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性别大错乱
昨天晚上站在阳台的时候,右耳下的脖子被蚊子咬了一口,被我抓出一块像十
元硬币般大的红肿。今天到学校,林淑丽大惊小怪地喳呼着:“天啊!亮君,你被
谁种草莓了?”然后一堆同学就挤过来,对着我的脖子瞧了半天。
“哎哟,蚊子咬的啦!”我再次强调。
“骗人!这会是蚊子咬的?”欧伟俊一副严刑逼问的模样,“说,是谁干的好
事?”
“哟!小君,有行情喔!”阿姐装模作样地说。 “来,你也帮我种一颗草莓,
让我有点身价。”阿姐有时候真是三八到极点了。
我觉得这些对话真是很无聊。即使他们都看出来,这块红肿确实是蚊子咬的,
他们还是会故意闹下去,闹到你失去风度翻脸然后生气骂人。中学生的生活就是这
样无聊到极点,他们嘲笑任何事,包括你鼻尖上的粉刺、过粗的萝卜腿、不小心从
书包里掉出来的卫生棉、情人节没收到半张贺卡……还有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将
芝麻绿豆大的事渲染成天大地大的事,把白色的云说成蓝色的。
无聊的中学生最常玩的游戏还有配对,哪个男生对某个女生讲话讲久一点,哪
个女生帮某个男生买个什么东西,几分钟以后,他们恋爱的消息就会在校园里传开
来。
草莓事件一直到下午仍在发烧。锅炉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刻意盯着我脖子瞧
了一会儿。
“看什么?”早上点的火药引线现在正好点燃,我一张口,爆炸的威力就从嘴
里发射出来。
“干什么?火气这么大。”锅炉夸张地做出吓一跳的表情。
我真是烦透了,到护士那里要来一片透气胶带贴在脖子上,却反而招来“欲盖
弥彰”的说法,噢,随你们去闹吧!无聊的中学生。
上体育课的时候,老师说要分组,女生组和男生组,李大为和康文生两个聊得
正愉快,忘了分组的事,阿芬扯着嗓门提醒他:“阿姐,你是女生耶!怎么还不过
来?”李大为仿佛大梦初醒般地看看班上的男生,再看看女生,然后笑嘻嘻地跑到
女生这边:“是啊!是啊!我是女生的。”
黄老师并没有阻止阿姐到女生组,他甚至还很“尊重”阿姐认为自己是女生的
这个想法。李大为是个有点女生气质的男生,我们都叫他阿姐,他好像还挺喜欢这
个名字的。对于他的性别错乱,我们都司空见惯,常常拿这个话题当笑话捉弄他,
或是夹着大腿模仿他扭着屁股走路的样子,他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挺喜欢阿姐
的,他很热心,和女生相处得不错,又喜欢做菜,郊游野餐的时候,大家都抢着和
他一组,他烤的肉从来不会烧焦。我们都觉得,阿姐比我们女生更像女生。
阿姐有一次告诉我,他很小的时候常常穿着姐姐的洋装在家中的庭院里玩耍,
邻居妈妈探头进来,问他是家里的第几个女儿?他很高兴地回答:“我是妈妈最小
的女儿。”听完后我抱着肚子笑到肚子痛,觉得这件事真好玩,但是笑完之后,就
觉得心酸。我不懂的是,既然上帝让阿姐生为男儿身,为什么又要在他的身体里藏
了一个女生?这么喜欢当女生的人,就应该让他当女生。真为难阿姐,一心想要成
为女生,这辈子是不可能了。如果可以交换性别,我愿意和阿姐互换,我没那么喜
欢当女生的。
今天第二节下课的时候,我和孟儒、宜真一起到福利社买面包,宜真说她“那
个”要来的时候,嘴巴特别馋,肚子其实不饿,就是想吃一些辛辣的东西。我和孟
儒并不饿,也只是想吃点什么东西,就结伴一起去。在走廊上,我们和两个三年级
的学姐擦身而过,宜真神秘兮兮地压低音量,指着刚刚那两位学姐说:
“她们两个是lesbian 。”
“什么是lesbian ?”
“哎哟,你真够ムㄨㄥˇ的,lesbian 就是女同性恋啦! ”宜真一副我酷毙的
模样。听到“同性恋”三个字,我的脸就开始发热。我也会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同
性恋,因为我喜欢住在楼下的插画家。
“是吗? 你怎么知道? ”我回过头去看她们的背景。
“大家都在说啊! ”宜真又说。
“大家是谁啊! ”我再问。
“你真的很无聊耶! 所谓的大家,就是大多数人,当大多数人都在说的时候,
这件事就有八成的真实性。”
真是有问题的逻辑,当大多数人都是愚昧的时候,这些愚昧的多数怎么可以呈
现事实?
我想起前些时候,“大家”也在猜教物理的陈老师很可能是同性恋,因为他长
得那么帅,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看女生的眼神更是呆滞得没话说。中学生的生
活真是无聊的很,无聊到见人就猜她或他是不是同性恋。还好,我没有告诉宜真和
孟儒关于插画家的事,要不然“张亮君是个同性恋”的传闻也会传遍整个学校。我
发誓这是我心里永远的秘密,谁也不说。
“如果有个女生很喜欢你、追求你,你会不会接受? ”孟儒小声地问我。
“如果有个女生追求我,我一定会叫她走开。”宜真说,“我喜欢男生。”
“我不知道,要看我对她的感觉怎样。我觉得感觉很重要,你呢? ”我说。
“我应该不会,我觉得这很奇怪,而且会有很多人说闲话。”孟儒说。
这个社会的闲话还真多,台湾有那么多的药厂,他们应该去研发一种增强“闲
话免疫系统”的药丸,让我们服用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可以抵挡身边流窜的闲
言碎语,这样一来,每一个人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过着快乐的日子。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因为聊起来感觉怪怪的。
“姐,是不是有一点喜欢女生就是有同性恋倾向啊? ”我问亮家。
“大概是吧! ”亮家看也没看我一眼,口气听起来很敷衍,见我没接腔搭话才
停下手上的笔,转头看我:“不会吧! 你不会喜欢上班上哪个女生吧?”
“哪有,我随便问一下而已。”我感觉到脸颊又开始发烫了。我想到插画家,
我只是欣赏那种有自己独特风格的人罢了,这种欣赏也可以是一种喜欢不是吗? 但
是,我真的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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