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都没有过的温馨 心梅静静地坐着不住地抹泪,过了一会才轻轻地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是想 过的。现在各方面的情况都很复杂,我们是本地人,能不担心搞乱了阶级阵线会让 人家戳我们的脊梁骨吗?”“不对,不对。”大羽拿了条湿毛巾走过来递给心梅说 :“一切应该按政策办事,对人家、对我们自己,都应该一样。要是因为我们是本 地人,做事就更应该公平,那也能从实事求是的公平中显示党的政策嘛。你想想, 连自己的亲妈也不认?让人家说我们共产党没有良心?” 心梅听到这几句话,不禁哭得更厉害了。她无奈地看着当年的小铁匠,不禁又 一阵心酸,这铮铮的铁汉子消瘦了,他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有了不少白头发。不由 得抱着大羽伤心地大哭起来。 大约过了一个月,渠府县那偏远的黑光石大队来了一个好看的女干部,是由区 里的干部陪同来的。他们刚看到二秀住的破草房,村里的贫农代表就在坡上大声地 叫唤:“查氏二秀,赶快出来!” 房子里好像没人,光秃秃的山坡上也静静地没有一点回声。他们走到房前,门 口只有两排乱石垒起的护墙,两株南瓜的藤蔓已爬过了墙头,几个很小的嫩南瓜还 带着可怜的花蒂吊在瓜藤上。门是掩着的,贫农代表刚要去掀门,区里来的男干部 说:“客气点。”贫农代表马上就站在了旁边。 男干部自己去敲了敲门,又轻轻地叫:“查氏二秀,我们是区里来的。” 屋 里依然静静地没有一点声音。 男干部推门进去,里面是一片昏黑,地面潮湿,小屋里就一个竹板床和一条破 棉被,整个屋子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他摸了摸靠门的土灶,发现一点暖气也 没有。贫农代表指着灶台上砍了一半的南瓜低声说:“外面都看了,她不在。她肯 定是砍了半边南瓜送到查探梅那边去了。这两个婆娘都不安分,幸亏我们看得紧, 看她也跑不到哪里去……”男干部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贫农代表实在不知道是怎 么回事,站在旁边也不敢再言语。 那女干部也过来摸了摸门,想进去可又没进去。这是心梅。她看了看灶台上的 半边南瓜回过头对男干部说:“查探梅那里我就不去了。” 男干部又给贫农代表说:“你们是不是能尽快通知查氏二秀,把她送到回龙县 去。县委书记何大羽同志要见她。”在说“送”字的时候,这干部还特别加重了语 音,贫农代表这才明白了他刚才为什么要瞪眼睛。 心梅回来没过两天,渠府县很快就把二秀送到回龙县里。 大羽又是很晚才回来。只见他抱了一个西瓜刚进家门就笑呵呵地说:“丈母娘 来了,今天真是大喜啊!” 坐在里间的心梅、问梅和二秀正在床边小声说话。四岁的小儿子何今一声尖叫 :“爸爸回来了!”马上噔噔噔地跑出去给爸爸说:“外婆下午就来了,她们爱哭, 后来才不哭了。” 大羽抱起何今大步走了过去,看到二秀头上缠着绷带正要从床上下来,赶紧用 另一只手去扶着说:“你躺着,没事,没事。妈,你受苦了。” 二秀一把抓住大羽的手,话还没说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大羽依然笑呵呵地说:“没事,没事,这不就好了。你看问梅也来了。妈,以 后你就跟我们过,以前的事就不要再去想它了。”他又回过头来对问梅说:“嗨, 问梅,好久没见到你啦,学习好吗?我看你长结实了。我给你一个任务,你有空就 过来做妈的思想工作。你过去不是还对那么多教民讲过圣经哩,那也叫思想工作嘛。 来,问梅,我们来握个手。” 问梅看到大羽伸过来的手,突然觉得连自己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这是 她第二次到大姐家里来,她现在看到的姐夫已完全不是从前来说媒的,从门缝里看 到的那个小铁匠了,而是个非常威严、冷俊、严肃、可怕的人。她有两次听过何大 羽书记的报告,他在台上讲话,不能不让人害怕,更难于想像是自己的姐夫。可今 天,这可怕的领导竟然和她开起了玩笑,当她看到何大羽伸过来的手,虽紧张得有 些发抖,可也毕竟是她的姐夫。 二秀的到来让心梅和大羽看到一个完整的家,更感到了一种很久都没有过的温 馨。大羽抑止不住高兴地说:“来,来,我今天还买了个大西瓜,就等大家齐了一 起来吃,每人一块,我来切,给大家切均匀一些才好。” 快腊月三十了,回龙县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店铺里一派繁忙。县委就在临江的高 坡上,虽在闹市却很清静。它以前是国民党的县党部,大门两边的石狮子早已弄走, 可高高的围墙还在, 从前书写的“礼义廉耻”已被抹去,早就换上了“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 共和国万岁!”两排醒目的红色大字。大门外是一个不大的土坝子,下几步石梯是 店铺林立的商业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