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蓄和募得的资金 吴秀明把他们都拉到屋子里面,里面的老哥们老嫂子们坐了一大屋子,抽叶子 烟的,嗑瓜子的,各说各的话,满屋子叽叽喳喳。 李子良好像还在为刚才自己的激动有些不好意思,他回来就好一阵沉默,只是 跑前跑后认真照料着每一个客人听满屋的人嘻嘻哈哈不断说话。虽然没有听到李子 良的声音,可大家都感觉到他心里的激动和幸福都含在了那不言不语的跑动里。 第二天,来了更多的人,就连深山里的老哥们听到风声也连夜赶来了。他们以 前很多都是李子良的部下,一群饿得肚子咕咕叫才出来跟着他打游击的亡命徒。大 家有说有笑的讲从前那些勇敢的故事,讲山里人后来那些七歪八拐的事情。他们拿 来了山里的包谷烈酒,李子良站起来只说了一句:“我是二十二年没有喝酒了。” 端上大碗就猛地往嘴里灌。 李子良早就没有当年的豪气了,喝上这碗酒就开始说胡话,再喝上一口又突然 又大哭起来。看到这当年带领大家出生入死的子良大哥,如今成了如此号啕的干瘦 老头,没有一个不是连灌了几碗就跟着泪流满面的。 从这以后,李子良每天一大清早就起来,他喜欢去打扫学校的教室、院坝和厕 所,小学生们还没有来的时候就收拾干净。吴秀明早已退休,可李子良好像是在弥 补过去欠吴秀明的情,也好像是在帮助儿子办好学校的教育。半个月下来,他已填 平了学校里所有的土坑,自己还花钱安装了一个木板篮球架。半年过后,他竟把教 室的墙壁、门窗以至屋顶上的青瓦都修补得规规矩矩。李子良在做这些事的时候, 就像在过去二十年里那样,处处认真,板着面孔还一声不吭。而吴秀明总是笑眯眯 地说:“老李啊,小学生都怕你啊,那模样怎么就改不过来了呢?” 自从黄彩和问梅给县里写了报告,想用自己多年的一点积蓄,重新修建云山教 堂。一个多月后,终于接到宗教科的通知,专门邀请她们去商讨有关事情。 这宗教科才刚刚成立,只有一个科长,一个科员,都是从县里民政局临时调来 的。王科长已近六十了,身材高瘦,模样和善,当了几十年的科员,已经快退休了 才等到了这次晋级。黄彩和问梅刚进办公室,他一面热情地给她们泡茶,一面笑着 说:“你们给县里写的几次报告,我都看过,经县里领导指示,现在专门成立宗教 科来研究这些问题。”科长又拉开抽屉很慎重地说:“经县里领导指示,让我把从 国外寄来的两封信亲手交给你们看,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黄彩和问梅接过来,才知道一封是苏珊的,一封是冯淳的,这两封信是早在去 年从丹麦和法国寄来的。信里说,他们已经知道中国正在开放,所以才分别写来了 这两封信。三十多年了,他们不知道云山教堂还存不存在,更不知道黄彩和问梅的 具体地址,所以才把信写给回龙县政府。他们都非常关心云山教堂,还准备给山里 的老百姓捐献一些资金。这信不长,除了充满感情的殷切问候,更希望能得到黄彩 和问梅的通信地址。 黄彩还没等信念完,顿时就大声叫道:“苏珊啊!我们想念你啊!冯淳啊!我 们好记挂你啊!大家都健在,实在是上天有眼啊!” 而问梅听到黄彩的叫声,突然侧下头来用手捂着自己的脸,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在王科长和黄彩的交谈中,她久久没有说话,连她自己也说不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 心境,是感悟人世的沧桑?是对往事的怀念?还是对自己经历的心酸?可最后还是 止不住让眼泪流了出来。直到黄彩拍了拍她,才听到王科长告诉她们说:“……宗 教事业虽然开放了,国内的捐献可以考虑,而国外的资金不能接受。这是县里的指 示。至于给人家回信的事,你们可以先写个草稿,再给我看看。我提醒一下,要注 意把改革开放后的宗教事业写好,其他的事就不要谈了。”科长看到她们都没有说 话,又补充说:“我知道你们的资金有限,那就再想些办法吧!我今天既然当了这 个科长,也会想办法帮你们的。” 查问梅和黄彩从宗教科回来,马上就给苏珊和冯淳分别写了一封很长的信,除 了亲切的问候和想念之外,还写了她们正在努力募资,坚信能把教堂办好的事。至 于是不是已经被毁,自然就写得比较含糊,想等教堂建成后再告诉他们。 紧接着,黄彩和问梅为筹募资金,更加努力地到处跑动。尽管她们是满怀希望, 想尽了办法,可是募得的资金也实在不多。 这年开春,问梅收到了冯淳寄来的信。信里说,虽离别了三十多年,他忘不了 在他们分别的那天经历的事情,到现在他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忧伤,可在心里却 总是挂念着她。他后来一直在教会里工作,等能够允许的时候,他会专门到中国来 看望她。这信唤起了问梅这一生中最为美好的回忆,仿佛也是她惟一感到美好和最 为珍贵的东西。她呆呆地紧捏着这信,所有的心酸都涌了出来,直到泪水湿透了信 纸。 第二天一早,问梅给黄彩说:“我已不想再等了,就把我们的积蓄和募得的一 些资金带到抱山沟去,尽管不多,是不是可以边募边建呢?”黄彩说:“行,再募 几天,我们就先干起来,说不定就有更多资金能募来呢。” 问梅已经六十岁了,白发苍苍,身体一直不好,探梅几次要接她去省城养养身 体,可她总是没去。现在为这重建教堂的事情,特别是收到冯淳来信之后,跟着黄 彩到处奔波,精神倒也好了起来。黄彩比问梅长八岁,身板结实,每天晚上还打拳 舞剑,第二天跑动起来,腿脚好像比从前还灵。过了几天,她们又募得了一些资金, 带了远远不够的一些钱,就匆匆赶往抱山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