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伟哥(26) 第二章 (一) 吴尚城西改造工程暂停下来。跟以往情况不同,之前满大街游走的都是拆迁 办以及政府各部门临时指派下来游说动员居民搬迁的人。现在,则被文管处、博 物馆、地方史志办组成的调研队伍取而代之。还有更多的民间文化保护志愿者加 入其内,或是按图索骥,或是根据民间传说,或是采集只言片语的线索,对每一 处建筑都实施了全方位的调查。 在文管处上报的文件资料之外,网络上如同雨后春笋般涌出了不少原本被忽 略的信息。 譬如西区北大街的一间不起眼的民居墙体上,发现了" 扬州八怪" 之一高其 佩的乾隆三十四年就任盐署提调时留下的碑刻手迹,再由此确定这栋房屋及周边 的建筑都是当年盐业署衙门的所在。因为高其佩的名头响亮,更彰显了文化价值。 又如,在临近古西城门的一条旧巷子里,某位居民清除门檐上缠结多年的蛛 网葛藤时,意外发现了嵌石门额上书两个颜体字:陈庵。这又和地方史料记载的 内容相吻合。康熙十五年,孔尚任随河道总督整治水患,曾在吴尚陈庵住过一年 半时间,大致区域仿佛。于是有好事者推断,孔氏名剧《桃花扇》,即是在这座 庵堂里完稿的,在中国文学史、戏剧史上,又有了浓重的一笔,意义重大! 总之,新的大大小小的发现几乎隔三岔五都能在本地报纸上报道,有的甚至 还能被省内外的各家报纸转载。一个久已沉寂的城市,忽然一夜之间变得闹噪起 来,文化唱戏,已然登台,拉开序幕后渐入佳境。 黎伟主持的文保调查鉴定工作,在这场热潮里倒是显得不温不火。他心中暗 自窃喜,那些非官方身份的好事者一折腾,他需要担负的责任反而减轻了许多。 许多耀眼且棘手的发现借他人之手露出水面,与他无关,不至于招惹那些虎视眈 眈的开发商和当事者。他心里明白,盐署以及陈庵建筑本身保存价值极低,都是 些濒临倒塌的危房,只不过是托了高其佩和孔尚任的名头,有拉虎皮作大旗的嫌 疑。这很令人头疼,当然头疼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不过,黎伟曾经犯愁的是,倘若上面要求文管处出面,以官方的角度对这些 建筑作出判定,那倒是很有些麻烦的。这样的担心缠绕在他心上约莫半个多月, 便消除殆尽。文史办、博物馆的一帮老先生们奋勇上阵,不顾年老体衰,秉烛彻 夜,硬是从文献史料里找出了几乎无可辩驳的铁证,证据细致到了旧宅前的石鼓 和门楣雕刻的图案花纹的描述,几乎让怀疑或反对者无所作为。他们自发性地在 黎伟以及文管处的前方组成了一道铁打的围墙,坚不可摧。 黎伟高枕无忧之余,还是抱着谨慎的态度,对手机显示陌生号码的来电一概 不接,以求无事清闲。但是这个举措实施后不到十天,就有人登门问罪来了,来 者竟是那位女画家柳盈小姐。 柳盈上午九点整敲开了黎伟的办公室的门,灰布裙,后髻插着木质发卡,淡 施脂粉,端庄无比。她左肩挎包,右手拿着档案袋,正襟危然,像是机关之间办 理公务的办事员,不显山露水。 黎伟诧异了片刻,终于辨认出这位艺术家的本来面目,连忙请她入座。柳盈 浅浅地笑,说:" 看来我的电话是不受欢迎的,人更加的不受欢迎。我只是顺便 来串串门,想看看黎处长是否无恙。下周一,我在南京省美术馆有个画展,你是 受邀嘉宾,我得本人来请,免得你又怪我唐突不礼貌。" 黎伟故作诧异,拿起手机翻看,问她是哪天打电话给自己的。柳盈说是在近 两周前的星期天,电话挂断后随即关机,这迹象明显得很,无须解释了。黎伟听 她提及具体日期,油然忆起了那个尴尬无奈的休息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