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亡魂鸟(38) 爸爸上车没多久,维娜他们坐的那次列车也到了。火车上人并不多,上车差 不多都可以找到座位。维娜和郑秋轮刚坐下,李龙和几位男知青过来了,都是别 的农场的,是郑秋轮常带她去见的那些朋友。李龙想把座位换到一块儿,一个一 个去同人家说,请他们帮忙。没费多少口舌,坐在维娜周围的都是郑秋轮的朋友 了。李龙只在维娜面前腼腆,办事很干练的。坐下片刻,李龙又站起来,说: “我去去就回。” 没过多久,李龙提着一大包吃的回来了,有花生瓜子,有糖,有柑橘,还有 乡下那种用油炸得香脆的红薯条。朋友们欢呼起来,却谁也不先动手吃。他们想 让维娜先吃。维娜本没胃口,也只得抓了几根红薯条。 郑秋轮问:“哪里弄来的?” “这是战时共产主义,征集来的。”李龙笑道。原来列车上尽是回北湖农场 的知青,李龙转了几节车厢,就满载而归。 维娜也没了任何顾忌,伏在郑秋轮怀里。她同郑秋轮这些朋友在一起,很自 在,很温暖。北湖农场的知青从跟前走过,见郑秋轮搂着维娜,到底有些诧异。 维娜并不躲闪,依然将头紧紧贴着郑秋轮的胸口。郑秋轮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 和朋友们说话。他胸腔里的轰鸣声震得她耳朵嗡嗡响。她闭着眼睛,感觉他的胸 膛就像一座深深的山谷,不时传来悠远的回音。 回到农场,雪还没有融化,没什么农活可干。天天政治学习,听完全农场的 大会报告,就是营里开会,然后连队开会。当时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那些 玩意儿,多年以后维娜什么都记不得了 维娜本猜着郭浩然会雷霆大怒,却平安无事。他没有找郑秋轮麻烦,也没有 给维娜脸色看。只是对维娜说:“你家里的事我知道了。” 可能有人跟他说了,他就不好做得太过了。他也没有同维娜说半句安慰话, 能说句“你家里的事我知道了”,就算很有人情味了。 大约过了两个月平静的日子,郭浩然有天到维娜办公室说:“我俩要好好谈 谈。” 维娜说:“你谈吧。” 郭浩然说:“你应该明白我俩是什么关系。” 维娜说:“同事关系,上下级关系。” 郭浩然说:“你是我的未婚妻。” 维娜说:“未婚妻不是法定关系。” 郭浩然说:“怎么,你反悔了?” 维娜眼睛红着,几乎怒吼着,说:“你自己也清楚,我是被逼的。你别逼人 太甚了,不然……” 维娜话没说完,郭浩然冷笑道:“你也敢杀人?” “你是个畜生!”维娜被激怒了,猛地站起来。 维娜手紧紧抓着椅子靠背。心想只要他动手打人,她就抡着椅子砸过去。 郭浩然恼羞成怒,眼睛血红的,却没有动手,只瞪了她一会儿,摔门走了。 郑秋轮马上遭到了报复,被定为重点改造对象。这是北湖农场的土政策,郭 浩然发明的。他将那些政治上有污点的、调皮捣蛋的、得罪了领导的,都定为重 点改造对象,集中由场里派工。这些人并不多,全场二十多个。他们出工打破了 营和连队界限,哪里有最苦最累最脏的活,就让他们去干。他们是事实上的苦役 犯。 维娜仍是天天去找郑秋轮,邀他出去散步。她老带他往蔡婆婆家跑,总盼着 蔡婆婆不在家,好同他独自待在那里。她一直很后悔,那个雪夜,为什么没有把 身子给了他。只要碰着蔡婆婆家没人,她一定要让郑秋轮搂着美美地睡上一觉。 她会要他,她会求他要她。 蔡婆婆是很难出门一次的,初春的天气还很冷。维娜同郑秋轮每次都陪老人 家坐坐,听她说那死去的男人,说湖面上夜夜哀号的亡魂鸟。 郑秋轮一天天瘦了,眼珠子往里抠,样子有些吓人。这都是她的罪孽!维娜 真是这么想的,她不知偷偷哭过多少回。最后,她只好背着郑秋轮,求郭浩然手 下留情。 “你得答应我不再同郑秋轮往来。”郭浩然逼视着维娜。 维娜低头哭着,答应了。 郑秋轮马上被调回连队,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始终被蒙在鼓里。 维娜再也不同郑秋轮往来,她最终都未能让他搂着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