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恶多端和伏虎英雄 冯家的钱财算是流尽了,不只是银库,连那些良田土地、钱庄、粮店、布店大 多也被卖光了。冯瑞举一病不起,本来就瘦弱的骨架已呈嶙峋之状,索性去双凤大 院养病救命。大老爷冯鸿举强打精神,在县里操持,他已知大江东去,根将断了, 冯家的家业已被败尽。可这还不算,纷乱繁杂之事仍如败鳞残甲般不断向他涌来, 他还得变卖已经不多的财产,去应酬朱县长和黄太爷等等一干留下的人情。 冯文超的刑期定在大年过后的三月初八。这黄道吉日还是朱县长和警察局长专 门来请大老爷冯鸿举定的。冯鸿举相信他冯家拉的命债太多:他早年兵戈沙场,尸 横如草秸;回到故里也想安常履顺,好好善度此生,可没想到这自家的独苗冯文超 却是个克祖的煞星。就在节骨眼上一点,早年的冤魂野鬼一并涌来,不仅要夺那小 煞星的命,还把祖宗们苦心经营的产业也消磨殆尽。 然而,他却怎么也想不到,前年就贴在堂屋后柱上的那幅对联“任万顷沧桑, 若四时花木变幻;有五山砥柱,共一江沙水萦环”的书写笔手,那小沔乡的查屠也 是那涌来的冤魂哪! 他哪里知道,那冯文超不仅欺骗玩弄了人家的女儿,还弄得好好的一家人活不 下去。他哪里能知道,那双凤的师爷就仅仅在鼻子里哼了哼“还吃什么干饭?” 就叫查屠尸横沙滩,夺了人家的性命。 冯瑞举挺着他那快散的骨架熬到三月初八。这天清早,雾还未散,回龙县七乡 八镇的百姓们像赶大场似的来到县城。各条街口都挤得水泄不通,人们要来亲眼目 睹这名门大户的风流才子,要看看这作恶多端和伏虎英雄集于一身的冯文超血溅屠 场的风姿。这天,各帮会的袍哥更是早早占满了各条大街的茶楼酒肆,要来给这袍 哥帮里的浪荡英雄洒酒道别呐喊助威。 上午九时,一辆特制的三匹马拉的大车从县警察局缓缓出来,宽大的板车上钉 稳了一把楠木雕花太师椅,椅上坐着面带青色的冯文超:黑缎长衫,黑缎马褂,背 领上插了一块高高的斩 标,没有捆手绑脚,也是任他死前的逍遥自在。一出警察局的大门,人山人海 的狂呼乱喊把个冯文超如灌了几大缸酒似的提起了精神。他马上站了起来,左右环 视闭眼点头,两手抱拳还频频微笑。二十个黑衣黑帽白绑腿的警察前呼后拥,倒像 是大王巡游保驾的护兵。这些护兵也难得如此风光,不断向左右打着招呼,还给路 边的熟人们挥手致意。 看到此景,冯鸿举在茶楼上竟哈哈大笑起来,他想,那大鱼吃小鱼只是张张嘴 的事,可这强鱼吃大鱼可要葱蒜佐料先煮后炸,那些端上桌子的东西,还要弄得鲜 美可口色香味 俱全哩!是啊,富贵不过三代人哪。让人家强鱼肆意品尝一下冯家这条大鱼, 那也是命里注定的。 环城游了一圈,马车上的冯文超还嫌不够,弯下腰来和带队的巡官商量了一下, 这板车就拉到了城东北角的冯庄。到了冯庄,大门石头堡坎上站了一大群冯庄的人 马,只见庄里的师爷、团练中间夹了一群大妈、小妈、听差和丫环。冯文超的亲妈 死得早,老爹和大伯也不在里边。这里好像没有一个至亲的人,冯文超不觉一阵心 酸,豆大的两粒泪珠就流了出来。突然 ,他看见一条白色的绸巾在那里挥动,那也算是他最后的情人朱婉兰。不由得 心里暗自说: “那个骚货,现在还想帮我打圆场哩。”在冯文超模糊的眼帘间, 又迷迷糊糊地想到这短短的人生间扒过的女人,有的女人惊慌失色,有的女人无奈 地惨叫,有的还温顺甜腻、含羞娇痴。此时此刻他不能不想起那查家的二姐,他认 定那是他此生中遇到的最为纯净的女人,那宝贝儿、那嫩姑儿……那嫩姑儿的肚里 还怀着他的亲骨肉哩。他认定那是他冯家的种,是他这独种留下的独种!想到这里, 冯文超不由得心酸起来,可脸上却呈现出了痴痴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