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伪 送走了六子后,我立即着手办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我让人模仿了六子的笔迹,写了一张纸条放在了七塘胡同口的那个 信篓筒里; 第二件事:我打了个电话给一个人…他答应我会去,但我并不确定他是否真的 会来…… 隔日后的早上,小武开着一部小包车来接我,另外同去西塘的还有小亮,现在 除了他们俩,我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 一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了和平饭庄的对街口,我们下了车,往饭庄大门走去。 此时,门口列队排着的好几辆贴着喜字的黑色轿车甚是惹眼,再加上周遭狂轰滥炸 般的礼炮声,似乎一切都充斥着一股浓郁的婚庆味儿…… 我们穿过久久未能散尽的烟雾,进了大堂,迎面走上来接待我们的是一个穿着 西服、头发打着光亮的年轻人。 “呵,是阿一哥吧?”他开口便道。 我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他很有礼貌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领着我们往楼梯上走。 推开二楼的厅门,里面一桌一桌的人喧闹得厉害,而当我们走进去的时候,他 们的眼睛都有意无意地往我们这边瞥来,空气中无时不刻都流露出一股萧杀的气息 …这明摆着是一个鸿门宴,就算我事先不知道,此刻也再明白不过了…我们三人安 静地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来,静观其变…… 过了没多少工夫,大门打开,一堆人簇拥着一辆轮椅进了来,而那辆轮椅车上 坐的正是七爷。 “七爷——”同一时间,大厅内除我们三个之外的其他人都齐唰唰地站了起来, 大声喊道。 七爷的手打颤着举了起来,然后轻轻地挥了一下,所有的人都立刻坐定了下去 …… “阿一。”七爷叫了我一声,声音沙哑、虚弱…想不到才半个月时间不见,他 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 我站起身来,正准备往他那边走去时,四周的人都纷纷撩出砍刀来,架在我的 身上…我动弹不得,只得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望着七爷。 “让他过来吧。”七爷咳嗽了一声道。 话音刚落,身上的刀子都挪了开,我继续往前走去…在离七爷还有五步距离的 时候,我停住了步子…… “咳…天地之间,无规不成方圆,当你进入白堂口的第一天,我便告诉过你, 你是否还记得?”七爷问。 我不吭声…… “阿一,你确实是个人才,那个时侯老夏告诉我,你要建筑图的事儿,我就知 道你已有杀天虎的心了,但我故意不拦你,就是想看你怎么动的手,结果你还真办 成了。这两年来,凭心而论,你为帮会的确是尽心尽力做了不少的事儿,但你这个 人一直有一个很大的毛病…”他用发颤的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并没有说下去…… “咳…咳……”他喘得越来越凶了,“你知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一共捅 了多少篓子?一年前,你抢了老蔡的女人;七个月前,没有我的命令,你就敢私自 动了三嘎子;还有跟阿伟之间一直以来的矛盾,这么大一箩筐子事儿,你怎么跟我 交代?” “是的,这些都是我干的,但我对我做过的事情从来就不会后悔。” “这么说,你到现在还不肯认错了?” “呵,七爷,你不觉得你说的这话很可笑吗?什么是真正的对,什么又是真正 的错?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你有实力,你说的话都是真理;可如果你没有实力,哪 怕你说的再对,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管谁对谁错,我也根本就无所谓。今天我来 的目的,只是想知道到底谁把谷子害成这样的,把人给我交出来!” “让我交人?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咳…咳……” “我干的!”此时站在七爷身边的一个人,突然吭了这么一声,这个声音很有 特点,穿透力十足…… 我一下子便记忆起来…这个声音跟那天在旧电器厂讲话的那个蒙面家伙一模一 样…此人留着络腮胡,头发是那种仅比光头长一点的圆寸,身体看起来非常壮实, 另外手上还带着一副露指的拳套…… “甲鱼啊…”七爷抬起头望了他一眼。 “没事儿,七爷,反正今天就是他的死期了,告诉他也无妨。” 我想着,这个叫甲鱼的人,应该就是小武他们经常提起的现如今七爷身边的大 红人,老甲鱼了,原来就是他啊…… “先剁了那两个小子!”老甲鱼往小武和小亮的那个方向一指。 不好!我赶紧冲了过去,把一个人踹倒后,夺过了他手里的砍刀,便往人堆子 里杀去…… 正当我们厮打得厉害的时候,突然从后边传来了一个很响的声音,所有的人都 被惊得停了下来…我回头望去,门被撞了开,顷刻间便涌进了很多的人来,领头的 正是龙少…… 龙少进来后,十分客气地向七爷脱帽致敬道,“你好,七爷!身为晚辈,我应 该早就来看你了,呵。” “你来干嘛?白堂口和龙门素来没有什么恩怨!”七爷的脸色骤然俱变。 “我来保一个人…”龙少慢悠悠地吐了一口烟圈,然后突然往我一指道,“他!” 七爷怒不可遏地盯着我,说,“阿一,看来我是小看你了,原来你背地里早就 跟龙门串通好了,咳…咳……” 我没理他,回过头拨开人堆子,去找小武和小亮…我叫了他们一声,他们回应 了我…我看见他们躲在墙角,两人一同顶着一张大圆盘桌,幸好都没什么事…… 这时,老甲鱼忽然叫嚣道,“你们今天谁敢插手这事儿,我就把他一起做了!”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龙少冲老甲鱼笑了笑,然后回过身朝他的人大喊道, “兄弟们——” “啊——”,一呼百应的响声犹如排山倒海,势不可当。 龙少扔掉了手里的烟,掏了掏耳朵,“呵呵,你看我的人,吵得我耳朵都听不 见了,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老甲鱼不吱声了…… 此时,七爷手底下的一个人从窗口急匆匆地跑来,俯在七爷身子旁,小声地说 了些什么…然后七爷拖着沙哑的嗓音对老甲鱼道,“甲鱼,走吧,今天就算了…” “你们可以算了,但我还没算呢!”我指着老甲鱼,大声道,“他留下!其他 人都可以走!” “你想怎么样?”老甲鱼问。 “我们一对一,只要你赢了我,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很公平啊,呵。”龙少在一旁帮着腔,末了又回过头去对他的弟兄们道, “你们说是吧——” “哦哦哦——”大家都沸腾了。 老甲鱼拉紧了紧拳套,从背后不慌不忙地抽出了一把军刺来,乖戾地应诺道, “好啊,那来吧。” 这一时候,大伙儿都自觉地散开了,给我们在正中央腾出了一片空间…… 当我从背后去摸刀时,发现刀不见了,可老甲鱼已拿着军刺冲了过来,他没有 直接用军刺扎我,而是先用自由手制造出我的空档后,另一只手紧握着刀子再回身 向我刺来……我没有角度再去闪避,只能死死地拽住他的手腕,他把我逼到了墙角 ……他的臂力很大,我突然放开了手,然后脸一侧,闪过了军刺后,一拳直中他面 部。趁着他捂着脸立足未稳之际,猛地冲过去一脚实实地踢在他肚子上,他弹飞了 出去,手里的军刺也落了地。 我正要过去起第二脚时,他忽然一跃而起,用头抵住我的腹部,抱住我整个人 往前冲去。我被一下子撞到了墙壁上,他还是没撒手,我用手肘猛击他的后背、脑 袋……突然间,大腿上一阵火辣辣地刺痛,我慌忙一看,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的一 把尖锥狠扎在了我大腿上。他拔了出来,正要往我腹部扎来时,我比他快一步,膝 盖一上提,狠狠地击中了他的下颚。他一下便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捂着嘴巴,血流 如注,下排牙齿几乎全被我震断了…… 我没有再耽搁片刻,直接从桌上抢过了一把砍刀,然后把老甲鱼整个人给拎了 起来,抵在了墙头上。紧接着按住他的一只手,猛地一刀劈了下去,手起刀落,血 溅在了墙上,他疼得在地上直打滚,犹如野兽般地疯狂嘶吼着…… 我扔掉了手里的刀子,对躺在地上,疼得死去活来的这家伙道,“要不是谷子 没事,就不是一只手了。” “快把他抬出去。”七爷着急地对他身边的人喊着,然后望了我一眼,很轻地 对他手底下的人喝令了一声,“我们走…” 看着他坐在轮椅上急转过去的背影,我叫住了他,“七爷,这一切都是你逼我 的!我跟谷子一直想尽心尽力为你做事,但你却连一条活路都不肯给我们…如果不 是谷子运气好,他现在已经死了!!” 他没有说任何话,抬起手打了一个手势,后边的人继续推着他的轮椅往前走… … “你这个虚伪的人!”我又大声朝他吼了一句。 这时,他按住了刹轮,回过头来说,“这个世界谁不虚伪?阿一啊,你还真以 为你自己不虚伪?我告诉你,我们之间的差别无非就是一个暴露了,一个还没暴露 而已…你又着什么急呢?” 我摇了摇头,此刻,我已经不想再跟他争辩什么了,“你走吧,从此以后,我 们恩断义绝,我再也不是白堂口的人了……” ………… 收拾了残局后,我跟龙少单独地呆在一个房间里,随意地聊着天。 “你为什么想当瓦城的老大?”我问。 “小时候,我总是看着我的父亲,人前一张脸,人后又是一张脸,我觉得他活 得很累…我就问他,你能不能不这样?他告诉我,不能!因为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不是你定的,如果你想要活得好,就要尽量地去适应它……所以那个时侯我就暗自 下定决心,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创建自己的游戏规则!我不想再看着黑白勾结, 只会去干欺负普通老百姓的勾当;我也不想再看着瓦城的百姓只要一提起道上的人 和事儿,心里面是即害怕又所不耻的……总有一天,我要证明我龙门的存在对瓦城 绝对是有益无弊的;我要证明在我创建的游戏规则之下,每个人都可以活得很好!!” 我听他说完,低着头,没有作声。 “你在想什么呢?”龙少问。 我沉思了一阵后,告诉他,“我只是觉得,你是一个太过理想化的人…” “哈哈——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就不会帮你了,不是吗?” “难道你就不怕会重蹈七爷的覆辙,到时候管不住我?”我反问道。 “我不是七爷,我跟他的行事作风有很大的不同,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负我的! 呵,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下楼吧。”他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我又问,“你就这么相信我?” 他回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道,“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