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有朋自爱俪园来——柯灵与李恩绩 有朋自爱俪园来——柯灵与李恩绩 柯灵从1930年就做编辑,煮字烹文,几十年来从未间断。1943年夏,他接手 《万象》杂志。在清理堆积的读者来稿中发现了署名“李恩绩”的文章。用的是 直格的毛边纸稿笺,毛笔楷书,字迹娟秀,行文娴熟。文稿是一篇阐述殷墟文字 的学术论文。《万象》是一家通俗读物。这种“阳春白雪”的作品当然不适合。 可柯灵认为此文作者是一个很好的组稿对象。当看到稿末的通讯处是“静安寺路 爱俪园”,不觉怦然心动。于是就主动和作者联系,请他写自己熟悉的爱俪园。 作者同意了,于是有了后来在《万象》上刊载的长篇掌故《爱俪园——海上的迷 宫》。 爱俪园,即哈同花园。哈同(SilasAuronHardoon ,1847—1931),英国籍 犹太富翁,一位典型的西方“冒险家”。他在近代中国的上海实现了自己的致富 梦。爱俪园则是他梦中的现实。爱俪园种种扑朔迷离的传说,成为上海市民茶余 饭后的谈资。世人的猎奇心理及道听途说,使爱俪园披上神秘的色彩。而李恩绩 的文字与众不同,实事求是,不哗众取宠,为人们提供了可靠的信史。以他自己 的所见所闻,揭开爱俪园神秘的面纱。文章连载近一年,好评如潮。后来李恩绩 因故搁笔,柯灵也无可奈何。 事隔六七年后,柯灵忽然接到李恩绩寄来的一卷手稿,题为《爱俪园梦影录》。 这是《爱俪园——海上的迷宫》的姐妹篇。爱俪园的前尘影事,历历如绘;其中 还有不少学术界珍贵的轶事遗闻。由于当时的社会环境所限,极具史料价值的 《爱俪园梦影录》却未能公之于世。直至拨乱反正之后,尘封了三十年的李恩绩 唯一幸存的精神遗产——《爱俪园梦影录》才得以在香港的《百花》周刊连载。 这也了了柯灵多年的心愿。 李恩绩的父亲曾是爱俪园的一位画师。他从小跟父亲学画,懂得词章和文字 学,还通晓甲骨文;但多才多艺并没能使得李恩绩富有。他的作品虽在社会上流 传,却无人知晓;因为爱俪园的主管姬觉弥是捉刀人。世人只知晓姬觉弥,却不 知有李恩绩。抗战胜利后,李恩绩偃蹇困居在故乡绍兴安昌。新中国建立后在南 市区的书画合作社,靠卖画糊口;“浩劫”中被揪斗,默默的含恨死去。他的书 画古董,都落在“造反派”的手里。有真才实学的人,却盛名没世,这大概是艺 术家的最大悲哀! 十七年尔汝旧交——刘半农与周作人 刘半农卒于1934年7 月14日。周作人是在日本东京乡菊坂町听到这个消息的。 刚一听到这个消息,绝不相信是真的;但言者言之凿凿,又让人无话可说。刘半 农与周作人是十多年的老朋友,因为很熟,褒贬稍差一点分量,心里就觉不安。 两个月后,在北京大学举行追悼会,周作人送去一副对联: 十七年尔汝旧交,追忆还在卯字号。 甘余日驰驱大汗,归来竟作丁令威。 因学校决定要周作人为致词人,虽是应酬之作,还是讲出刘半农的两种好处。 其一,半农的率真,对什么人都无恶意,他不装假,不投机,敢讲话,不怕骂; 其二,半农的杂学。他的专业是语音学,但兴趣广泛,文学、美术、书法、照相、 音乐都喜欢,于处世与治学都有好处。 在此前《人间世》第16期上有半农的一篇遗稿:《双凤凰专斋小品文》之五 十四《记砚兄之称》: 余与知堂老人每以砚兄相称,不知者或以为儿时同窗友也。其时余二人相识, 余以二十七,岂明已三十三。时余穿鱼皮鞋,犹存上海少年滑头气,岂明则蓄浓 髯,戴大绒帽,披马式大衣,俨然一俄国英雄也。越十年,红胡入阅主政,北新 封,语丝停,李丹忱捕,余与岂明同避菜厂胡同一友人家。小厢三楹,中为膳食 所,左为寝室,席地而卧,右为书室,室仅一桌,桌仅一砚。寝,食,相对枯坐 而外,低头共砚写文而已,砚兄之称自此始。居停主人不许多友来视,能来者余 妻岂明妻而外,仅有徐耀辰兄传递外间消息,日或三四至也。时民国十六,以十 月二十四日去,越一星期归,今日思之,亦如梦中矣。 这文章写得好,读了如见其人。此前两人还谈起菜厂胡同一节,相约一定要 请客纪念一下。结果半农在七月十四日就死了,计算到十月二十四日恰是一百天。 周作人又作打油诗以示怀念: 昔时笔获同蒙难,菜厂幽居亦可怜。 算到今年逢百日,寒泉一盏荐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