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学生会主席 高老头帮我提着大包,我自己拎着小包,走出蔡小财的寝室,下了楼。 " 东西你们都收拾完了吧?!" 随女副书记一同来的那位老师问。 我点头,然后抬头,却怎么也盛不住了眼泪。门上那张陈旧的卫生值日表还 在,我开学时留在上面的那行歪歪斜斜的字也还在:蔡小菜已返校,见字速联系。 蔡小财再不会跟我联系了,他没有手机,他到了另一个世界,拨不通我寝室的电 话。其实我很想上顶楼,再看看我哥躺下的那个地方,那个躲不过任何风雨的空 地。 我把头高高仰起,望向此刻有微风经过的楼顶,视线里似乎空空如也,然后 双眼模糊,然后一阵紧着一阵的眩晕。幻觉中,我再次看见了他,看见他一动不 动地站楼顶,很靠边的位置,目光直视,并不看我。风轻轻吹起他的衣角,吹起 他略显凌乱的头发,然后,我看见他小心翼翼地后退,然后,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 高老头,我看见我哥了。" " 小菜,你怎么啦,你别说胡话。" " 我是真看见了,他刚才就站在楼顶。他的头发还像我过年回家时看见的那 样长,他穿的还是死的时候身上那件黑色的外套。" " 你别吓我,小菜,你一定是太舍不得你哥了。" 我有些恍惚,甚至开始觉得提不动手里那个很轻的小包。我面向我哥的寝室 站着,许久才转身,很慢地转身。 从那扇铁门经过的时候,我手里提的袋子碰到了门沿。那包在我看来像个迷 一样的打火机,放在最上面,与铁门相碰,发出一种异样的声音。在我哥寝室收 拾的时候,高老头其实劝过我,要我把这些没有的打火机扔掉,可是我不肯,不 止是因为他是我哥的东西我才带走,冥冥中我感觉这些打火机背后隐藏着什么秘 密。 出了铁门后,我就一直走在那位女副书记身边,我开始小心地问一些关于我 哥们生前事。 " 老师您好,我哥以前有个女朋友,好像是叫白玲玲,你知道吗?" " 知道。就是艺术系那个吧,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我们找过她,后来公安 局的也去问过情况。你哥跟她谈过差不多一年,两个相处还蛮好。" " 他们为什么分手你知道吗?" " 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哪个也说不清了。不过一些学生反映,后来是你哥 提出跟她分的手,两个也没吵没闹的,这应该不是你哥自杀的原因。" " 哦,是吗?你们找人了解了?" " 找了,找了不少学生谈话,情况都差不多。" " 那我哥他……" " 唉,可惜了一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太爱说话。" " 是的,我哥是不太爱说话。" " 系里都挺器重他的,以前想他做学生会主席,我找他谈话,他说他没这个 能耐,我做了一圈思想工作下来,他拒绝不了了,就改口说自己不喜欢抛头露面。 其实要是不出什么问题的话,他当一年学生会主席,毕业留校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事儿。" " 能告诉我怎么找到白玲玲吗?" " 你找她?你们过艺术系女生宿舍那边问问看,他们系里实习上学期就安排 了,如果没出去找工作,她应该还在学校。" 我拉着高老头,去了H 大艺术系的女生楼。这是块风水宝地,怕鬼不怕色的 高老头自然乐意奉陪。往门口一站,他就全然忘了自己是跟我来干啥的,往门口 一站,我就看见他摘下眼镜把眼屎给擦干净了。这是高老头看美女时的习惯性动 作,像考试最后时刻那样,先摘眼镜才猛擦眼屎,以提高可视度。 眼屎无碍健康,但有碍阅色。这是高老头自己的名言。 我们去的女生楼,听说住的全是学音乐和舞蹈专业的,在这里,要找到一个 丑女,绝对比在我们学校找出个美女来要难得多。 " 高老头,你随便逮个人问吧。" " 问什么?" " 问白玲玲啊。说女人是祸水还真他妈的有道理,你看你,像个啥样,看美 女看得流口水,却忘了正经事。" " 好,我就问,你是说随便找人问,碰碰运气对吧?" " 是的是的,别罗索好不好?你打牌手气好,问个人手气也应该差不到哪里 去。" 高老头果真手气好,只问了三个,便出了状况。对方是个留着长发的女生, 个子高高的,有一米六八以上,条子一流,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脸蛋 白皙且透着红晕,像一只躲在玻璃橱里的苹果。而最引起我注意的,是她那双眼 睛,大是挺大的,但看上去并不明净,在我的感觉里,她看人的时候,目光里似 乎有种不易察觉的闪躲。 高老头一个健步,挡在了刚出来的一位女生面前。" 你好,请问你认识白玲 玲吗?" 女生直直地望着高老头,许久才说话。" 怎么?什么事?" 高老头故作歉意地笑了笑,说:" 我是她哥," 女生睁大眼睛,把高老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说:" 她哥?我怎么不知道 她有这么个哥?" 高老头暂时结巴起来:" 哦,不对,对,是表哥,远房表哥,就是隔了十代 八代的那种。" 女生终于很鄙夷地说:" 你神经病吧你!" 多么耳熟的一句话,我突然猛醒过来,往高老头的方向靠了靠,然后目不转 睛地看着那个正准备离开的女生,愠怒道:" 你就是白玲玲,对不对?" " 你是谁?" " 我是谁?看不出来?我是蔡小菜,你不认识,但我哥蔡小财你认识吧?" 我似乎开始有些失态,双眼冒火,恨不得挥动手里的小包就砸过去。而实际 上,那个时候我也真的准备砸她了。在我眼里,这女生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 色。对一个人有了成见,没办法,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好比我总怀疑我们学 校食堂卖的肉全是死猪肉一样。可是,当我把力量积蓄得差不多的时候,却被接 下来猝不及防发生的事打碎了动手的机会。 白玲玲在我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慢慢向我靠近,最后老鹰捉小鸡似的把 我抱住。我正莫明其妙,她已嚎啕大哭。我不知道怎么了,不知道面前的白玲玲 是不是突然狂吠病发作了。我浑身发抖,生怕她咬我。要是她真咬我,我还要去 打狂吠疫苗。 我的疑惑和恐惧还没平静,她却又突然放开我,一个转身,疯了似的跑进宿 舍区。高老头要追,被守门那因超级发福所以胸部依然肥大的妇女给挡住了去路。 旁边有很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女生驻足围观。她们看了也白看,连我都不知道 发生什么事了,她们能看出个啥来? 这天,我跟高老头在门口又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直至天黑,也没再见白玲 玲出现。上车之前,高老头提议给白玲玲打个电话。没想,她竟然接了,但说了 两句就挂了。电话里,我听见她还在哭。我跟她的对话,只寥寥数语。我也不知 道我一开口就问了她那个问题,或许是在整理我哥遗物的时候,那堆废弃的打火 机就在我心底积下了无法消除的疑。我问她我哥抽不抽烟,连续问了两次。她一 顿带着哭声的嚎叫,紧接着,电话就断了。 她说:" 他不抽烟,他不抽烟,我没看他抽过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