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第二章暗杀刑罚(37) 人们翘首盼望,等着杜登天从黄府出来。到傍晚,杜登天也没出来。于是人 们就更加增大了对死法的期待程度。那一定会好看得很。杜科恩死之前,在任何 的行刑过程中,杜登天一直都是他父亲的首席助手,杜科恩死后,留下遗愿,请 黄姓人家老爷确立他的三子杜登天为杜姓人家当家的。黄姓人家老爷接受了杜科 恩的这个愿望。但是自从接手土镇行刑者以来,杜登天还从来没有进行一次可以 完全展示自己能力的行刑,干的都是小刑,无非割耳朵,执杖,挑足筋。他曾经 不只一次地在酒馆里跟大家说,他非常期待干一个大的,他一定会搞出许多花样, 别说叫人看,只消听说,就一辈子不能忘记! 夜里,人们躺在被窝里,确信彼此间都是最亲爱的,最信任的,这才开始议 论曾姓人家大管家的三儿,那叫三郎的,为什么要死…… 天明,议论结束。起床的人们听说在惩戒所门口出现了一张布告,就蜂拥了 去看。这张布告是刚刚才贴上的,浆糊和毛纸都是湿漉漉的,还有那字,轻触一 下,都还能沾上墨迹。识字的人看了一阵,说,都是曾姓人家三郎的罪状。大家 问,什么罪状?识字的人说,死罪状。大家问,什么死罪。识字的人说,该死的 死罪。大家问,说说吧,上头都是怎么写的。识字的人说,多得很,差点就一百 条了,你叫我全都说出来?大家愕然道,怎么这么多?识字的人点点头,说,条 条都是死罪。大家恍然大悟般颌首,说,哦,那么……他的死法一定好看得很了。 为了让曾姓人家三郎有个漂亮的死法,杜登天简直是挖空了心思,提出了许 多构想,但是都没能叫黄姓人家老爷满意。 在如何处死曾姓人家三郎这个事情上,黄姓人家老爷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和 热情。他的要求有这么几点。第一,要时间长,不能叫曾姓人家三郎很快死去, 死的过程得缓慢。第二,得叫土镇的人们,包括曾姓人家三郎自己,都能感觉到 死亡的亲切。也就是说,死亡在过去好像是个很不具体的东西,似乎只是咽气那 么简单,一般人触摸不到,感觉不到。但是这回,得通过杜登天的行刑,叫所有 的人,当然包括曾姓人家三郎自己,感觉到死亡是个非常实在具体的东西,就像 洋和尚平常宣教的死神,就像武端公通常说的阎罗王,有鼻子有眼,走起路来嗵 嗵的有脚步声。得叫他们所有的人都清楚地觉得,死亡这东西就像乌云一样笼罩 在他们的头顶,就像影子一样跟随在他们身后,就像牙疼一样随时可能来到…… 黄姓人家老爷说,通过杜登天的行刑,最好得叫所有的人都能亲眼看见死亡这个 家伙是如何将命这玩意儿从曾姓人家三郎身上抽离出来的,一丝一丝,如同剥茧。 还得叫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剧烈的疼痛,惊悸,恐惧,让死亡这个家伙将抽出来的 丝编织成束,积束成鞭,沾着血水狠狠地鞭挞他们。 那么第三呢。黄姓人家老爷说,他不希望在这岁末年首把土镇搞得血淋淋的。 最关键的一个,也就是第四,他不想弄坏了曾姓人家三郎的脸,如果可以,最好 是能完完善善地保留下他的脑袋,鼻子眉毛,丝毫无损。 其实杜登天起初最想向黄姓人家老爷推荐的,是一种千刀万剐的刑法。尽管 杜登天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看见过这种刑法,但是他的父亲杜科恩曾经无数次地 跟他描述过。杜科恩告诉杜登天,当年他去爱城的最大收获,就是结识了几个同 道中人,他们其中的一个,就干过千刀万剐这个活儿。千刀万剐是民间的说法, 官家的说法是凌迟。用人参黄精将那该死的人好好喂养半月,肥胖有精神了,才 来执刑。执刑很讲究,得选用最结实的密眼鱼网,将该死的人裹紧,裹得那肉咕 嘟咕嘟从鱼网眼里突出来,然后开剜。一刀一个眼,一个眼就是一小疙瘩肉,嫩 骨朵儿,桂圆肉似的。最精彩的是,一千刀之后,那该死的人该死却未死,一息 尚存。杜科恩跟杜登天说起这凌迟的刑法时,杜登天也很感兴趣,于是父子俩在 此后总是要开展些讨论。随着讨论的深入,杜登天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有能力有 把握完成好这个刑法,而且,他可能还会在实际的操作中有突破和创新。杜登天 曾经想象过执刑千刀万剐时的场景,那一定会为自己赢得满堂喝彩。土镇有谁见 识过这玩意儿呢?就算黄姓人家老爷,肯定也没经见过。 ——遗憾的是这千刀万剐的官家叫凌迟的刑法,怎么也不可能做到不流血。 怎么来实施这个刑法呢?每提出一个新的构想,不是自己先否决了,就是还 没等完全说出来黄姓人家老爷就摇头了。黄姓人家老爷也试图提出一些想法,但 是没用,他都不能自圆其说。 怎么办呢?黄姓人家老爷揉揉太阳穴,他感到脑子隐隐疼痛,不由得皱起了 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