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第三章爱情畸恋(4) 居代善是黄姓人家幺老太爷的把弟。 那年入秋,土镇突然来了架牛车,车上坐着三个人,一个女人带着一男一女 两个娃娃。一个个形容枯槁,面如土灰。赶牛车的是个枯瘦的汉子,操着外地口 音,边走边问这是不是到了土镇,土镇有没有居姓,居姓人家又住在哪里…… 牛车还没到居姓人家的酱坊,居代善就听说了有架牛车正满街打听他们,就 迎着方向过去。来者听说这就是居姓人家的人,赶紧拉住牛车,还未开腔就泪眼 婆娑了,哽咽说,总算找到你们了。居代善不明就里,赶紧问他们是谁。那枯瘦 汉子先是背诵了一首长诗,背诵到最后,竟然泣不成声。跟随居代善赶来的他的 儿子疑惑地问,爹,他怎么不说正经的,倒是先念起诗文来了?居代善说,那不 是诗文,那是咱们居姓人家的班辈字谱。枯瘦汉子止住哭泣,问道,你这居姓, 可是沿用的这个班辈?居代善说,正是。枯瘦汉子问,你排哪个字?居代善说, 代字。枯瘦汉子丢了缰绳,上前抓住居代善的手,说,我的孙啊,我的孙啊,我 是你爷爷啊!我是斯字班辈,大名居斯文啊。说到这里指指车上那两个娃娃,他 们是我的儿女,年字班,你的老辈子。 居代善没有把这自称是斯字辈的叫居斯文的爷爷领进家门,而是带到客栈。 他办了桌酒席,请了他的把兄黄姓人家幺老太爷来作陪。这很叫居斯文高兴,端 起酒杯就要敬黄姓人家幺老太爷和他的孙子居代善。 慢着。黄姓人家幺老太爷挡住举起的酒杯,说,喝这酒之前,我得搞清楚究 竟是怎么回事情,你为何流落到此。 我不是流落到此,我是来投靠我的族人。居斯文告诉黄姓人家幺老太爷,好 多年前,他们居姓人家长房和幺房闹纠纷,因为长房失手伤了人命,被当家老爷 赶出了祖地,来到土镇安了家。他居斯文就是那个留在祖地的幺房后裔,而居代 善则是那个来土镇安家的长房的后裔。就在前几年,祖地先是闹土匪,接着闹洪 灾,养育那么多辈祖先的良田好地被山洪崩流全部淹没,幺房的后裔们只得举家 迁移,另谋生路。他们想到了前来土镇安家的长房。 一行八架牛车三十多口人,路途中不断遇到兵匪,加之疾病和天灾,经过漫 长的春夏两季长达半年的艰难跋涉,到达土镇的时候只剩下他们一家四口,指望 居代善能够收留他们,给他们条生路。 你要怎么样的生路?黄姓人家幺老太爷问。 几亩田地,或者一间磨房,我们也做得来豆腐,那毕竟是世代相传的手艺。 居斯文说。 居姓人家的祖地距离这里三五千里,你突然跑来就说我居姓人家祖地的人已 经死绝了,按照辈分你是我的爷爷,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又凭什么一张口就跟我 要田要地?你这样子倒叫我怀疑你是骗子了!居代善一张热脸突然变成了冰块。 我不是骗子。居斯文意识到刚才的话语太直接了,讪笑说,我怎么会是骗子 呢?骗子能背出我们的班辈字谱么?我真是从居姓人家祖地来的,来投靠你的。 不是骗子?那么你刚才的话,倒好像是你掌握了居大掌柜的什么把柄,凭什 么那么理直气壮地跟他要田要地呢?黄姓人家幺老太爷说。 居斯文思忖了一下,看着居代善说,好吧,既然这样,就摆明了说吧。长房 先人伤的人命,是幺房的,也就是说,居代善的先人杀害了居斯文的先人。因为 同祖同宗,且是同出一父的兄弟,当家人就责罚他带着自己的妻儿老小离开祖地。 离开祖地前,那位长房到幺房坟前忏悔,说他会教导自己的后世,叫他们记得自 己的先人曾欠下幺房一条性命,无论如何也要有所补偿。 说到这里,居斯文拿出一张发黄的绢,说当时幺房的后人恐怕长房口说无凭, 叫立了字据。这字据上明明白白写着那事,说只要是长房的子嗣,名下田产物产, 只要幺房的子嗣有所需求,凭此据可随意取舍。 见了那字据,居代善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黄姓人家幺老太爷也变得客气 起来。居代善向居斯文行了孙子礼,口口声声呼爷爷,连敬了九大杯。黄姓人家 幺老太爷也表示将对居斯文一家尽心关照,说要不了多久,他们也会像居代善一 样,开办作坊,成为土镇金光灿烂的富人。临行告辞时,居代善要他的这位突然 远道而来的爷爷有所准备,明天一早就过来接他们,说明天将为他们举办一个盛 大的欢迎宴会,同时将长房的子嗣召集一起,争取能多给他们一些土地田产,最 好能有个两三百亩。 然而第二天等到中午,居代善也没出现。这时候客栈的小二过来,凶神恶煞 地催促居斯文交房钱,和昨天晚上见到他时的卑恭神态判若两人。 就像是噩梦。居斯文发现他的牛车连同老牛都不在了。还没到居代善的酱坊 门前,就被几个人围堵住一顿毒打,说他是骗子。一个人踩着他的脑袋,问他, 你姓居吗?你配姓居吗?你真姓居吗?居斯文哀号说,我不配姓居,我再也不敢 姓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