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噢!别推给叛逆期 晚上,我走出房间上厕所的时候,听见妈妈不知道跟谁在讲电话: “是啊!叛逆期的孩子都这样……怪里怪气……关在房间吃饭……不理人……” 噢!真是气得呛死人!这些大人是怎么回事?以为把所有的事都推给叛逆期就 没事了吗?孩子的脾气变得怪怪的,都是因为该死的叛逆期?到底是谁发明了“叛 逆期”这个名词?让小孩蒙受不白之冤,还成为父母的遁辞,让他们找到放弃困难 沟通的理由,然后跑到安全的地方自我安慰? 发明“叛逆期”这个名词的人,一定是个非常懒惰又非常讨厌青少年的人。 事出必有因,我怎么会无缘无故怪怪的?怎么会没有半点理由就不理人?妈妈 怎么这么健忘,难道她真的忘了我不想和她说话的原因?我绝对不承认自己的行为 是叛逆,不要说我叛逆! 被了解虽然很重要,但是被错误了解却是很呛人的,就像你分明就是冬瓜,却 被误认为是南瓜,而你偏偏最讨厌南瓜。所以,与其被错误了解,不如不被了解的 好。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了解我,也不会觉得寂寞,因为那样起码不会被错认为南 瓜。 进房时,我把房门重重地关上。真是气得呛死人! 晚上在餐桌上爆发另一场战争。和妈妈冷战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坐在餐桌用餐。 我们一家四口正围坐在方形的餐桌上享用晚餐,但是,接下来我们却饿得前胸贴后 背。该怎么说明我家现在这个状况呢?应该是愉快的晚餐时间,妈妈煮了一桌丰盛 的菜:红烧肉、空心菜、一条鲈鱼、韭菜炒香菇,还有一锅排骨金针汤。大家才夹 了两筷子的一桌子的菜,被爸爸一把扫到地上,油渍、菜屑混杂着碎裂的瓷片撒落 一地,妈妈原本要蹲下来弄,我抢着做,妈妈六个月大的肚子已经不适合蹲了。 和妈妈维持九天的冷战在我蹲下来捡拾碎片的时候,结束了。我其实已经没那 么生气了,还要装出生气的样子,真是累死人。再继续冷战下去,简直就像歹戏拖 棚,太没有意义了,况且妈妈还在怀孕呢,如果影响到胎儿的发育,以后生出一个 坏脾气的小孩,我可能也会跟着遭殃呢! 爸爸和姐姐就像是仇人似的,他们的头顶上随时都冒着火星,只要碰见易燃物, 就立即着了火,并“轰!”一声爆炸开来,炸得每一个人的好心情都支离破碎。 我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实在搞不懂,爸爸为什么老是跟食物过不去。 妈妈面无表情地坐在餐桌旁,就好像一个艺术家刚刚完成一幅画作,却被顽皮 的小儿子撕成两半。辛苦做了一桌的菜,就这样被毁了。 今天的导火线是姐姐说她要去改名字,她不要叫什么亮家,她要照亮自己。 爸爸很自豪为我们取名为亮家、亮君,他说,女人是灯,惟一的功能就是照亮 整个家,只要把家照顾好就行了。女人是灯,除了照亮家之外,还要照亮自己的丈 夫。但是,我觉得亮家这个名字不错啊!如果把家照得明亮,一家人都过得幸福快 乐,也挺好的。倒是我的名字,亮君,亮君,难道我不能只照亮自己吗?如果这辈 子都没结婚,我还要照亮谁啊!我也想改名字。但是,我没有姐姐那份勇气。也许 可以在爸爸更老一点,老得没有力气骂我的时候,再去改名字。我要改什么名字呢? 改亮吾好了,但是听起来好俗气喔! 爸爸很生气:“亮家这名字有什么不好?照亮整个家庭,给家庭温暖有什么不 对?” “我就是觉得不对。如果它是这么好的名字,你应该留起来,等妈妈生了弟弟 后给你的宝贝儿子用。”爸爸就是在姐姐说完这句话后,气得把菜扫到地上,我第 一次看见爸爸发这么大脾气。 我觉得姐姐并不是真的想要改名字,她只想惹爸爸生气。有时候我也会这样, 看谁不顺眼的时候,就想惹他生气,看别人生气自己就会有一种痛快的感觉。我是 不是心理不太健全,要不要去看心理医师? 我到巷口买水饺回来,放在餐桌上,饿的人自己来吃吧!姐姐很快就跑出来吃 水饺。我还真佩服她,怎么一点也不需要赌气? 餐桌上只有我和亮家在吃水饺。亮家一脸气愤地说:“希望妈妈这胎再生个女 儿,让爸爸得到轻视女生的报应。他活该没有半个儿子。” 我听了很不舒服,生气地反驳:“你这样说怎么对?不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别当 作是一种报应?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你不应该这么说我们即将出生的妹妹,如果她 是妹妹。” 亮家沉默了一会儿才接口说:“我常常觉得你的口才不好,但是今天我发现你 的口才其实挺好的。” 是吗?我老是觉得自己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能把话说得掷地有声。这应该就是 一种潜能,但是这种潜能嗜吃愤怒。 爸妈房间传出爸爸的吼叫声:“这哪是叛逆期?根本就是不孝,我倒了什么楣 了,生出这样一个穿裙子的……”亮家暂停了吃水饺的动作,恶狠狠地站起来,一 副又要发飙的态势。 “姐,你这样……其实都是妈妈在受苦……”我说。 “你这么多天都不跟妈妈说话,妈妈就没有受苦了吗?”亮家丢下这句话,水 饺也不吃,就进房去了。 看来,这个家最倒楣的人是妈妈。她不仅要在四十三岁这么老的年纪怀孕生子, 还要面对一个大男人主义的丈夫,及两个叛逆期的女儿。我有点后悔那九天对妈妈 的不理不睬。 九点了,垃圾车的音乐响起,我自动拎起已经打包好的垃圾下楼,插画家刚好 走出家门,手上也拎着一包垃圾。我说可以帮她把垃圾拿下去,她就不用下楼了, 她说想要下楼顺便走一走。她今天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头上绑着头巾,里面好像没 有头发。 “你的头发怎么了?”我问她。 “我把它剃掉了。”她说。 我很惊讶:“光头吗?你为什么要剃掉?” “因为我想看看自己的头的原形,结果发现我的头形还真好看。有些人的头顶 是尖的,我的头顶上有一个小平台。”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说,“我的后脑勺因为 小时候睡太多的缘故,扁得很夸张,有一个小水洼,如果我面朝下趴在地上,后脑 勺会积水喔!” 我听得目瞪口呆,觉得她真是个率性的人,只是为了想看头的形状就把头发剃 掉。丢完垃圾,我们一起上楼。到了四楼,我停下来说:“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头吗?” “当然可以啊!”她解下头巾,低下头,没了头发,她的脸变小也变得更清秀 了。我摸摸她说的那个小平台和小水洼,不到零点一公分的发根摸起来刺刺、粗粗 的。她的头的确扁得很夸张,后脑勺有七个摔伤后留下来长不出头发的疤。 “你后脑有好多疤耶!” “我知道,我已经照过镜子了,有七个对不对?”她边开门边说,“都是小时 候摔的。” 她进屋,我们说再见。她还是没有邀请我进屋里坐。 头发到底有什么作用?装饰脸蛋?还是只是避免着凉?虽然它的作用不大,但 要我剃光头发只是为了看头的形状,我看还是算了吧! “姐,楼下那个插画家把头发剃掉了。” “那个人看起来就阴阳怪气的,她是个同性恋耶!”亮家说。 有一次我下楼准备上学的时候,插画家腋下夹着一份报纸走上来,她的身后跟 着一位年轻的长发女孩,手里提着豆浆之类的早点,她们微笑地看着我。她身后的 那个女子并不住在这里,只是常来,偶尔也会在上下楼时遇见。有一次我看见她们 坐在公园的摇椅上共吃一份臭豆腐。 “你好像对那个插画家的事很有兴趣喔!” “哪有!” 我只是……只是很喜欢靠近她,跟她说话,听她说话。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 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种很想靠近对方的感觉?我很想问亮家,她和阿威谈恋爱时, 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