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落落的旧篇新章
“零零,我不要再爱了,我要找个好男人举行一场全城轰动的盛大婚礼。”
零零趴在单人床上轻蔑地吐烟圈:“得了吧你,再遇到个坏男人你比谁都花痴。”
一
2003年深圳的夏天让人崩溃:
令人发指的高温炙烤了一整季;
某天夜晚,可恶的变态小贼从我们不设防的阳台上偷去所有外挂的内衣内裤;
轰隆作响的空调在最炎热的下午彻底罢工。
汗流浃背的我火从心生,控制不住地和POLO吵了一架——这个具有迷人小轿车
名字的坏男人趁机正式摆脱了我。
我呆呆地靠在竹椅里,悲哀地回想起和POLO交往的这段日子,邂逅、心动(当
然不乏POLO的疯狂攻势)、热恋、冷落、分手。该有的都有了,全部过程完整而符
合客观规律。因为完整,所以我更加相信,这回是真的结束了。
零零冲进来时我浑然未觉,直到她气急败坏地指着空调高声尖叫,我才反应过
来,横眉冷对:“你叫什么,我已经忍受了一下午了。”
可是零零受不了,她疯狂地把自己脱得精光,冲进浴室。当哗啦啦的水声连绵
不绝地响了起来,零零伸出脑袋大声说:“落落,今晚有Party ,你快准备一下!”
“你的飞飞呢,不用陪他啦?”
话音刚落,零零围着大浴巾站在我面前,一脸怒火攻心的沮丧:“别提他,我
们分手了。”
“为什么?”
“他志不在我,情愿和一帮哥们在JESCO 广场光着膀子搞行为艺术。”
我笑得幸灾乐祸。
这个城市有太多飞飞和POLO,他们真的很可爱,却不可以长久地付出爱,他们
是浪子,恪守的口头禅是“爱情保鲜两星期”。这真的不能怪谁,错的是我和零零,
两个敌不住诱惑的傻姑娘。
我跳了起来,走,我们去Party 。
再委屈也不能写在脸上,我们的脸上只能写着闪粉胭脂和桃红唇彩,我们是明
媚动人的花儿,开在暗夜就弥漫了香。
尽管零零说,我们的香水其实很寂寞。
二
零零不喜欢深圳,一幢又一幢高楼大厦假装亲热地紧挨着,虚伪死了。她说,
每当她走在拥挤喧嚣的华强北商业街,都会感到强烈的焦急和厌倦,甚至可以闻到
钢筋水泥的灰蒙蒙的味道。
每一次恋情结束,零零都会作痛改前非状,深沉地说,落落,我们离开这里吧,
去有山有水的农村,我们养一群小鸡小鸭,过快乐的隐居生活。
零零的语言很有意思,很多时候她的话会成为我下一篇文章的灵感。
我是落落,漂在深圳的落落,我目前的职业是自由撰稿人。零零经常忍无可忍
地叫我别装了,自由撰稿人其实就是无业游民。
三
然后我们就在这个迷人的陷阱丛生的夜晚认识了桑迪。
该酒吧有个著名恶俗的名字,里面正在举行一场全城史无前例的另类时装发布
会。记者零零假公济私地把我拉了进去,据说派对最后有个抽奖活动,我几乎是冲
着这个去的。
我和零零都是盲目的派对动物,很容易就把自己幻化成万人瞩目的公主,陶醉
在衣香鬓影、酒杯丁当的闪烁灯光里。
而实际呢,别做梦了,夜深圳的派对上,俊男美女是最不稀奇的动物。
又到跳舞时间,零零心情不好,所以很快相中了目标。我了解她,每当失恋她
都会赌气似的产生一种歇斯底里的表面快乐。
也好,我不用强颜欢笑去安慰她,可以端着酒杯独自向隅。
瞥一眼在暴怒的音乐中恣意舞动的零零,咦,她身边那年轻男人真是好看,棕
色头发仿似混血儿,鼻梁挺直,眉目带笑。他的衣着也简单干净,敞开前两粒纽扣
的白衬衫,不炫耀却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零零注意到我的目光,得意地嘟起小嘴远远送来飞吻若干。
我反而窘了起来,邀我跳舞的男士一个比一个猥琐。
都是被动惹的祸,我也去跳舞好了,学零零大胆出击,轻易找到翩翩美少年。
正这么想着,身边有人坐下喘气,原来是那棕发男子。我知道他跳不过零零,
失恋的女人往往亢奋无比。
他大方,飞扬唇角对着我微笑:“你们一起的?”我点头,手已下意识地拂了
拂头发,整理成最佳形状。
他微笑,又问了一句什么。音乐轰鸣,我疑惑地摇摇头,没有听清楚。他轻轻
把我拉近,凑近我的耳朵:“你不快乐?”
我被他弄得耳朵很烫,也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又摇摇头,不置可否地笑。
这个毫无瓜葛的男人和我四目相对,没有对白没有倾诉,也没有尴尬,因为音
乐实在太吵了。他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去跳舞,只于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对我微
笑,他的双眸闪亮,瞬间我心跳加速好似获得了贝克汉姆的赠吻。
空气潮湿,头发被酒吧旋转的风吹了起来,发丝纠结,缠绕不清。
一夜形形色色的混乱。
四
当我们坐在大排档吃米粉时,钟楼已疲惫地敲了3 响。凌晨的零零也很疲惫,
可是她的嘴巴片刻都不肯休息。
“让我看看你抽中的相机!”她粗鲁地把相机抢了过去。
我慷慨地让她从里到外按了个遍,果断道:“相机送给你吧,反正入场券也是
你给我的,填补填补你的小心眼。”
她狠狠瞪我,把相机扔了回来:“不稀罕,自己留着吧。”
我埋头吃米粉,心里却在小声唱歌。我知道零零不稀罕这个破烂相机,她稀罕
的是给我颁奖的那个人。
刚才的场面空前壮烈,DJ宣布由颁奖嘉宾抽出二等奖,鼓点敲响,嘉宾从后台
款款走出——竟然是他。我和零零同时嘴露O 型。原来那个棕色头发的英俊男人是
个颇受好评的时装设计师,叫桑迪。
他如此年轻好看,观众们同时双眼放光。他更言谈风趣,提出要让获奖者以吻
代谢,叫台下怎不一片哗然?
所以,你可以想像,当他从一大堆抽奖券中抽出一张,当他大声念出我的号码,
当我在掌声口哨声中迈步上台,惊讶之余甚至忘记整理头发,当这一切发生,站在
人群里的零零是多么寂寞而失落。
至于那个吻,我其实不想让它发生,可众人惟恐天下不乱地喧闹起哄。桑迪笑
意渐浓,我下不了台,挡不住众人吆喝,终于踮起脚在他额头蜻蜓点水般匆匆掠过。
这一掠竟恍惚如梦境,他低头望我,似惊鸿照影。
五
零零反应古怪,缄口不提桑迪,只一个劲抱怨米粉太淡,师傅拿去加工,端回
来她又皱着眉嫌太辣。
师傅左右为难。
我懒于解围,点了支烟,斜眼看她。
这小妮子,我太了解她了。
不就一个有几分姿色的男人吗,让给她就是了。
双唇微张,可又不太甘心,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六
“我不害怕投入恋爱,我只是迷惑,不知道何时会被你从幸福里抛出来。”
我这样对桑迪说的时候他反复抚摩我的长发,他说,傻落落你为什么要担心呢,
爱情是快乐的,我要让你快乐。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直接抒情让我很受用,再半信半疑也无法设防。
他带我去他家,路过小小的长而直的巷,路灯昏暗。他走在前面,夜色混着灯
光给他的身影镶了条斑驳的影,偶尔他回过头来对着我笑,侧脸俊美如雕塑。
我走在他的影子里,好似没了主意,一切随他。
快走到巷的尽头,我突然舍不得这一段时光,如果可以,就这样走上一世似乎
也是愿意的。他的家凌乱简单,美其名曰时装设计师,我明白,在作品没能变成商
品以前其实跟穷光蛋没什么两样。
我没有说话,蹲下来帮他收拾地上的琐碎东西,又拧了抹布把地板擦干净,最
后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晾在阳台上。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无怨无悔的傻瓜。这个傻瓜很幸福,蹬着桑迪的大拖鞋
跑去浴室洗澡,裹着大浴巾出来后被他轻轻抱住。
落落,他深情地唤我……
七
接下来的时间他只是忙,原以为可以尽情享用他的爱情,然而没有。
我为他洗了120 天衣服,每个黄昏把湿漉漉的衣服晾在阳台上,除了滴答的水
声,一片寂静。我突然很想念零零,想念她琐碎的无休止的唠叨。
回家看零零,她趴在桌前专心写新闻稿,见我回来了就张牙舞爪:“坏落落你
总算回来了,上个月水电费拿来拿来!”
她的床头放着一大束香水百合,奇怪地浓烈的香,我差点没被熏晕过去。
桑迪的事业终于慢慢抬头,有商家找到他合作,他尝到甜头,更加意气风发。
可是他潦倒时期设计的衣服真是好看啊,相形之下他为了迎合市场换取银子而做的
设计,在我看来灵气全无。
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身上的百合香,我对花香惯来过敏,于我,是太浓烈
的味道。
我差点没被熏晕过去。
他浑然不觉。
我是小心眼的女人,一个人的周末疯狂拨打桑迪和零零的电话。彼二人皆关机。
我挂上电话的同时捂住嘴哭了起来,周围没有人,我本可以放声大哭,可是我
没有。我隐忍地哭,直到自己可以镇定下来。然后我开始分析最近桑迪的举动,分
析到后来,我觉得我对自己很残忍。
八
主动提出分开,我没有悉数理由,只从眼神透露出怨恨。
可是我爱你,落落。他无力地拉住我,挽留的话呼之欲出。
那么零零呢,你爱她吗?
他怔住,“她帮我写新闻稿,我感激她。”
我笑了起来,喏,原来是这样。那么你也应该感激我,我帮你洗了这么多天衣
服。
他没再说话,目光如水,仿佛受委屈的孩子。可他毕竟是好看的,鼻梁挺直眼
带桃花,我忍不住吻了吻他。这让我想起众目睽睽下那第一个吻,瞧,好看的男人
从开头到结束都让女人想吻他。
秋天的阳光真是明媚又温暖啊,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倘若闭上眼睛不看那满树
满地黄黄的叶,我会产生一种春天的错觉。
九
晚上依旧是迷人的,我穿着小背心从浴室里跑出来,湿漉漉带了满地的水迹。
零零跟在后面哎哟直叫,老天,我才拖完地板啊。我朝她做鬼脸,她正在看本地电
视台的一个采访节目,青年时装设计师桑迪正在谈设计心得。
他最近同模特闹绯闻,八卦记者不忘问他私事,被他一脸春风暧昧带过。
妈的,我小声嘟哝,拿起风筒开始吹头发。
妈的,零零也跟着嘟哝了声,啪地关了电视。
我们是漂在深圳的零零和落落,窈窕俗女一对,最不俗的事迹是同时爱上过本
城大名鼎鼎的英俊时装设计师——在他最潦倒的时候,零零为他在报纸上登了几篇
扭转局面的稿子,我为他洗了120 天衣服。
我俩最后谁也没得逞。
我颓然:“零零,我不要再爱了,只想找个老实男人举行一场全城轰动的盛大
婚礼。”
零零趴在单人床上轻蔑地吐烟圈:“得了吧你,再遇到个坏男人你比谁都花痴。”
零零说都怪我们太年轻,在这个城市就是这样,太年轻的女孩,男人们乐得与
之周旋,却不会想到天长地久。等我们27岁以后,自然会有诚恳老实的男人来认领
我们。
零零的理论古怪。不过我宁愿相信她,不然我们如何继续饱含激情,在华丽的
爱情废墟里越战越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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