屏呢?如果 知道了明辉的身世,知道明辉是被偷来别人的儿子,并一直被愚弄和欺瞒着,还能一 直在这里呆下去吗?还能一如既往地照顾他的父母亲吗…… 彩屏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安排好了酒席和住宿,在宾馆里等着肖文建爸爸他们的 到来。听着彩屏电话里那温婉而又甜美的声音,我心里不由犹豫起来。我就这样贸然 地离去,彩屏怎么办?彩屏随明辉从内蒙古那遥远的异地来到江西,现在明辉已经去 世,难道就让彩屏留在这儿,继续在愚弄和欺骗中去担负起做儿子和儿媳妇的责任吗? 也许彩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也将离去,可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又将去到何处呢… … 太阳已经下到了西山,河风吹在身上带来几丝凉爽。远远地,进入县城的道路口 上出现了一辆带警笛的面包车,那一定是肖文建爸爸他们了。我快步地向着那辆面包 车跑去,偶一回头,却不知明辉的母亲和小姨何时已经来到了大桥边,她们站在那儿, 脸上挂着泪地看着我向前跑去…… (全书完)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