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不孤单
一
我想我可能从来没有爱过程浩,尽管所有的人都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程浩是那样的男人,站在一个角落,也可以闪出光辉,可惜光辉过处,我这里
没有反应。
程浩曾经恨恨地说,你这样的女子,精明得可怕,不会有男人真正爱你的。
我嗤之以鼻。
也许在更早的时候,我就明白这样的道理,但是我,偏执骄傲,绝不妥协。我
不需要任何人来爱我,一直以来我就像是一匹草原上奔驰的野马,没有人可以妄图
用缰绳来束缚我。
24岁,花样年华,漂亮张扬,样样精通,我得意地坐在这个像一只小笼蒸包似
的主管面前。
理所当然地,我轻易地谋取了这个高级白领的职位。
如果没有遭遇程浩,我将蒸蒸日上,拿着不断升高的厚薪,直到取代这个小笼
蒸包,或者做到更加高级的位置上。
可是当我第一眼看到一脸傲慢的程浩的时候,我就清醒地意识到,我的对手,
终于出现了。
二
我们的公司,坐落在这个五星酒店的漂亮写字间里。每当穿着光鲜的套装,一
脸职业漠然的我进入公司透明电梯的时候,我都可以轻易找到隐藏在自己身体内的
不可压抑的骄傲。骄傲的女子往往大同小异,良好的家世,顺畅的人生,宽容的周
遭。
这样的女子,就像一把利刃,光鲜闪亮的同时,有着烁烁的寒气,即使是黑夜,
也总是掩饰不住,谁若靠近,除非是功夫了得,否则必定是淋漓败退,负伤远离。
我孤高清寒,决意不成全泥瓦,宁愿自己形影相吊许多年。
我总是要一个能够被我扫视一圈,还能留在眼里的男人,才配得上我明明白白
的青春,配得上我清清白白的爱情。
和程浩第一次交锋是在酒店的门口。
有一种男人,即使站在角落里,也可以发出光辉。程浩显然就是这样的男人。
他是以凌厉的姿态进入我的视线的。
黑色的、凝重的西装,包裹着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尝到
了寒气逼人的感觉。
这样的男人,即使不会马上爱上,至少也会被即时吸引。我的眼球忍不住散出
秋波,频频四周萦绕,妄图收获他一样的目光回报。
那种感觉应如两道闪电,交汇之后霹雳闪烁,然后照亮夜空。
可是,程浩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忽视了我这道和他共赴江河的闪电。
当他无动于衷地从我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一股无名的怒火侵袭了我,我受到了
从来没有过的烧灼的刺激。我刻意地看了看他的楼层,11层,记住了这样的一个楼
层,里面容纳了如此狂傲的一个男人。
三
我从来没有对自己的魅力和能力产生过任何的怀疑。
来到公司两个星期,公司里基本上的脉络我都已经摸清楚。
那天和小笼蒸包乘电梯下楼的时候,我随口问了一句,11层,是哪个公司?
小笼蒸包做了冥冥思考状,然后说,11层,是酒店管理层的Office。
然后问我何故对11层有兴趣,随口扯了一个谎说,11层,以为是咖啡美酒佳人
聚集处。
酒店管理层,我笑了笑,还算是放了一些心,至少这个男人,拥有一定的地位,
这使我不至于太心灰意冷。我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这个忽视我的男人爱上我的可能性。
公司里大多数的单身男人都试图约会我,虽然被我一一抗拒,他们却依旧在心
里盘算着如何再次邀请。不能不承认,我是一个太要强的女人,我不能允许任何的
忽略和淡漠。嘿嘿,在工作上,我喜欢挑选最大的难关去攻克,爱情上也一样,遍
地开花的男人我看都不要看,惟独这比冰还寒冷的男人,才能够挑动起我战斗的锋
芒。
这个锋芒在第二次遇见程浩的时候,发展到了极致。
公司有一批客户资料需要复印,恰巧公司的复印机器坏了,负责复印的人又不
在,于是我拿着一大捧资料去酒店的商务中心复印。
负责复印的是一个粉面含春的女孩,穿着酒店统一的制服,训练有素地迎接着
来往的客户。
我指给女孩看了我需要复印的内容,随后坐在了商务中心漂亮柔软的真皮沙发
上。穿过商务中心透明落地的玻璃,可以看见城市笼罩在炎热之中,而我,此刻,
居然有一些困乏的感觉,中央空调吹出来的和煦的风夹杂着空气里人工的清香,令
我想在这柔若胸怀的沙发上睡上一觉。然而还没有来得及睡下,我的困意便被一个
严厉的声音给赶走了。
“小姐,请您注意自己的坐姿。”
这个声音宛如一把尖利的小刀,刻在我瞠目结舌的沉默之中。
随着这个声音的来临,我看见了程浩一张凛冽的脸。
从这张脸的表情上,我看到了自己,无地自容的羞愧和无助的恼怒。
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用合适的话去回应他,他便风一般地走了,留下我,目
瞪口呆。
是他,就是这个男人,总是突如其来地给我致命的打击。
我似乎还看见粉面女孩忍俊不禁的笑意,憋在自己努力抿好的嘴角。
四
我已经无心工作。
并且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我照着镜子,看见自己一张年轻如水果的脸,精致化过妆的五官,还有挺拔笔
直的身板。
我实在想像不出来,我在他眼中竟然低如尘埃。
这个男人,我一定要把他搞定。
有了这样的念头之后,我开始重新恢复了自己的意气风发,我开始详密地进行
了一系列的计划。大学时代极爱的西德妮·谢尔顿,那个擅长写复仇的美国女子,
给了我无尽的力量。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容温和起来,复仇是谈不上的,可是,挑衅
的是他,而我,恰巧是最合适的对手。对于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遭遇势均力敌
的对手,我非常满意,看过多少红颜独自惨老,还好我在如此年轻气盛的时刻,能
够遇见足以和我匹配的程浩。当然我也明白,程浩身边肯定会姹紫嫣红开遍,不过
我还是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同在一座大厦,总会有遭遇的机会,我通过一周的时间,摸清了程浩出现的规
律。
他总是在下午3 点左右的时候,出现在酒店大堂,走来走去,身边跟着一些领
班之类的人在汇报着一些琐碎的事物,有时候他还会在商务中心待上一段时间,还
有的时候,他会坐在大堂的咖啡休憩处,深情茫然地看着寂寞的钢琴发呆。
孤掌难鸣的寂寞吧?我突然怜惜起这个锋芒毕露的男人。
酒店里永远都有熙熙攘攘的人,走来走去,没有人看得出来角落里程浩的隐隐
的寂寞。那样年轻,就已经拥有了浮华的一切,可是他还是不快乐。他的眉头,总
是那样紧紧皱着,他的脸上,有着不合年纪的漠然。我忍不住叹息了一下,对他的
怨恨竟然一扫而空。他不过是在太年轻的时候拥有了太多,如我,所以我们拥有相
同的表情,拥有类似的高昂姿态,极度自负又极度自恋。我理所当然爱他,如同爱
我自己。
五
这天大厦突然喜气洋洋,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酒店建成两周年,有一个巨型的狂欢酒会,从夜晚到天亮。
我们的公司被列为重点邀请的行列,而我,理所当然是公司里最引人瞩目的女子,
我不禁喜上眉梢,料定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居然掩饰不住溢满的喜悦,连小调都哼
唱出来。
晚上9 点,酒会开始,现在是5 点,还有4 个小时。不知道程浩会以什么样的
姿态出现。
还有3 个小时。我精心整理好自己,直到看上去接近完美的时候,我才满意地
对自己笑了笑。鬼使神差地,我坐电梯到了11层,11层被他们布置成花海,大家全
部都是容光焕发的样子,我慢慢地走在这些热闹的人群中,我在四处搜索那个影子。
商务中心灯火通明,我走了过去,看到了那个柔软的真皮沙发,想起程浩曾经
给我的羞辱。
我走了进去,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广告漆的味道。
顺着这味道,我走到商务中心隔间的办公室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居然是
程浩,他手里拿着一枝粗粗的笔,正在写着什么。
我悄悄地走过去,在他身后停住脚步,原来他在写宣传海报。
他似乎感觉到了身后有人,但是他绝对意识不到是我,便随口说,帮我再拿张
纸过来。
我笑着给他拿了一张洁净的白纸,他头都没有抬起就接了过去,又开始写了起
来,但是似乎非常地不顺利。写坏又一张纸后,他开始有点暴怒,转过头来刚要发
作,突然呆住了。
我得意地看着他错愕的表情。
我喜欢看到他这样的无措。
他很快平息了自己的惊讶,毕竟是见惯风月的人。
怎么是你?
我昂了一下头,说,怎么不会是我?
他居然笑了,洁白的牙齿整齐地露了出来,像牙膏广告中阳光明媚的男主角。
我这一刻似乎感觉自己有了幻觉,这个男人,是我一直耿耿于怀的,无视我存在,
批评我坐姿的程浩吗?
他笑完之后,又恢复了焦灼,抬头看看我,求助地说,帮个忙好吗?
我点头,当然。心里居然是春风荡漾的。
大家都在忙着狂欢,可是海报没有人来写。而我,又是这么笨拙。
我拿过他手中笨拙的笔,问,要写什么样的字?
他告诉我要写的字,我轻松自如,大笔一挥,漂亮的海报出现在他的面前。生
硬的字旁边,还多了一些别出心裁的图画。
他的眼睛里闪烁出光芒。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我的信心在此刻全部都被自己给捡了回来,那一刻,那种在自己认定的对手面
前得意洋洋的发挥,令我飘扬起来。他爱不释手啧啧称赞的同时,不停地说道,真
是兰心慧质。
我心想,这一点点,就可以算兰心慧质的话,那么当他看见我全部的精明强干
的时候,难道还会定义为天降奇人?莫非他的手下,都是波大无脑的女人?
他继续说,你住在哪一层?
终于对我有了兴趣,我的计划马上就要实现。
我说,12层,在你的头顶。
他再次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11层?
这次意外的是我,我们同时乘一座电梯,我清清楚楚地看得见他按下的楼层,
而他,却对我一无所知。巨大的苍凉再次席卷了我,我维持不了自己温和的笑容。
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寥寥几句之后,他说,酒会快要开始了,我要先过去了,
谢谢你的海报,如果有机会,请你喝咖啡,曼特宁咖啡。
我点点头,他迅速地走了,走了很远,突然回头说,演出完毕后会有一个大型
的舞会,你可以做我的舞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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