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防队员被人打 老桥口上又有人打架了。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打架不是治安联防队打人,而 是联防队员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据说,打架那天天色已经很晚了,还正下着小雨, 一帮外来的年轻人刚到老桥口就闹着要吃这里的夜宵。平日里,派出所招来的联防 队员是不好惹的,只要他们看不惯,就喜欢去盘查一些打扮时髦的女人是不是“野 鸡”。这次刚要盘查,也不知道从那里跑来了几个年轻人,他们话也不说,拿出手 里的电击棒不由分说就一阵猛打。等其他联防队员看清了这些年轻人的轿车牌号, 才知道是碰上了最不好惹的“太子党”。 地方治安本与何今无关,可这次打架的事情倒把他牵连上了。当天晚上,何今 家里的电话响了,政府招待所请他尽快去一趟,说是要他去调解一桩打架的事情。 何今正觉纳闷,一辆小轿车就停在了公司的门口。市里接待处的曾科长笑嘻嘻地说 :“今天晚上,几个不懂事的联防队员没弄明白就打了省里来的人。听说里面有一 个是你的表姐,那些人说,只有你去调解,才能让他们消气。”何今上了车,还觉 得有些纳闷,这南方的省里哪来表姐?可转念一想,这可能是内地来的苟玉玲?何 今刚进政府招待所的大门,就看见大堂里坐着一群嘻嘻哈哈的年轻人,这些男男女 女的年轻人都带着墨镜,男的穿着大裤裆军裤,一律高帮白底黑布鞋。女孩们穿着 时髦,还有两个正在描眉画眼。他们都泰然自若,一点也不像打过架的人。接待处 的曾科长指了指后面一个戴墨镜的中年女人说:“你看看,那是不是你的表姐?” 只见这人衣着朴素,神态矜持,何今快步跑上去高兴得大叫:“玉玲姐,你怎么到 这里来了?你也该先来个电话,叫我去接你们嘛!” 苟玉玲也站起来大声叫道:“好哇,你看出我啦!想不到吧?我就是想搞个突 然袭击,给你来一个惊喜!听说你在这里搞得好哇,成了大老板啦!我问他们这里 是不是有一个何今,市政府的人说都知道,还夸奖你哪!” 看到何今脸都红了,苟玉玲又亲切地拉住何今的手说:“你两年多不回来,一 个人在外面多苦啊!你信里只是说在奋斗,也不知道究竟在外面好不好。我妈他们 还经常念着你哪。” 一股亲情的热流突然冲上了何今的脑门,只想马上和她叙说起来。但何今看了 看旁边,又觉得当着人家不合适,马上岔开话题说:“玉玲姐,你还不给我介绍一 下这几位英俊漂亮的先生小姐?” 在一连串的笑声中,苟玉玲把他们叫来一一介绍,才知道这几个年轻人也只是 这省里部队或机关里一般的小参谋小干部,可苟玉玲介绍他们的时候,特别注意说 明了他们父亲的官阶和职位,自然知道他们都是本省的高干子弟。这些人到这里来, 肯定是来弄土地的。何今说:“各位大驾光临,今天我做东,这里的海鲜只有‘海 天楼’的最好。我们这地方虽说是个市,现在也实在太小,是不是先陪你们去观光 观光?” 这群人乘了四辆轿车,一路沿着海滩行进,看看市区附近还有没有看得上的地。 一个小平头的年轻人当着市里的干部说:“何今哪,我们就相信你,你是这里的地 头蛇嘛,哪些地圈了,哪些地没圈,你肯定知道。他们市里的人瞒得了我们也瞒不 过你呀!我就信不过那些什么局呀 、科呀的,那些人就喜欢瞎扯淡!” 听了这种没遮拦的话,又看到两个陪同的干部不吱声,何今更明白了政府部门 要他来斡旋的原因。何今说:“好啊,我肯定会做好你们的向导,尽地主之谊嘛。” 整个上午看了几处海滩,苟玉玲一路虽然也和大家一起说笑话,却很少有太张 扬的言词。中午吃海鲜的时候,苟玉玲跟那些年轻人说:“大家要谅解些啊,我是 专门来看望弟弟的,土地的事你们自己做主,我弟弟只是给你们当参谋的。” 苟玉玲又跟何今低声说:“这些朋友是郝大东的小哥儿们,南方开放,他们约 大东到这里来弄地。你知道大东这几年身体不好,没来。我知道你在玉海,怎么说 也要来看看你。” 整个下午,何今又陪大家去看地。两个干部显得有些紧张,拿了张规划图还不 断地解释:这里是市里规划的港口,那里是海军圈了的土地……这些地都是不能动 的。何今让干部先说,自己就来印证,弄得旁边的小平头还骂骂咧咧的。第二天何 今陪着他们又去看远处的海滩,那些荒芜的海滩和礁石他们还看不起。在陪同的过 程中,这些年轻人气宇轩昂,说话大派,动辄就是中央某某首长。何今知道,他们 要的这些地不是搞投资建设,而是以各种名目、各种关系给一点象征性的定金之后 又很快把土地转手出去。他们要地容易,转手容易,这当中的差价动辄就是几十万、 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听他们说,这些年轻人还不是大“倒爷”,更大的“倒爷”还 在上面,他们根本就不会出来跑,也从来不谈什么预付金,就凭一些签批的条子, 倒钢材、倒铝锭、倒汽车、倒土地,那真叫神通广大什么都能!何今陪了他们两天, 听他们讲些北京传来的政治笑话,还说些某某太子如何把倒来的钱弄到国外了,某 某太子又把某某明星搞到家里了。这些神吹乱侃既新鲜又荒诞,实在让何今增长了 不少见识。 苟玉玲自然很关心何今的婚姻,约好当天晚上去何今的住处专门谈这个问题。 何今的公司是一幢两层旧搂房,住房就在公司下面,前面临海,旁边临街,后面就 是些乱石沙滩。这里已是秋冬时节,每天傍晚都有一场例行的小雨。这雨不紧不慢, 驱赶了白天太阳下面到处散发的鱼腥味,使临海的空气变得特别清新。何今刚推开 自己的房门,苟玉玲就皱着眉头说:“外面的空气那么好,里面怎么就这么难闻! 我看你肯定没有女朋友。何今哪,没有女人是不行的!” 何今急忙去收拾床面笑着说:“还不因为接待你们,这两天连叠被子都来不及。” 苟玉玲说:“你看你看,旁边都是臭裤子、臭袜子,这也怪我们吗?” 说完这话两个人都大笑起来。苟玉玲看了看周围,一张床,两个柜子,一个书 架,要不是墙上挂了几幅画,这房间实在是不像话。苟玉玲又皱着眉头问:“你看 你,都快三十五了,再忙也不至于不找老婆吧?你给我说真话,究竟有没有合适的 对象?” 何今迟疑地说:“今年初也谈过一次,是个医生。” 苟玉玲刚听了两句,又急急地问:“怎么?怎么不说下去?” 何今又迟疑了一下,才叙说了和这医生交往的事情。这医生开始的时候着实让 他动心,不只是漂亮,还很有文艺修养。她能以专业水平的口气和你谈论任何艺术, 说到表演,她能说出斯坦尼体系和梅兰芳体系,她能和你从古代的“阳关三叠”谈 到现代“梁祝小提琴协奏曲”。说到美术,什么西洋素描的三度空间五大调,色彩 关系以及光线构成的明暗对比,都不在话下。有一次,两人看到毕加索的一幅肖像 画,画出了侧面轮廓又画出了正面才能看到的另一只眼睛。那医生对何今说,毕加 索表现的是四度空间吧?刚才看到了侧面,转过来又看到了正面,在不同的时空里, 你就能看见她的另一只眼睛。而在这不久,何今去了一次医院,正巧看见她在和别 人争吵,那毫不掩饰的蛮横让何今感到相当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