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的我们 67 文路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只大纸箱。我坐在稀稀漏漏的树荫下面, 问她怎么回事。 “和你一样,成了无业游民一个。”文路将纸箱重重地朝地下一扔,在我身边 坐下。 “辞了?” “早就不想干了,说起来就气。哎,不说了不说了,说都嫌晦气,总之,我把 那狗日的给炒了。” 其实炒和被炒没有什么区别,就像处不到一块的两口子,感情行将破裂,对彼 此丧失信心,谁提出离婚都一样,炒者未必比被炒者多多少自尊,说不定对方顾及 面子,故意让你犯错误,给你台阶下而已。当年的我就是这样。 本来还指望在文路那里投宿几天,看来没戏了。 “你看你,迟不炒晚不炒。”看着她懒洋洋地不想动,不知今宵漂流何处。 “晚上还能住公司吗?”一天要结束了,我不得不考虑晚上的归宿问题。 “脸皮厚的话,可以将就几天。”文路冷笑着,“深圳这地方,现实得很哪。” 可惜我们的脸皮都薄得不得了。 “我手上只有200 ,比他妈刚来深圳的时候还穷。” “我也只有200 。”文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他妈的,工资还得下星期结。” 天哪!我们无奈地傻笑着。 不知为什么,虽然我们加起来总共只有400 元,心里却没有一丝胆怯,仿佛两 个潦倒的人凑在一起可以互相打气壮胆。要是没有文路,我想像得出自己孤零零的 模样:独自坐在马路边,心里骂着郭子鹏多狠心啊,居然抛下我不管。我他妈一定 沮丧得不成体统,弄不好撞墙的心都有。有个好朋友真好! 我比文路来深圳早,自认为比她多一些渠道,晚上找地方落脚自然责无旁贷。 我拿出电话号码本,一页页搜索,看来只有甘力了。自从上次借钱之后,钱没还上, 我没好意思与他联络,也不知人家是否别来无恙,过去的不愉快是否记在心间。我 和文路抬着纸箱,走到公用电话亭。 前台小姐接了电话,我问甘力在吗? “找甘经理,请稍等。”转接音乐响起。都当经理了,我怎么不知道。或许他 向我提起过,我压根就不关心这些。 “喂,哪位?” “忘了我吧。”这算是我对他开得了口的最暧昧的话了。 “波波,真的是你吗?”甘力有些讶异。我讨厌他虚张的口吻,心想莫不是译 制片看多了。对大多数女人来说,也许夸大的惊讶代表着被重视,但这规律永远不 适用于我。算了,谁叫我求他来着。 “忙吗?”我问。 “总算快忙完了。” “下班有时间没有?” “怎么,请我吃饭?” “还是你请我吧,我现在可是穷得叮当响。” “那好吧,6 点钟,在我公司附近那个雨花——” 甘力还想说什么,我说待会面谈吧。 正准备将磁卡抽出来,文路说慢着,接着开始拨号码。电话里文路细声细气, 温柔无比。对方肯定不是付斌,对付付斌用不着这一套,付斌不过是个过度,这位 应该是付斌的接班人。 文路一挂掉电话,我就开始装模作样:“喂,有男朋友了就吱声?免得我赴汤 蹈火找甘力。” 文路靠在电话亭上,一声叹息:“可惜卖身无门哪。” 将文路的纸箱寄存好,我们靠在夕阳西下的站台,等12路大巴。来了一辆,人 流蜂涌而上,你推我搡,车门好不容易才关上,还有几个在下面拍着门叫司机开门。 这架式,就凭我俩这小身子骨,看来上不去了。打的吧,文路说。我犹豫不定,心 想吃住无靠,400 元还想打的,看看下一趟再说吧。下一趟来了,又是风起云涌, 水泄不通。文路直接招手拦的士了,我紧随其后。或许她还能指望下星期的工资, 也或许她怕甘力等得太久(文路和甘力见过一面,虽然没当面赞扬他,看得出,她 十分欣赏甘力)。 正值下班高峰期,一路塞车,平时20元的路程,花掉我们双倍的钱,好一阵心 疼。下了车,扯了扯有些发皱的衣服,拍了拍在空调里冰凉的脸。走进雨花,咨客 领着我们,木地板在脚下发出咚咚的节奏。见皮鞋上沾了些尘土,我问咨客洗手间 在哪儿,然后拉着文路进去,咨客鄙夷地白了我们一眼,意思是说你们不消费就别 浪费我的表情,我不甘示弱地还了她一眼。 从洗手间出来,文路高昂着头问咨客,请问甘先生订位了吗?咨客歉意地满脸 堆笑,优雅地引领我们进去。西餐厅里人不多,甘力靠着临窗的四方台,手持一支 嘉士伯,笑迎我们。 我松开文路,对甘力说:“还记得我这位朋友吧。” “文——路,没错吧。”甘力就是甘力,从来就是好记性,不愧为情人中的精 品,又何必“文——路”呢。 文路笑不露齿,妩媚极了。 “等了好久了吧。”我在中间坐下,文路坐在甘力对面。 “反正也没事,都干掉一瓶了。”他举了举手中的空瓶。 一落坐,甘力将菜谱递给我:“你们点吧,我点过了。”我接过菜单,递给文 路,甘力对文路说:“别客气。” 有文路在场,我们只好聊些工作话题,无法深入。吃到一半,文路懂事地上洗 手间去了。我趁甘力问及个人问题时,抓紧向他吐露心声,晚上必须给我们找个住 的地方。 “没问题。”甘力一口答应。看来我是自投罗网。 我补充声明:“就今天一晚,明天我们租房子。” 文路回来后,我们很快结束了晚餐,甘力买单,240 元。我迅速扫了一眼甘力 的钱包,鼓鼓囊囊,至少也有两三千,要是港币就说不定多少了。心想,真他妈黑, 3个快餐、3杯果汁而已。240 ,我半个月的生活费。走在大街上,不知哪里蹿出个 六七岁的小女孩,拿着几支玻璃纸包扎的玫瑰,紧随我们:“叔叔,买支花吧。阿 姨真漂亮!叔叔,买支花吧。”甘力望了我一眼,有些无助,小姑娘念经似的,甚 至开始扯甘力的裤腿。甘力停下来,掏出钱包,取出两张10元钞票,我眼疾手快, 抽出其中一张,递给小姑娘,说:“不要你的花,快走吧。”我生怕傻瓜一样的甘 力买两支花,分配给我和文路,我们一人手持一支玫瑰,像两个傻B ,既不好丢掉, 又无处存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