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夜色已经渐渐深了,正如我内心的苍茫。火车停靠在找给我假钞的那个车站, 我想要寻到找假钞给我的那女的,但是失败了。我的印象已经模糊,而卖盒饭的女 的实在太多,昏黄的灯光下,到哪里去找那个惟利是图的女人?找到了又能怎样, 她会还我钱吗?绝不会。何况是区区的五块钱。车厢里这些无聊的人,可能还会取 笑我五块钱也好意思说。其实五块钱算不了什么,只是这样的日积月累,这些人的 黑心钱就赚得大了。 同座的那女的要了一个十块的盒饭,她在付钱的时候故意把身体在我身上磨蹭, 开始的那一瞬间我还有些皱眉头的意思,接下来的几秒钟居然觉得还很舒服,居然 还有些舍不得她把身体移开,也许是由于女人身上特殊的体香,也许是由于她挺拔 的胸脯。总之,那是一种矛盾的感情,既羞愧又希冀。 我喝了一盒牛奶,吃了一碗泡面,感觉心里踏实了一点,渐渐开始有了些睡意。 可是想到裤兜里还有菠菜上车前给我的几百块钱,只好又暗示自己不要睡得太死。 听说凌晨两三点是人一天中最疲倦的时候,小偷们在这个时候活动得最频繁。我身 上就这几百块钱的救命稻草了,千万不能便宜了那些鸡鸣狗盗的人渣。 不知道哪位前辈曾经谆谆教导过我,火车上的小偷很多都是亡命之徒,他们身 上都带了刀什么的,如果有谁发现了他偷窃,就会抽出刀子捅人。我这会儿在想, 如果真有哪个小偷胆敢拿刀出来,老子就跟他拼了,反正老子现在是一无所有。我 曾经豪情满怀,想不到竟沦落到产生与这种下九流人渣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想法, 想起来真叫一个凄凉。 我伏着渐渐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睡梦中,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我极不 情愿地睁开惺忪睡眼,发现一个巨灵神掌飞快地从我西服的内口袋里抽了出去,一 个精壮的中年人没事人般大踏步而去。 我迅速摸了一下裤兜,那几张纸币还在,我原来想要成为烈士的伟大构想,刹 那之间烟消云散,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会失去勇斗歹徒的勇气。也许是忌惮电视里 经常看到歹徒随身携带的明晃晃的匕首,也许是想到自己壮志未酬就这样光荣牺牲 了未免有些对不起自己和家人,也许是看到周围那些大老爷们冷漠的眼神,也许是 考虑到反正自己没有丢失什么,总之太多原因了,反正我就是没有凝聚起挺身而出 与那小偷搏斗的信心。等我懂得后悔时,小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盯着周围那些熟视无睹小偷把脏手伸进我口袋的乘客们看了几眼,有一种形 同路人的苍凉。转念一想,不由苦笑,我与他们的关系不就是“路人”吗?五千年 传统文明熏陶下的中国,明哲保身的古训已经在人们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了。我自己 刚才不也是听任那小偷又去祸害下一位乘客吗?有什么好责怪他们的呢? 我开始伏在桌子上思考,思考我的未来。我没有时间去思考中国人的民族性, 那不是我现在能够思考的问题。想着想着,头脑里空荡荡的,慢慢又有了些睡意。 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一个软绵绵的身子朝我身上靠了过来。我轻轻转过头偷偷瞟 了一眼,同座那妖娆的女人正眯着一双春情无限的眼睛,朝我肆无忌惮地媚笑。 我不敢面对她火辣辣的挑逗,立马又埋下头装睡。那女人眼见我是默许了,于 是把一个柔若无骨的身体挨得更近。我闻到了一股清新的香水味道,开始有些不能 自持起来,听任她吃我的豆腐,觉得于这漫长的旅途还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据说, 早上三四点的时候,是男人最兴奋也是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也许在这个时候,很 多男人都会人尽可妻。 跋涉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在望穿秋水中抵达我久违了的Y 城。Y 城还是 那个Y 城,那个在我眼里充斥着浮躁和虚华的灯红酒绿的Y 城。我怎么也喜悦不起 来。Y 城于我突然之间变得模糊和陌生,竟凝聚不起半点亲切的感情。这就是我曾 经浪掷了几年大好青春的Y 城么? 同座的那女的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出站,看得出她分明想要给我留下一个电话 号码什么的。我有时候会很宿命,想到自己这次回Y 城是为了要牛市长赐给我一个 美丽的未来,生怕会为了这档子事影响自己的运气,坏了自己的前程,所以竟又一 次没有接招。 那女的留给我一个哀怨的眼神后扬长而去。我突然觉得她其实也挺可怜的。我 为自己的悲天悯人和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我在出站口徘徊了许久,又一次迷失了方向,给牛市长打电话的决心,已不如 先前在深圳时那样坚定。求人的时候,总是需要勇气。 电话亭那女的开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这时我已经意识到电话很难解决 问题。打电话与面对面的交流总有太多的差距。 我决定去牛市长家一趟,大不了与他摊牌。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尽快走出困 境。反正我已经无路可退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何况牛市长也确实欠了我不少人 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