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的唤醒与救赎 我认出了风暴而激动如大海 我舒展开又跌回我自己 又把自己抛出去,并且独自 置身在伟大的风暴里 ——里尔克 陈叔叔的儿子住在叶雾美隔壁的房间,他叫陈童。 陈童在房间里很安静,出来进去的时候轻手轻脚,唯恐惹怒叶雾美。 叶雾美偷偷观察过,从这个孩子的眉眼来看,居然和叶雾美的母亲真的有几 分想像,看来,真的和母亲说的一样,他和叶雾美一样,也是私生子。叶雾美的 父亲经常在外地一呆就是半年多,她的母亲完全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个孩子生出来 而不为人所知。 叶雾美越看这个男孩,越觉得他是个名符其实的私生子,连看人的眼神都像。 用叶雾美的话来说——这孩子真是个后娘养的,谁都怕。 这个孩子很少和叶雾美的母亲说话,好像是很怕她。叶雾美的母亲训斥起这 个孩子来很严厉,无所顾忌。从这点上来看,这个孩子对叶雾美的母亲已经逆来 顺受,根本不会和她翻脸。 这个男孩也从来不敢正眼看叶雾美一眼,不敢对叶雾美说话。他虽然只比叶 雾美小五岁,差不多是同龄人,但他在叶雾美的面前却像是个中学生。 但事实也许并非如此。 这个男孩搬过来没多久,叶雾美就发现一些奇怪的现象:她挂在洗澡间的内 衣裤经常会莫名其妙的失踪。更奇怪的是,这些东西在消失一两天之后,还会自 己出现。有时候,叶雾美明明记得挂在阳台的内衣裤已经干了,她去收的时候, 却发现那些内衣还很湿,像是刚洗完没多久的样子。 叶雾美摸着那些内衣,能闻出精液的气味。 叶雾美觉得这件事很恶心——那个男孩居然是个恋物癖。 叶雾美上大学的时候,就曾经有一个这样的同学。 那个男同学不是迷恋女性内衣,而是迷恋兔子。 每天晚上睡觉,他都会和一只肥胖的母兔一起睡。 具体的亲热方法没有人清楚,但想必很惨烈,因为他每星期必定弄死一只。 那个男生刚上大学的时候,据说很正常,没有这种变态癖好。 他还交了一个胖胖的女朋友。 后来,女朋友和他分手。 一气之下,男生就生出了这种癖好。 让叶雾美觉得奇怪的是,那个男孩平时看起来很正常,根本不像传说中的那 样淫邪。 自己的身边就生活着这样一个变态分子,叶雾美觉得很恐怖。 就在叶雾美觉得即将崩溃的时候,又发生了更可怕的事。 叶雾美在家洗澡的时候,居然被人偷窥。 那天,叶雾美洗完澡,正要穿衣服,一扭头,却看到有一双眼睛,正在透过 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静静地看着她。 叶雾美裹好浴巾,猛地打开了窗户,冲着窗外大叫一声。 窗户打在一个人的脸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一个人直直地掉了下去。 叶雾美跑到楼下一看,陈童倒在楼下的地面上,已经昏过去了。 叶雾美看到了很多鲜血,也看到了陈童没有来得及提起的裤子和露出的器官。 从二楼摔下来,陈童的身体原本不会伤得如此之重,但因为他从楼上摔下来 的时候,后脑磕到了院子里的水泥桌,才会伤得很厉害。 叶雾美的母亲和老陈早已经冲了出来。一看到这种情况,他们立刻明白发生 了什么事。陈童住在叶雾美的隔壁,他可以从自己的窗户里爬出来,踩着房檐, 凑到洗澡间的窗户上,偷看叶雾美洗澡。 他们没顾上责备叶雾美,而是火速把陈童送进了医院。 住了医院之后,陈童再也没有醒过来。 医生说,患者的后脑受到了强烈撞击,很有可能变成了植物人。 叶雾美的母亲回来取钱的时候,把叶雾美臭骂了一顿。 ——陈童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想做什么你就让他做什么,你还怕自己 吃亏,又不会少了一块肉?现在可好,一跤跌成了个植物人,我们后半辈子可怎 么活? 母亲哭着对叶雾美喊道。 叶雾美没有说一句话,恨得牙齿都要咬断。 ——你这个小婊子,你这个狐狸精,要不是你整天发骚,陈童能干出那种事! 母亲还在骂叶雾美,把全部的责任都推在叶雾美身上,似乎是叶雾美做错了, 是她的蓄意勾引才让陈童犯下了这个错误。 ——你骂我做什么?这是你应得的报应!你和别人通奸,活该受到这样的惩 罚! 叶雾美忍无可忍,对母亲喊道。 母亲听到这句话,楞住了。 她没有再对叶雾美说什么,而是呆呆站了一会儿,进屋取了存折,又向医院 走去。 陈童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头部受伤很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呼吸十分微弱。 叶雾美的父亲曾经在这个医院医治过,又在这个医院死去,所以她的母亲和 医院的大夫很熟。通过各种关系,在距事件发生后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她把 医院最好的心脑方面的医生请了过来。开颅手术是在第一时间完成的,手术质量 也相当不错。陈童的脑压终于得到了阶段性控制,暂时保住了性命。 活着虽然活着,他却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植物人,一点感觉都没有,更不要 说任何表示。 母亲没有雇护工,而是亲自动手,一天几次地为其换被褥和擦洗身子。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服侍时间一长,她慢慢掌握各方面的规律。比如说排尿,刚开始,陈童总是 尿床,后来她意外发现,快到撒尿的时间,他的生殖器就会变大变硬。这时,只 要她用手轻轻摁摁他的小肚子,陈童就会很听话地撒出尿来。自此以后,母亲养 成一个习惯,时不时就去摸儿子的生殖器,只要发现它变大变硬,就会帮他排尿。 这个方法有的时候管用,有的时候却未必。有几次,她等了十几分钟,也不 见儿子尿出来,她就知道,这是误报信息,一定是儿子又做了关于女儿的春梦。 让她吃惊的是,虽然是个植物人,儿子却还有没有忘了梦遗。每到这个时候, 母亲要用手纸帮他处理干净,仔细地帮他清洗下身,还要涂上消炎药膏。 她一直疑心,如果不这么做,儿子会患上艾滋病。 为了让陈童尽快恢复,母亲又请了一位按摩师,每天定时为他按摩。 母亲买来轮椅,每天和陈童父亲一起,轮流推着他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 尽管陈童对这些无知无觉,依然是只比死人多一口气的植物人,但他的母亲却是 满脸的虔诚与期待。 陈童奇迹般地活下来之后,母亲又想创造奇迹。她听说长期进高压氧仓有助 于植物人恢复记忆,便又给陈童做了3 个月的氧疗。 氧疗的效果还不错,一天早上,母亲正在为陈童穿衣服,忽然发现他两只胳 膊有了轻微的活动。 ——天哪,童童自己会动了!是他自己动的! 母亲兴奋得大声喊叫起来。 医生告诉她,这是病人的意识正在慢慢恢复的良好迹象。 四个月过去了,陈童的胳膊抬起的幅度越来越大,有时两手甚至可以高过头 顶。但母亲很快发现,陈童的这种进步很快就有了破坏性:双手不是揪住自己头 发,就是揪住自己的嘴巴或耳朵,没命地撕扯。 医生反而很高兴。他告诉母亲,这是病人内心感到异常烦躁的生理反应。他 既然已经开始感到烦躁,就说明他的知觉正在慢慢恢复,又是一个可喜的进步。 叶雾美很少去医院看陈童,大多数时间,她下班之后都是独自在家呆着,享 受这份难得的宁静。 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觉得自己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但慢慢的,她开始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她偶而也会到医院去看望一下。 她去的时候,母亲正在陈童的病床边上趴着睡觉,陈叔叔正在看护。 看到叶雾美,陈叔叔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泪却流了出来。 叶雾美也哭了。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陈叔叔没有对叶雾美说过一句坏话,她是知道的。 也许在他心里,叶雾美和陈童一样,都是他的孩子,不忍伤害任何一方。 叶雾美又看了看母亲。 将近一年的时间,她的头发全白了,已经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女人。 也许是到了换班的时间,母亲突然醒了。 她看到叶雾美,像是突然吃了一惊。 但她没有和叶雾美说话,而是出去打了一盆热水,帮陈童擦起了双手。 ——为什么给他戴手套? 叶雾美问道。 ——怕他抓伤自己。 母亲慢慢地说。 ——这孩子心里清楚着呢!每天躺在床上,哪也不能去,烦躁得很! 母亲慈爱地说。 叶雾美坐在床边,把陈童抱起来,让母亲给他喂流食。 ——还是我来吧,弄脏了你! 陈叔叔说道。 ——没事,我来吧! 叶雾美说道。 抱着陈童,叶雾美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让她心里觉得很异样。 陈童的身体动了一下。 ——他知道是姐姐来了。 母亲说道。 ——陈童知道是我吗? 叶雾美有些不相信。 ——他怎么不知道是你?你们小时候整天在一起玩。 陈叔叔说道。 ——我怎么不记得? 叶雾美还是不相信。 ——你那时候还小。你记不记得,你在外婆家住着的时候,有一个叫牛牛的 小男孩? ——牛牛?整天跟在我屁股后边的那个? ——就是呀,整天喊你小姐姐的那个! ——那就是陈童? ——不是他是谁?你看看,胳膊上还有疤,是跟你一起捅马蜂窝弄的,挤得 太狠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消下去! 陈叔叔的眼里泛着泪光,撩起陈童的袖子给她看。 叶雾美忽然想起来了。 她的记忆中确实有过这样一个小男孩,但是模糊了。 ——他那时候好胖,跟现在一点都不一样! 叶雾美说道。 陈童的身体忽然抬了起来,把叶雾美吓了一跳。 ——美美,不要让他抓到你! 陈叔叔喊道。 叶雾美的手抓住了陈童的手,却被他挣开了。 陈童的手猛地伸向叶雾美的胸口,握住了她的乳房! 陈童的手抓得很紧,叶雾美根本没有办法挣脱。 就在叶雾美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发现陈童忽然安静了下来,只有握住乳 房上的手在轻微的颤动。 叶雾美的脸红得发烫,涌出的泪水也热得像在燃烧。 ——这个家伙实在太坏了,都成这样了,还耍流氓。 叶雾美心里骂道。 她把陈童的手摘下去,没有再说一句话,就离开了医院。 叶雾美正在图书馆忙活,忽然有人让她去接电话。 叶雾美以为是马克打来的电话,一接才知道,是母亲。 ——你来医院一趟吧! 母亲对他说。 ——我去医院干什么? ——你还是来一趟,主治医生想跟你谈谈。 母亲的语气很生硬。 叶雾美不知道主治医生要和她谈什么,只好去了。 母亲已经在病房等她,看到她来,什么也没说,领着她向另一个病房走去。 那是一个特别开辟出来的病房,似乎是做试验用的,放置着很多仪器。 陈童躺在病床上,一个护士正在给他戴上一顶特殊的帽子。 叶雾美看到了主治医生。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主治医生并不是一个她想像中的已经秃顶下巴铁青 的中年人,而是位很年轻的人。 医生正在病床边上,不停地操作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看到陈童戴好帽子之后,还不停地在电脑上点击着标有一些文件包,把程 序释放出去。 ——这是在干什么? 叶雾美觉得很新鲜。 ——你就是陈童的姐姐? 叶雾美不想否认,只好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你母亲昨天来找我,说起了陈童的情况,我觉得很有意思, 所以请你来做个试验。 医生说道。 ——什么试验? 叶雾美想到了试验用的小白鼠。 ——很简单的试验。我是脑科医生,经常发现有些植物人在半夜里莫名其妙 地抽动,像是在做梦。并且,我已经观测到某些植物人肯定在做梦的脑电波。所 以,我正在试验一种新疗法,用电刺激的方式,让植物人恢复正常。你过来看看, 这是一个满是触点的帽子,触点上都是导电橡胶,只要通上电流,就会刺激大脑 皮层。通过这种方法,通过刺激不同的脑部区域,可以唤醒病人的意识,甚至在 他们的脑中形成鲜明影像,唤起他们重新体验这种冲击的热情。 叶雾美觉得很神奇。 ——有用吗? ——应该有用。所谓的植物人其实并非植物,仍旧是人。植物人其实是有知 觉的,只是他们身体的某个通道形成了短路或者断路,只要把这些地方修复好, 植物人有可能全面恢复。 ——我能帮你什么? 叶雾美问道。 ——很简单,唤醒你的弟弟。听你的母亲说,当他握住你的乳房时,他的反 应很特别。今天特地把你请来,是想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试验。 ——为什么是我? ——你是她的姐姐。 ——不一定是姐姐的乳房最管用! 叶雾美想推托。 ——当然不是,但对有些人一定是,比如你弟弟,原因我想不用说明了吧! 医生很厉害,针锋相对。 叶雾美向周围看了看,她的母亲和陈叔叔都在看着他,眼里充满乞求。 叶雾美咬了咬牙。 ——豁出去了。 她对自己说。 ——现在就进行? ——稍微等一下,我再释放几个文件,让他充分热身。 医生说着,又在电脑上点击了几下。 在电流的刺激下,陈童在病床上扭动了几下,似乎很难受。 ——可以了。 叶雾美向陈童走过去。 ——等等,可以的话,能不能脱掉上衣,让乳房充分暴露? 叶雾美犹豫了一下。 陈叔叔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母亲、女护士和医生。 ——你不会想让我也出去吧! 医生还在和她开玩笑。 叶雾美把上衣脱掉,胸罩也解了下来。 ——就当他是你孩子。 母亲一边把衣服接过去,一边说道。 母亲的话让叶雾美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不再僵硬。 ——抓住他的手,放在你的乳房上。 医生发出了指令。 叶雾美轻轻拿起陈童的手,放在了自己的乳房上。 出乎她意料的是,陈童的手很温暖,并且一点都不狂躁,还在轻轻的颤抖。 ——果然有反应。 医生叫了起来。 ——看他的脑电波,比原来强了好多。 ——他之所以握着你的乳房就安静下来,你的乳房还真成了唤醒他记忆的重 要手段。 医生还在喋喋不休。 叶雾美已经不用去看所谓的脑电波了,她发现,泪水正从陈童紧闭的眼睛里 流出来,一滴一滴洇湿了枕巾。 那天晚上,叶雾美是和母亲一起回去的。 她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是有一种莫名的快乐填满了她的心。 长期以来的郁闷心情,已经几乎烟消云散,她是一个很容易快乐的女孩,因 为她还年轻。 母亲却似乎并不开心。 ——住院处又来通知了,让补交住院费,再交两万块,我哪交得起? 母亲说道。 她的话像一块阴雨云,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下就让叶雾美重新变得昏暗 起来。 ——那能怎么办? ——办法总会有的。 母亲岔开了话题。 ——美美,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在外婆家住,你 偷着出去玩,结果被一个坏人领到玉米地里那件事? 叶雾美自然没有忘。 一个男人让她躺在自己脱下来的衣服上,不停地抚摸她幼小洁白的身体。 那是一件很耻辱的事,叶雾美一直把它埋在记忆的最深处,从来不敢触及。 很多时候,她都告诉自己:那是一个幻觉。 她的大脑自动隐藏了和那件事情有关的全部记忆。 ——那你记不记得有一个小男孩一直看着你? 母亲又问道。 叶雾美想起来了。 她被那个男人猥亵的时候,好像是有一个小男孩的面孔在那些植物后面注视 着她。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叶雾美一下变得很烦躁。 ——那就是童童,要不是童童看见,跑回来告诉我们,你早被那个坏人弄死 了! 母亲说道。 这是许多年来母亲第一次提起这件事。 ——童童为什么会在那里?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要不是童童救了你,你早就被毁了!你记住, 童童对你有恩! 母亲重重地说了一句。 叶雾美弄不清母亲心里面究竟是在想什么,或者是在提醒她什么。 她惟一知道的是:她又欠下了一笔良心债! 虽然欠债的并不是她,却注定要由她来偿还。 母亲的说法矫枉过正。 按照叶雾美的性格,她本来是可以帮陈童进行恢复治疗的,就是搭上自己的 乳房也在所不惜。 叶雾美不是要为陈童的受伤负责,也不是想报答什么人。 她对自己说:要对得起陈童的那些眼泪! 她这一辈子,还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为他流过泪!而第一个为她流泪的男人, 不但是她的弟弟,而且还是植物人,这让她感觉很奇怪很另类。 就是单为这种感觉,她也会做下去。 但母亲的话把她的心情全毁了。 叶雾美心里升腾起的一种崇高博大的爱,却被所谓的感恩之心劫持。 就像一个女人在深夜被强奸,强奸她的竟是她最喜欢的男生一样。 叶雾美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母亲总是给她打电话。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 ——陈童又想你了。 她会这样说。 母亲是在提醒她:又是提供性欲唤醒服务的时间了。叶雾美知道,她的任务 重大,必须用她发育美好的乳房,去唤醒弟弟的记忆。 这件事不经点破还好,点破之后,就变成了一种奴役。 叶雾美曾经建议母亲用她自己的乳房去让她的儿子恢复记忆。 母亲对此予以否定。 ——不要说陈童,就是连那个老东西都不喜欢摸我的乳房,它们像两个水袋 子,下垂得很厉害。 母亲无奈地说。 母亲给她买来了味道浓烈的香水,只有半老徐娘和情人幽会时才会使用的香 水,让她喷洒在身上,说是可以刺激陈童的嗅觉。 母亲给她买来了丰乳霜,让她抹在乳房上,让乳房二度发育。 ——再大一些就更好了。 母亲看着叶雾美的乳房说。 叶雾美猜测,按照母亲的想法,叶雾美最好每天喷上浓烈的香水,脱掉上衣, 裸露乳房,坐在陈童的床前,让他的手尽情地摸个够,让他尽快苏醒。她最好还 能把陈童的脑袋捧起来,贴到她赤裸的乳房上,再唱上一支小曲,那才真的够味。 每当这种想法浮上叶雾美的脑海,她就觉得很耻辱。 她觉得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地走入了一个圈套之中。这个圈套是被所谓的崇 高和亲情覆盖的一块沼泽,迷惑力很强,一旦走进去,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可怕 境地。 事实正是如此。 陈童健全的时候没有做到的事,现在已经全部成为现实。 除了不能把叶雾美放到床上尽情蹂躏,他都做到了。 叶雾美欲哭无泪。 被迫做这些事情,叶雾美觉得自己活像一个娼妓。 仅靠物质是不够的,母亲还要为叶雾美树立光辉形象。 ——唉,要不是他姐姐的奶子,这个孩子就毁了! 母亲总是这样对周围那些陪护家属说。 脑科病房陪护的家属每天都有很多,都已经颇为熟悉。 每当听到这些话,他们会不断地点头,对叶雾美的做法充满敬意。 男性家属看着叶雾美这样做,恨不得自己马上变成植物人陈童躺在床上,肆 无忌惮地抚摸她的乳房。 那些女性家属也都乳房肿胀跃跃欲试。 第一次看到叶雾美这样做的时候,他们都感动得流下了滚烫的热泪。 ——都说母亲最伟大,想不到姐姐也像母亲一样啊! 他们无比感慨地说。 但他们现在已经渐渐习惯,熟视无睹。 叶雾美的做法已经成了治疗方法的一种固定格式,并且相对来说已经保守。 同病房的一位大姐已经远远走在了叶雾美的前面。 她的丈夫因为交通事故也变成了植物人,已经在病房住了很长时间。 在叶雾美的启发下,这位大姐不但敢于赤裸乳房让她的丈夫揉捏,还敢为她 的丈夫手淫。 她曾经对叶雾美的母亲说,这么干的话,虽然劳动强度大,但是效果也更明 显。 她的丈夫恢复情况是这个病房最好的,已经能够睁开眼睛四处环顾,像一个 刚刚睡醒的婴儿。 当然,她的这些举动只能在深夜里进行,在她认为别人都睡着之后。 当她这么做的时候,整个病房都会发出满足的叹息。 叶雾美就是在那时候和马克打得火热。 据我猜想,正是陈童的抓摸刺激了她的性欲,所以她要找到一个男人,把她 的性欲释放出去。 马克就是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出现的一个最合适的人物,而我不是。 和我在一起,叶雾美得不到任何有效刺激,还会更加欲火焚身。 后来,叶雾美就发生了图书馆的风化事件。 叶雾美失去工作之后,每天不是呆在家里,就是出去和马克约会。 虽然她没有告诉母亲这件事,但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的母亲听说叶雾美和一个外国人因为男女关系问题被开除公职,觉得是一 件奇耻大辱。 如果不是因为陈童,她早就和叶雾美断绝关系了。 ——这是什么世道?她爷爷是烈士,倒在了反动派的枪口下,叶雾美倒好, 跑去和帝国主义的儿子睡觉,我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她大声地对陈叔叔说。 如果她以前对叶雾美还有一分信心的话,那现在已经彻底绝望。 叶雾美却一点都没有绝望。 叶雾美非常想嫁给马克,因为他是一个强有力的男人。 ——马克会帮我脱离苦海。 叶雾美曾经这样对我说。 叶雾美看出了母亲对她的不满,不再准时去医院,为她的弟弟提供唤醒服务。 这也是马克的意思。 马克对叶雾美及母亲的做法很不理解,他认为与其说这是一种治疗,不如说 是一种摧残,或者说是一种性骚扰。 ——这是一种很不人道的行为,不论是对陈童还是叶雾美都是一样。 马克这样说。 ——如果反过来就更容易理解,让一个男人每天去按摩已经处于植物人状态 的妻子的胸部和身体,和她发生性关系,别人会怎么想?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禽 兽。虽然女人对男人这么做看起来不是那么猥琐,显得很高尚,但从其根本意义 上来说,并无任何不同。 马克又说道。 叶雾美听了,觉得马克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她去医院的时候,顺便把马克的话对母亲做了如实陈述。 母亲勃然大怒,大骂马克不是东西。 ——外国人懂个屁!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人道,什么是人道?让陈童赶快 醒过来,这就是最大的人道。你以为我想这么干?还不是给逼的!你让那个什么 马克驴克的听着,他要是给老娘一千万,你叶雾美就不用来医院,老娘就给他讲 人道!我跟你说,叶雾美,你别跟着那个老外瞎起哄!你说,你跟陈童,都是我 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就不人道了! 母亲气过了头,差点昏倒。 叶雾美吓坏了。 她赶忙和陈叔叔一起,把母亲抬到支起来的行军床上。 母亲缓了好大一阵子,才恢复正常。 看来,陈童的治疗还是要进行下去。 叶雾美脱掉外衣,把陈童的手拿过来,伸到自己的衣服里面,握住了自己的 乳房。 ——马克,救救我。 她在自己的心里祈祷。 她忽然痛了起来。 陈童的两个手指夹住了她的乳头,正在进行揉捏和挤压。 叶雾美疼出了一身汗。 她一下清醒过来:如果陈童抚摸自己的乳房是爱的话,那么揉捏自己的乳头 肯定是一种恨,是一种充满恶意的折磨,是一种蓄意的惩罚。这就是说,陈童是 清醒的,已经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叶雾美觉得浑身发冷。 她扯下陈童的手,拎起自己的衣服,从病房逃了出去。 她再也没有让陈童碰过自己的乳房。 母亲终于放弃民族大义,苦口婆心地来劝叶雾美。 ——多大的事呀!不就是拧了拧乳头!孩子小时候,谁没咬过妈的乳头?你 当陈童是个孩子不就完了! 母亲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压抑着她的愤怒。 母亲恨叶雾美。 在她内心深处,叶雾美不但断送了她的幸福,而且造成了陈童的痛苦,实在 是罪大恶极。 ——他不是孩子,他是成年人,他这么干是居心叵测! 叶雾美恨恨地说。 乳房是文化,乳头是色情,她忽然想起了马克曾经对她说的话。 她可以容忍作为植物人的陈童的侵犯,但不能容忍他的玩弄。 ——你真不去医院了? ——真不去了,反正也没什么用,都这么长时间了,陈童不是还像死木头一 样! 叶雾美的话把母亲惹怒了。 ——你可不要后悔! 母亲威胁她说。 ——我有什么后悔的! 叶雾美没有松口。 ——好吧,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我把这套房子卖了! 母亲一字一句地说。 ——你把房子卖了? 叶雾美还没回过味儿来。 ——是,我把这套房子卖了! 母亲盯着叶雾美,一字一句地说。 ——你把房子卖了我住哪? ——爱住哪住哪,你不是和那个马克驴克的好嘛,你找他要地方住去! 叶雾美被噎住了。 ——你知道不知道,为了给陈童治病,我们已经破产了! 母亲哭了起来。 ——你还管不管我的死活? 叶雾美指责她的母亲。 ——把陈童换成你,我也会这么做!女儿,原谅妈妈好不好! 母亲哭着说道。 叶雾美再也说不出话来。 叶雾美知道,为了给陈童看病,母亲已经把能找的亲戚全都找了一遍。 但没有几个人借钱给她。 人们都已经知道了她和陈叔叔的事情,对她的做法颇为不齿。 虽然他们表面上没有对她说什么,但在暗地里,都对她深恶痛绝。 母亲实在没有办法,为了给儿子治病,只好使出最后一招,把房子卖了。 既然木已成舟,叶雾美没有去和母亲争论这件事。 她只是觉得,她再也不欠这个女人什么东西。 她们两清了。 母亲告诉她,自己已经做好了打一场持久战的一切打算。 她要把大部分的钱存起来,当作儿子的康复费用。她会拿出很少一部分,和 陈叔叔在郊区租一套农民房,和陈童一起搬过去。那个地方空气很好,有助于儿 子恢复健康。更重要的是,可以节省下大笔的医疗费用。 为了生计考虑,他们还打算开一个小杂货店。 叶雾美听着母亲的话,没有任何表情。 母亲给了叶雾美两万块钱卖房款,说是给她的嫁妆,总算没有母女一场。 叶雾美把钱装进兜里,什么话都没说。 我陪着叶雾美最后回家一趟,把她所有的东西取出来,彻底地从这套房子搬 出去。 她的所有东西装了三个箱子。 母亲已经有了她的归宿,剩下的,就是叶雾美自己的生活。 叶雾美的母亲还没有办完陈童的出院手续,暂时还没有走。 她像僵尸一般在藤椅上坐着,看着我和叶雾美搬上搬下,面无表情。 母亲没有说一句让她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的话,这多少让叶雾美有些失望。 叶雾美一直幻想,如果离开家的时候,能够和母亲抱头痛哭一场,再挤出几 滴猫尿,那就是一场完美的告别演出。 但是现在,她只能一个人离开。 因为我母亲的关系,叶雾美没有把东西搬到我那里,而是要搬到乡下外婆家。 叶雾美站在路边等车。 我帮她拦了好几辆车,但一听说要出城,没有一个司机想去。 我在等待下一辆车。 叶雾美坐在箱子上,像一个孩子,已经跟家人失散。 我忽然想起了Stephen Daldry导演的“The hours ”里的一个镜头: ——My life is stolen from me! 弗吉尼亚·伍尔芙在火车站对她的丈夫说道。 我想,叶雾美在那一刻,必定也会有这样的念头:她的生活被偷走了! 我终于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和司机谈好了价钱。 我帮她装好了东西,又拿出本子,把车号记下来,怕万一出事的话有案可查。 叶雾美不让我跟她一起回去,怕外婆问个没完。 把东西装好,叶雾美没有急着上车,而是看着小楼,默默地流着眼泪。 叶雾美早就盼望着能够离开这个小楼,但以这种方式离开,却是她不曾想到 的。 她最后向小楼望了望。 小楼已经是一团漆黑,依稀看到阳台上有一个人形的东西在风中摇晃。 叶雾美忽然想起来:那是她的一套白色内衣。 她很想去拿回来,但她没有动。 她捡起一块砖头,奋力向阳台掷去,想打坏一块玻璃。 那块砖头飞行了三四米的样子,就在门口落了下来。 叶雾美转过头,钻进了出租车。 出租车像一条黑鱼,碾碎了昏黄的灯光,向着寂静的远处驶去。 -------- 32号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