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6)
玉儿接了一句:“照您这么说,那这菜得改成福聚德?”
少奶奶惊讶地说:“啊,烧鸭子?”
玉儿忽然红了脸,心想,怎么心里想的是福德,嘴里就出来了福聚德! 玉儿上
了菜,报起名字:“这是红烧肘子。不过全是素的。这道菜外面是油皮,里面的肥
肉是豆腐做的,瘦肉是面筋做的。”
老太太看了看叹道:“可瞧着跟真的一样。”
玉儿笑着说:“您尝一口,味儿还一样呢。”
姑太太用手在碗上一煽,闻了闻说:“你这汤里有没有八角、茴香?”
玉儿说:“有,还有桂皮。”
姑太太摇摇头:“我忌大五荤,这个菜不能吃,不是你做得不好。姑娘,你开
素菜馆一定要弄清了吃主是忌大五荤还是小五荤。小五荤可以吃鸡蛋,喝牛奶,大
五荤不但不成,连葱、姜、韭菜一切辛辣刺激之物都不能吃。”
玉儿点点头,这才明白了,连忙说:“谢谢您指教。刚才您说的福德怎么才能
得到呢?”
姑太太想了想,非常诚恳地说:“那就得放得下,不要留一念在心中。比方说
打坐,有人坐不住,腿麻了,为什么?你的念在身体上。坐着坐着,闻见厨房炝锅
的味道,你的念在肚子上,这都不成。要闻不见才行。”
少奶奶在一旁说:“我就这个做不到,鼻子太灵……哎,玉儿,你腌着咸菜呢?”
玉儿有些纳闷:“有些雪里蕻。”
三姨太皱起眉头说:“是不是倒缸呢?怎么这么味儿呀?”
大家说着,一起嗅着空气。玉儿也皱着眉头说:“我没有倒缸呀。再说我的咸
菜都很干净,一点异味也没有。”
姑太太看老太太的脚。老太太带着气说:“甭看,我今天刚换的裹脚布。”
玉儿四处闻闻,说:“好像是在后面,我去看看。”说完,她急匆匆地走了,
众人纷纷掩鼻。
这股怪味,其实是阿根惹出来的。他在小柴房里饿得难受,便把自己从家乡带
来的臭豆腐炸了吃起来。他一边吃,还一边心满意足地哼着“无锡景”小调,却不
想,玉儿铁青着脸,破门而入。
阿根看着玉儿说:“快,你趁热尝一块。”
玉儿火冒三丈,指着阿根颤声说道:“你……你把这里弄得都是马桶味!我那
里还有客人吃饭哪!”
阿根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道:“臭豆腐有二十多种,其中一种就是马桶味,那就
对了。你最爱吃的,我千里迢迢给你带来的。”
玉儿急了,一把把锅端起,扔到了院子里。她不管不顾地冲他叫道:“这是北
京城!不是你那破船上!”
小翠闻声跑过来:“姑娘,客人都走了……”
玉儿气得快哭了,她赶紧往外跑。阿根一副无辜的样子。四位客人已经逃到老
远。玉儿追到街上,姑太太、老太太和少奶奶都上了汽车,只有三姨太太还顾及脸
面地回过身来对玉儿说:“你什么时候掏茅房不成?非这时候! 我给你面子,你不
给我挣面子!”
三姨太摇着头也上了车,汽车按喇叭开走了。玉儿呆呆地站在街上,眼睛里全
是泪水。
大少爷正在自己的家里走圆场,二少爷坐在一旁看着心烦,就问:“大哥,卢
孟实这两年可挣了不少钱。”
大少爷走着场子,气喘吁吁地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到年底你拿你那一份
不结了。”
“你不能这么大松心,由着他还行?!他拿多少,咱俩拿多少,都得弄清楚。”
“都在账上,他能独吞了吗?”
“光在账上不行,剜到篮子里那才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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