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我是谁(3)
这个时候,他们漫游的区域比较小,只是在精囊和卵巢里兜弯子。当然,在另
一个意义上说,区域也不能算小。因为我们这些人到处漫游的时候,都把他们随身
带着。”许多年来,费边一直在大学里教书。他喜欢呆在这种地方。他认为,对中
国知识分子来说,只有呆在这里,才能感到角色和人不分离,就像演员和角色的不
分离一样。这话是不是有点玄乎? 它是费边说的,玄乎不玄乎与我无关。如果你觉
得听不太明白,你就把这话放到一边算了,不要去深究。照我的理解,他之所以要
呆在这种地方,是因为他可以在此获得舌头的快乐。他在这里讲述、分析作家的作
品,无论讲得是好还是孬,都有法定的听众( 学生们如果旷课,就别想领到象征知
识分子身份的毕业证) 。当然费边的课讲得还是不错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是
同系的老师当中讲得最好的老师。他肚子里装了那么多的知识,他随口吐出一点,
就够那些莘莘学子们琢磨终身了。学生们对他已经不是一般的尊敬,而是崇拜了。
一次,一个学生在课堂上对他说:“费先生,当老师就要当你这样的老师。你就像
一个国王。”费边连忙谦虚地摆摆手:“可不能这样说,我做得还很不够。卢梭有
一句话,我不妨在此提一下:在盲人的国度里,独眼龙就是国王。”这里,我冒着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危险,透露个秘密:费边乐意呆在校园里,还有一个重要
原因——他迷恋校园里的女孩子。据说现在的女大学生只有一半是处女,究竟是不
是这样,我没有统计过,不敢多嘴。我倒是就此事问过费边,费边说他也咬不准。
费边说,她们纯洁也好,放荡也罢,先不去管它,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们
都很有味道,可以给人无尽的遐思。费边说,她们都受到了较好的文化熏陶,起码
能读懂印在明信片、贺卡上的诗句,不像社会上的那些生瓜野枣,让人看着就头疼。
他还说,等你看够了这一茬,不用你操心,国家就替你把事情办好了——让她们毕
业了,夏天和金秋嬗变的时候,嗷嗷待哺的一批就又来了:她们就像顺水漂流的花
朵,无需抚摸食指就充满了芬芳。可以说,在和韩明闹僵之前,费边每次走进校园,
心中都是充满喜悦的。结婚之后,他从某个漂亮的女大学生身边走过,闻到她们身
上的那种少女的香气的时候,他虽然也会感慨生活不够完美,但这并不影响他那有
理性的快乐。他懂得这样一个道理:蛋糕上的糖霜虽然少了一点,可它终归是一只
有糖的蛋糕。杜莉生完孩子刚出院,有一天,费边正在家里观察孩子吃奶,电话响
了。他没有马上去接,他觉得没什么比看孩子吃奶更有意思。别的不说,杜莉那刚
从孩子嘴里拔出来的乳头就很有意思,它像桑葚一样饱满而且发紫。以前它们一直
在游戏,是无用之用,现在开始工作了,呈现出无美之美。电话还在响着,杜莉催
他去接,他只好丢下乳房,朝电话走过去。是韩明打来的。韩明说:“哥儿们,你
是不是也在坐月子? ”费边说:“和坐月子差不多,我正在突击学习怎样做父亲。
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里说,了解自己孩子的父亲才是聪明的父亲。我正学着
做一个聪明的父亲。”
韩明说:“男人的那玩意只要没什么大问题,都能做父亲。”他承认韩明说得
没错,可他现在正在兴头上,不愿听这种话。他对韩明说:“话可不能这么讲,男
人要想当父亲,必须借助神力。”他还想继续和韩明讨论做父亲的问题,可韩明打
断了他。韩明说:“闲话少说吧,我打电话是通知你来开会的。我或许应该提醒你
一下,你已经有三个星期没有露面了。”费边这才突然想起,韩明可能是以系主任
兼系党总支副书记的身份和他说话的。在杜莉入院前几天,韩明曾对他说过任命书
已经签过了,只待宣布了。那一天,韩明还说,上任之后,他要烧三把火。第一把
火是整顿纪律,每星期二下午的政治学习,实行打卡制度,谁的卡片没有翻过来,
就扣谁的奖金,这叫精神和物质挂钩,甭管好不好,先挂一段时间再说。第二把火
是举办系列学术讲座,搞讲座就是吹小号,小号滴溜溜一吹,系里的学术气氛就会
严肃而活泼。韩明说,他首先要请的就是那个和他抬过杠的写《〈论语〉新注》的
家伙,那家伙不是很能吹吗,那就让他来两次。韩明说,他要烧的第三把火是在系
里设立一项“学术基金”,谁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了论文,就另付给谁一笔稿酬,
别人眼红也没用,有本事你自己也找门路托关系发表去嘛,又没人拉你的后腿。费
边记得,韩明过后还很得意地说了这么一句:“操他娘,老子这三把火一烧,你看
能把系里烧成什么样子。”费边当时不知道该对韩明说些什么,当韩明征求他的看
法时,他说,哈姆雷特有一句话很有意思:“这是一个颠倒混乱的时代,唉,倒霉
的我却要负起重整乾坤的责任。”看来,你要当哈姆雷特了。这会儿,费边想,看
来韩主任真的是走马上任了。第二天就是星期二。在系主任办公室,费边找到了韩
明。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撒到韩明的办公桌上,说:“吃,吃啊,为
我女儿祝福一下。”韩明捏起一颗糖,起身上了厕所。在厕所门口,韩明把脑袋探
出来,示意费边过去一趟。费边不知道韩明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迷迷糊糊地
走了过去。站在小便池前,韩明说:“哥儿们,这糖我是要吃的,”说着,他剥开
糖纸,将大白兔塞到了嘴里,“这糖我吃了,可奖金还是要扣的,扣你这个月的五
十元奖金,”费边说:“扣就扣了,我没意见。我愿意当一只鸡。”“不是鸡。我
这是杀猴给鸡看。”韩明说,“这样吧,这个月的奖金我替你出,算是我送给侄女
的一份礼物。喂,孩子的名字起好了没有? ”费边说:“你这么一说,我就想到孩
子该叫什么了。这是孩子收到的第一份礼,那叫她费礼算了。”“费礼? ”“对,
就叫费礼。‘礼’字和杜莉的‘莉’字谐音,挺好的。要紧的是,它可以纪念我们
之间的友谊。”这个时候,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是说得过去的。用费边的话来说,
就是“我们虽然不像过去那么热乎,但在别人眼里,我们还像狗皮袜子那样,没有
反正之分”。他们闹僵是在这一年的6 月中旬,在歌咏比赛的彩排现场。每年的这
个时候,学校都要筹备歌咏比赛,先是各系组织排练,然后比赛,获得前几名的系,
再联合组队,拉到社会上和别的单位比赛。以前,系里总是出钱雇用省、市歌舞团
的演员来担任领唱和伴舞,再叫上一些闲着没事、喜欢扎堆的教师,拼凑起一支杂
牌军,去和别的系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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