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第三章成人之礼(10) 孔丘却猛然勒住缰绳,高声说:“不能唱这个!”他的同僚愣住了,每次有 人结婚,都唱这个,有什么不能唱的?孔丘说:“这是郑国的歌,郑声淫,不许 唱!”孔丘不让唱,同僚偏要唱,双方僵持了一会儿,轿车里突然传出咚咚山响, 有人在跺车厢板。是谁不耐烦了。我当时想,可能是陪伴的丫环吧。现在看来, 跺脚的人,一定是柳枝。 我去找我娘讨主意,她正在灶间忙碌,满面油汗。我娘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没容我张口,先指指锅灶,又像轰狗一样推搡我说:“去,去喝酒,今天,你随 便喝。”我明白我娘的意思,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说什么都是添乱了。一想到 孔丘这辈子就这么交到柳枝手上了,我心情灰暗。婚宴的热闹一如既往,但这种 热闹好像只与我一个人无关。我草草地灌了几碗酒,没等酒席散掉,就提前躲回 家了。后来听伯牛说,闹洞房时,不知谁说了什么,新娘子柳枝突然怒了,连客 人带孔丘一起,都被赶出了新房。孔丘苦苦哀求讨不开门,只好硬拖住伯牛,陪 他在柴房过了一夜。 孟皮来过我家以后,有一次我问孔丘:“你现在存了多少钱?”我了解孔丘, 挣一个花俩的主儿,指望他存钱,比登天都难。果然,孔丘说:“我为什么要存 钱?”我说:“没钱,你怎么娶亲?娶了亲以后,怎么过活?”孔丘说:“谁说 我要娶亲了?”我说:“孟皮不是正给你张罗亲事?他说已经有几家女子八字与 你相合了。”孔丘说:“他张罗是他的事儿,让他自己娶去。”孔丘的意思是, 人生艰苦,自己单独熬下来就不易了,没必要再拖累一个人。尤其是,娶了亲, 就得生儿育女,让他们再来世上受这份罪,何必呢? 我说:“不娶亲不生子,你就是大不孝。” 孔丘神情黯然地说:“我倒是想孝,冲谁孝啊?” 我不知道孟皮怎么劝的孔丘,最后,他居然同意娶亲了。我猜想,什么人生 艰苦一类的话头,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很有可能,孟皮答应替他出钱,这一点 打动了他。要不然,凭孔丘自己,恐怕一辈子也付不起聘礼,更别提操办婚礼的 费用了。 孔丘穷,却穷得讲究,家里好不容易做顿肉,颜色不新鲜不吃,烧的味道不 好不吃,切得不方正也不吃。而且,便宜的散刀子酒不喝,连席子摆不正都不坐。 新婚头几天,柳枝还耐着性子侍候孔丘。可是,几个回合下来,柳枝干脆甩手不 管他了,爱吃不吃,不吃就饿着。 我记得很清楚,婚后第十天,孔丘家就断了粮。孔丘在太庙是个低级助理, 薪俸本来就不高,他又总爱提前支取下月的工钱喝酒。以前,孔丘没饭吃,就到 我家来蹭。现在,他又按老习惯来了。刚在饭桌旁坐定,我娘就对他说:“去把 你娘子领来吧,你已经成家了,不能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了。”可是,孔丘回家, 半天不见回转。我娘支我去找孔丘,在门口老杏树下,孔丘正蹲着生闷气,抬起 头来,脸上有几道深深的血痕。不用问,又被柳枝给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