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3)
日落黄昏,一溜酱缸被卸到福聚德的后厨。卢孟实、罗大头、王子西、常贵都
围了上来,大家把最后的希望都赌在了这一遭。
刘金锭把一缸酱的封条启开,掀开盖,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声惊叫。只见酱上长
满一寸长的白毛。卢孟实的脸立刻阴沉下来。刘金锭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再也没有
了力气。
罗大头还算镇静,想了想说:“没关系,我听说,酱不长毛不是好酱。把醭撇
了去再看看。”罗大头说着,用汤勺撇出白毛。这一撇之后,一股酱香扑面而来,
大家一齐赞道:“好香!”
卢孟实忍不住挑出手指,沾了少许酱放进嘴里。随后,他激动地嚷道:“名不
虚传!名不虚传!”
大家高兴得你尝一口我尝一口,一时间,福聚德里热闹非凡,又恢复了往日的
愉悦。
一切安排就绪后,卢孟实来到玉儿的功德斋。玉儿一见他来,就赌气地说:
“你到我这儿来,事先跟你刘大兄弟请假了吗?”
卢孟实笑着说:“看你说的,还生他的气呢?你那天走了我心里直不落忍,太
让你难受了。
可我那个熊样,又没法追你回来……”
玉儿本想气气他,可见他认真、内疚的样子,她反倒不忍心了。她说:“说吧,
有什么事?”
卢孟实说:“明天就是战场宴席的正日子,你这里反正没事,我想接你过去看
看,照应一下。”
玉儿一听这话,自尊心有些受不了。她说:“真是抬举我,我应该给你作揖。
可惜不凑巧,我明天有桌客。”
卢孟实环顾四周,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请你,你也没客,我好不容易来一趟,
你又推脱。”
玉儿争辩说:“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就得有空是吗?我就不许有生意吗?”
卢孟实看着玉儿,两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僵持着。最后,卢孟实妥协地说:
“好吧,你不愿去就不去,不过,我还是得好好谢谢你,鸭子的事让你吃了那么多
苦。”
玉儿心里也不是滋味,为了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她给卢孟实沏了杯茶送到他
面前说:“你也挺辛苦的,喝口水吧。哎,别说了,明天除了上菜,别忘了大帅的
脸色,话说到了比菜做好了还要重要,知道吗?”
卢孟实心里直犯酸,他挽着玉儿的腰说:“亲我一口。”玉儿对他躲闪着,继
续说道:“鸭子瘦,一定要到他们吃得快饱了的时候再上。”
卢孟实不再关心她说什么,他直勾勾地看着她,深情地说道:“亲我一口,说
不定我就回不来了。”
玉儿抬眼看他,忽然鼻子一酸,眼圈红了。她忍住内心的伤感,抿嘴一笑说:
“你就不盼点好的!”
玉儿说完,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福聚德的一溜大车拉着厨师、
伙计和最后一批原料,浩浩荡荡从前门大街出发。大车上插着“福聚德战地劳军”
的旗幡,一队人马路过五牌楼向永定门进发。成顺和福顺站在车里敲锣打鼓,罗大
头神气活现地用烟袋指指点点和常贵说着话,刘金锭和厨子王等原御膳房的师傅们
坐在一车里,也是一脸的喜气洋洋。卢孟实和王军需官坐在一辆军用汽车上。卢孟
实故作镇静,可其实,他内心里还是对宴席充满忧虑。
两旁大街上满是围观的群众。玉儿被小翠拉着出现在马路边的人群中。小翠对
玉儿说:“姑娘快看,卢掌柜坐汽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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