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我的人生完了
今天放学和孟儒走在学校附近的天桥上,准备到对面街角那家泡沫红茶店喝杯
绿茶。天桥上除了我们两个,还有一个肚子微凸看起来矮壮的中年男子从天桥那头
迎面走来,我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留意那名男子,我和孟儒正在谈论班上同学抢购
F4演唱会的门票。那个中年男子走过我们身边时,突然伸出手来,往我的胸部捏了
一下,我愣住了,孟儒用一种破破的声音尖叫起来,那个男子嘴角往上扬,露出一
种恶心的讪笑后,将手插进裤口袋里,若无其事地离去。
我气得呛死了,一股怒气冲到脑门,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不知从哪里来
的勇气,我脱下右鞋往前追了几步,朝那个恶心男子的头给丢过去,孟儒也跟着脱
下一只鞋子追上去。“咚!”的一声,一只鞋跟正不偏不倚地砸到恶心男人的后脑
勺,另一只则在他转过身时,击中他的下巴,那名恶心男人的脸看起来气死了,朝
我们走过来,一副准备把我们吞吃了的模样,我和孟儒慌张地逃离天桥。
我们跑下天桥,抬头看天桥,想确定那名恶心的男人有没有追下来,结果我们
看见两只鞋一前一后地以一种抛物线的圆弧姿势从天桥上被扔下来,跌到马路上,
一部经过的汽车随即碾过其中一只。恶心男子摸着后脑勺走下对面的天桥,我发现
自己还在发抖,无法控制地颤抖。
我和孟儒一人赤着右脚,一人赤着左脚,站在马路边看着我们的鞋子被车子碾
过来碾过去。
“我们应该去把鞋子给捡回来,不然怎么回家?”孟儒说。
我们冒险到快车道上捡鞋子,当距离三十公尺远的红灯亮起来的时候,我们冲
到马路上,捡起鞋子再冲回来。我穿的是球鞋,除了脏了一点,并没有受损,但是
孟儒的皮鞋已经严重变形,她勉强将脚塞进鞋子里。
“还好啦!还可以穿回家。”孟儒不以为然地说。
“我们应该找个地方练习尖叫。”我说。
“对呀!我刚刚喉咙好像卡住了,叫得好小声。”孟儒清咳几声,清清喉咙。
“亮君,你好勇敢,居然敢拿鞋子丢他。”
“你不也拿鞋子丢他了吗?”
“我吓到了,我是看你拿鞋子我才跟着做的。”
“孟儒,我们星期天到柴山去练习尖叫好不好?”
“好啊!我们要练出一种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以后如果倒楣又遇上这种变态,
我们就尖叫,这样至少可以吓走他。”
经过这件袭胸事件,我和孟儒决定回家,谁也没有心情去喝茶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有一段路是完全沉默的,我们就这样肩靠着肩各自走着,我
不知道孟儒在想什么,但是我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很不舒服,那种感觉好像是你想呕
吐又吐不出来,想放声大哭,却又因为在街上不敢放声地哭。
我一句话也不想讲了,从孟儒忽然搂着我的肩膀这个动作,我知道她了解这点
的。
晚饭我只吃了半碗。洗澡的时候,我哭了,仍然不敢大声地哭,担心外面的人
听到。
睡梦中,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自己走在天桥上,迎面走来一个矮胖的男子,
我害怕地转身就逃,但是走了一个又一个天桥,怎么也甩不掉那个男子,天桥多得
走不完,一个接着一个,我一直走、一直逃……
我从梦中哭醒过来,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姐姐醒来。
“怎么啦?”
在姐姐的追问下,我艰难地说出了在天桥遭到袭胸的事情。
“真是可恶的猪八戒!”姐姐气得咒骂起来。“没关系,我们就到那个天桥去
拦截,直到找到那个猪八戒,我们用球棒打烂他的头,再把他丢下天桥。”
“你们怎么啦?”妈妈在门外敲门。姐姐的声音太大,把妈妈给引来了。我暗
示亮家不要开门,我不想让妈妈知道这件事。但是妈妈硬要进来,敲门敲个不停,
亮家只好把门打开。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妈妈担心地摸摸我的额头。我和亮家都不说话。
“你们想要急死我是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妈妈紧张地问。看妈妈紧张的模样,
亮家只好把事情说出来。
一阵很尴尬、很长的沉默。
“以后没事少出门。”爸爸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他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后,脸
色难看地走出房间。
我立刻后悔了。我发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说了,不说了,不说了,不
说了。
妈妈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什么话也没说。
“如果我手边有一把刀,丢出去的就不会是一只鞋子。真是太可恶了!”姐姐
气得跺脚。“小君,还好,你教训他了,你真的很勇敢,不过,如果那只鞋子的鞋
底能沾到一些狗屎就更好了。”
姐姐那样说,我的心至少得到一点点安慰。亮家爬到上铺,心疼地搂着我睡。
还好,这个悲惨的世界还有亮家。
星期天的上午九点,我和孟儒骑脚踏车到柴山,准备到最高的三角点练习尖叫。
对于没有运动习惯的我们而言,走十五分钟的木栈道就气喘如牛了,我们坐在阶梯
上休息。
“这里可不可以尖叫?”孟儒红着一张脸说。
“这里人太多了吧!我们到猴岩附近的凉亭好了,那里的人比较少。”我说。
我们又走了三十分钟,和六只猴子错身而过,半途就放弃到猴岩的念头,转进
富家沟。富家沟是一个长约五十公尺的小峡谷,两侧耸立着三四层楼高的岩壁,这
里很适合拍武侠片让大侠施展飞岩走壁的绝技,也很适合尖叫,因为尖叫的声音可
以直达云霄。而且要到富家沟来,一定得离开木栈道走一段小径,所以,一般的登
山客很少会到这里来。
“就在这里好了。”我说,“谁先叫?我先好了。”
“啊~~~~~ ”我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岩顶上的雀榕树上有两只猴子,防备似的观察着我们。刚开始,我们很不自然,
用喉咙的假音叫着,不敢放开喉咙用丹田的力气。因为偶尔还是会有一两个游客进
来,他们用疑惑的神情看着我们。我心里觉得真悲惨,连从喉咙里发出真正的呐喊,
都还要顾忌旁人的眼光。
“孟儒,我们应该要更大声一点,这样才可以吓走那些变态。我试试看。”我
指着树上的猴子,“如果我们可以吓走那两只猴子,就算成功了。”说完,我很大
声地叫了起来,叫得喉咙有点痛,耳根发热,脸发烫。
孟儒涨红着脸,依然用刚刚的假音叫着。
“没关系,你再试试看。我们要把尖叫练习到成为一种利箭才行。”我再度大
叫一声,比刚刚还要大声。在尝试几次后,对于旁人的眼光已经不那么介意了。
孟儒轻咳了一下,清了清喉咙,一副要叫出泰山式叫声的架势。
“啊~~~~~ ”
尖锐、刺耳的声音冲出了柴山,我猜想这一声尖叫就连在高雄港外海行驶船只
甲板上的水手都听见了。“孟儒,真有你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有一些人飞快地跑来,以为发生什么事,我们若无其事地看着树上的猴子。我
们练习了二十分钟,就准备下山了。
“亮君,我们真的很不简单耶!可以叫那么大声。”孟儒在回程的路上神情愉
悦地说。
是啊!真不简单。这好比我们买回一双新鞋,刚开始穿时总是咬脚咬得难受,
穿久了就顺了。我们喉咙里也许有着一层膜,必须用力地呐喊,让声音冲破那层膜,
没有了膜的阻隔,以后要发出任何声量的声音就都没有问题了。
我的胸口有一股气,让我很不舒服、很生气、很想吼叫或者摔东西,可是我不
知道什么东西能够摔,想摔姐姐的音响,但是那是她用五千元的压岁钱买的;想把
书包丢到楼下,让书本、作业簿、原子笔、橡皮擦坠落地面,但我又不愿意到楼下
去捡回来。我很想哭,却没有一个安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可以让我大声地哭。
我的胃和胸口都闷闷的痛,一定是得了什么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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