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不够爱你
2002年4 月29日
子健说:“五一”要值班,没假放,所以提前来广州一趟。
听到他在广州,知道他要过来,我竟有点激动,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装扮自
己。衣柜里翻腾了半天才换了身叫自己满意的衣裳,再淡淡地往脸上添了点妆,剪
短了的头发是变不了什么花样的,只好由它去。
静下来又为自己的激动羞涩。
再一次阅读写给他的信,问自己:“真要交给他吗?等会儿见面的时候?”
谁都知道他爱我,就连“侠妹”的父亲一听她要把我“推销”出去也骂她胡闹
:“晓芙不是和子健一起吗?你添什么乱?”
听了这个“故事”后我付之一笑,却又有点怅然:和他之间的那层纸什么时候
戳破?什么时候他才会认认真真地告诉我,他爱我?甜言蜜语听多了也说多了,但
从没听他说过一句“I love you”。
或许是为了这个小插曲,也或许是一时的勇气,我写下了这封信。信中,我问
他是不是真的爱我?如果真的爱我,就不要闪闪躲躲;如果爱我,就一定要说出来。
女人,其实没多少安全感,你不说,就算她feel得到,她也不敢肯定的。
这都不是最真的理由吧?人可以骗尽天下所有的人,但无法骗得了自己。最根
本的理由应该是因为曾经的初恋。年少的我和他青梅竹马,就因为没有勇气向对方
说出自己的感觉,所以就这样擦肩而过。我不想子健是另一个他,我不想再次懦弱
地与自己所喜欢的人失之交臂。
既然他没勇气揭开这层纱,那就让我先跨一步吧!这世界不是讲究男女平等了
吗?
未见他之前的紧张在见到他之后却又云淡风轻,一见面就取笑他少年犯一样的
发型,他也猛烈“还击”:“求你了,留回长发吧!好端端地学人剪什么短发呢?”
我的头发剪了快两个月了,这“新形象”他今天才见,惊觉我们俩原来这么长
时间没见面了。
留意到他的牙齿全黑了,他说是烟抽多了的缘故。
他说今年队长升职,副队长转正,于是副队长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他说近来频
频送礼,就是为了争取在今年当上副队长,否则就要等4 年后了。所以他不惜“挥
金如土”,与人“勾心斗角”。
“4 年后你也才30岁,何必那么急功近利?”
“不!你不懂男人的心。今天能得到的东西,没人肯留到明天再取。”
他自言这段日子他很坏,“等事情告一段落后我就返回做‘好人’,戒烟、戒
酒、洗齿、整容。”
他说这席话时很认真地看着我,可一听到他说“整容”,我却忍不住“扑哧”
一声笑了出来。我一笑,他也笑了,认真也溜走了。
听他谈自小暗恋洁,知道梅子暗恋他多年,与薇(他的初恋情人)于当初情深
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曾约纯去喝茶害她男朋友吃了半天干醋,他的师妹兼同事一
直对他秋波暗送……或听,或笑,或讽刺,或取笑,只是找不到妒忌。我想我可以
很大方。
信我是带出来了,可是在与他一番“长谈”之后我真不想把信给他。
感觉现在的他比以前的他少了一份安分与朴实。说不清是吹嘘还是炫耀抑或只
是一种倾诉,他时不时地提到金钱与地位。真害怕他会被名利蒙住了双眼。不否认
这世界有钱总比没钱好,可我更希望他清清白白地做个好警察,就算只是朋友,我
也会为他而骄傲。
我的期待,我的信是写给以前我认识的那个子健的,可现在的他还是先前的他
吗?
他3 点半的飞机,说好两点半离开的。最后一次看表,是2 :13分。心中挣扎
得越发迷惘:好不容易做了这样的决定,不让他知道,是不是太对不起自己?这次
不给他,永远不会有下一次的了。给他吗?又恐眼前这个子健已非我熟知的那个他。
而且,他的“地位战”正在最后关头,我会不会给他添麻烦,分了心思?
我心神不定地盯着儿童天地的玩具发呆,他以为是自己的“大道理”让我沉思。
想拿信,被他一看又心慌慌地改为拿手机。
最后一次深呼吸地把信交给了他,只是不许他马上看。
走到淘金路口,分手时,他突然礼貌地道谢,谢我陪他“共进午餐”。这一刻
的他给我的感觉陌生而遥远,我们之间从未如此客套过,也从未看过这样子的他,
我有点不知所措。
停下来帮他拦了辆车,他直奔白云机场而去。
看着车子绝尘而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待我想要捉住它,它已经像
车子一样不知所踪了。
想他会在候机厅空空旷旷的冷气中展开信纸,想他会在腾空而起的飞机穿行在
云朵里时百感交集或心乱如麻地想我留下的难题。
心里竟觉得轻松,之前的彷徨应该是随着信件的移交“转接”到他那儿去了吧?
好像把一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他,我这头的烦扰已成过去时,我把难题都推给了他。
我轻轻松松地追看着康熙和怀玉公主的情感纠缠恩怨情愁,甚至把他忘记,把信抛
在身后。就这样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2002年4 月30日
这种“轻松”只维持了一天。
第二天醒来的我仍是信心十足的,我想他是喜欢我的,他十有八九不会说NO。
恍惚地叹息和微笑,莫名其妙地。还好梅子不在跟前,否则她又该死命追问了。
梅子,虽然早嫁做他人妇,心底里却还将他牢牢地放在某一角落。一刹那又看
到自己的自私: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把自己解剖开,灵魂飘在半空里,冷笑着看自己的自私和丑陋的一面,血淋
淋的,却没有记录的勇气。我刻意地回避另一个自己。
2002年5 月1 日
今天是第三天了。
今天是“五一”,7 天长假正式开始。送女儿回家的周经理一身汗地回来,说
外面人满为患,车站更是水泄不通。广州的人出游外埠,而外地的人来广州观光。
那么热闹的节日,我却无动于衷地冷静着。我总是刻意地避开热闹,远离热闹。
我留在公司的宿舍里,哪儿也不去。
别人进不来,我也不出去。
3 天了,他音讯全无。有一种隐忧在热闹的背后慢慢浮升。若他也爱我,应是
欣喜若狂,不会有太多的思考和为难,也许在候机室里看完信就会第一时间给我打
电话,可是他没有。他需要时间考虑。他要考虑,他要衡量一番才能回答我。就算
他喜欢我,他对我的感情也不是不经思索冲口而出的肯定。
也或者,他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妹妹,是我自己会错意。他在努
力寻找一些词汇来告诉我这是个美丽的错误——尽管美丽,但再美丽的错误也仍然
只是错误。他需要时间堆砌一些婉转的措词来将伤害减到最轻。
我已经无法再轻轻松松地不当回事了。估计他会用写信的方式,而不会打电话
——这样可以省去说话时的尴尬。
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他。也许该装作若无其事吧?像往常一样嬉笑怒骂不露
痕迹,只是担心自己演技不够。从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吗?这固然可以眼不见
心不伤,但这么“大动作”肯定逃不过梅子他们的目光,少不了一番“逼供”。
也许该节约感情吧! 不要投入太多情感,才可以不太在乎对方对自己的情感深
度,不至于动辄牵愁照恨,才可以以两条距离最短的平行线的宽度无止境地蔓延下
去。
不清楚,这一刻我对自己没有太多的信心。这一刻好像不太在意他的否决,又
好似很在意他的决定。
2002年5 月2 日
这或许不是个适合等待的日子。
在宿舍里,空调的冷气从敞开的门扉里不请自入,而窗外的暑气也从一切可供
进入的缝隙中涌进来,坐在窗前的书桌边是一种处于冷与热交界的感觉。
突然就烦躁起来。我的心找不到等待的痕迹,找不到期望的惶恐和盼望的甜蜜。
我抱着双膝对着翻开的书本突然就烦躁起来。
女人有很灵敏的第六感,可此刻我那敏锐的触觉触摸不到遥远的他的想法,我
甚至没有盼信到来的喜悦,我甚至觉得他不会给我回信了,所以我才没有等信的心
情。
我心烦,落寞之余还有点儿不易觉察的心伤——或者是受伤吧?可是我不后悔
——很奇怪,在写信、在把信交给他之时我都还有些许摇摆不定,可到现在,我却
没有一星半点的后悔。
2002年5 月5 日
现在的日子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若说一开始我还心存等待的话,那么现在
这份期待也已漏光了。经过信箱时,扫一眼空空的信箱,只是一种惯性。
我以为他会打电话,可是他没有;我以为他会写信,可是他也不。若说他还要
考虑,那他考虑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他考虑的问题是不是太多了些?
突然接到“侠妹”的电话,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心中“咯噔”一跳,不知该
如何答她。在喝茶聊天时的玩笑,她竟认真起来,真要做这媒人,“赶快把你嫁掉,
否则我们都成了妇人,就剩你一个是女孩,看着妒忌。”我知道她的心是善意的,
可是我不好回答,只能搪塞而过。
突然想到古龙笔下的一个人物:胡铁花。他曾在沙漠中苦苦痴恋一个不漂亮也
不温柔的女子,因她从不肯用正眼看他也不对他施以好脸色。后来楚留香来了,要
他离开他也不肯。这时候这女子觉察出他的去意,说出她其实也喜欢他希望他不要
走留下来时,胡铁花却跑得比兔子还快……想到这故事我趴在桌上无声大笑,难言
心中凄楚。笨女人!不说,他还会留在身边;一说,他不跑难道等你困住他吗?为
什么我没早一点想到这故事?
收拾好想睡觉,低头发现雨泼湿了地面,想出去拿拖把来拖地,想想算了,让
它自然风干好了。心又被触动:感情呢?也让它自然风干吗?也可以自然风干吗?
《第五棵丁香树下的爱情》,有情人终成眷属。书上的爱情,别人的浪漫。
我熄了灯,头一挨着枕头,几欲流泪。
心却冷静得厉害。
2002年5 月10日
他的信终于出现了,在我想出去逛街的时候。
如果在5 天前收到这封信,我想我还是会迫不及待地拆开它。可现在,对着这
信,我找不到一丁一点当初的迫切的心情。
突然不想拆开它,不管他要说Yes 还是说No,我好像,都不想要、也不想知道
了。
我就这样与案头的信对峙着,然后,我还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2002年5 月23日
好长日子不写日记了。
伤心了两天,就两天。伤心的时候却故意让自己笑得更甜更美,尽管身边的所
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我不笑也可以,连掩饰也都不必要。
不知道为什么,总能“看”到他写信时的样子。他的样子挺冷酷的。他真的变
了,依着往日他不会这么冷酷,他会寻找些较为温暖的词汇。但也许他是故意的,
快刀斩乱麻,省得拖泥带水。
我终于知道了当日那个一闪而过的感觉是什么了。原来我早已预料到那是我们
真的分手。
别的女人都是因为失恋所以去剪掉了自己的长发,我呢,我把这次序给颠倒了。
我先剪掉了留了20多年的长发,然后,我失恋了。
我很勇敢地给他回信,我告诉他这是个美丽的误会,告诉他我是个听音听弦外
的女孩,也不否认自己踩个空步后的站立不稳,可是我能重新站稳脚跟,不会倒下
的。我叫他放心,不必为我担心。
我那可怜的小小的骄傲和自尊!我勉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我说我想好好地静
一静。
我故意反反复复地把信拿出来看,直看得自己心不复痛且无动于衷、心如止水
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一切已经过去。这样其实很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抚平伤口的时间太短,短得自己都有些吃惊与意外。
或许,这叫爱得不够吧?
2002年5 月25日
“你是双子座的对吧?双子座的女人通常分不清爱情与友情。我现在帮你做个
心理测验,你就不会再犯迷糊了。”同一办公室的芸拿着本周刊,一手遮住答案,
一手指着书上4 件不同颜色和款式的衣服问我:“挑一件给你男朋友,你会选哪件?”
冥冥中就有这么巧的事,巧得让人感觉所有的事都是命运蓄谋已久的安排。我
瞪着芸,如果不是有千百条理由说服自己她绝对不可能知道我同子健之间的事情
(到目前为止这件事还只是天知地知我知他知,其余的人都不知),我真要怀疑她
是故意的。
“你选哪件?白色的?红色的?深蓝?还是紫色?快点快点!不许想太多!”
“就这件吧!”我随手点了点那件红色的风衣,眼前闪过的是子健的影子。第
一次注意到他,就是因为他穿了件红色的衬衫,很是刺眼,却也让人过目难忘。
芸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念道:“他会带给你很大的冲击和困惑,你尊敬他、
爱慕他,但你对他的感情仅止于此。或者,该这样说,他是一位兄长式的朋友,潜
意识中,你把他当哥哥一般来依赖,但这份依赖不是爱……”
我没有再听下去,悄无声息地从她背后溜走了。
我以为他爱我,全世界都以为他爱我,却原来他并不爱我;
我以为我爱他,我以为我短暂的伤心是因为爱得不够而已,却原来我只是把他
当哥哥般来依赖与敬爱?!
爱情到底怎么了?还是我们怎么了?
站在潮来潮往的人流中,我发现,我迷失了自己。只是这时候,偏有个念头不
合时宜地冒了出来:我要把头发留长,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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