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仿佛坠落了一个预设的陷阱。那是一个温柔的、粉红色的、深不可测的陷 阱。我挣扎着要爬出来,可又无能为力,反而快乐而无奈地越陷越深。 一觉醒来,我蓦地一惊,惶恐不安地四下回顾着。厚厚的绛色窗帘挡住了窗 外的一切,只有床头灯幽幽的发出桔红色的灯影。这应该是宾馆的客房。我迷迷 糊糊,半梦半醒,脑袋里似乎灌满了浆糊,思维之线乱成一团,身体沉重得无法 动弹。 迷糊中听得门被打开,旋即又关上了。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如兰拎着大 包小包地走到床前来。 “陈旭明,该起床了。”如兰俯下身子,对我笑道。一阵阵如兰的芬芳袭来, 弥漫在我的心头。 “起来干吗?我怎么会在这儿?”我觉得依然四肢无力,这醉酒的滋味真是 难受。不久以前,我看到媒体报导的一则新闻,说的是一个女秘书因为陪领导喝 酒,饮酒过量而致死,现在想来那个女秘书也是身不由已,我忽然觉得有些伤感。 如果如兰今后把我当成陪酒机器,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在酒精的麻醉中意外死亡, 成为又一条媒体新闻。 如兰走到窗前,“哗”地下把窗帘拉开了,阳光争先恐后地拥了进来。然后 她转过身来,一脸灿烂地说:“都快中午了,还想睡呀?昨晚你醉得一塌胡涂, 吐了一身,我让姚总把你背来的,你的脏衣服我都给扔到垃圾箱里了。” “我的衣服扔了?那可是为了应聘特地新买的。” “看把你紧张的,那些地摊货有什么可惜的。”如兰坐到我的床头,兴奋地 说,“你昨晚这一拼酒,可为公司立了大功,那个行长看我们这么有诚意,就给 了两千万的贷款指标。”如兰一边说一边打开她带来的那些大包小包,衬衫、领 带、西装,还有皮鞋,全都齐了。精美的包装盒散了一地,不用看都是名牌。 “干吗这么浪费呢,我可没钱,不要。”我一把拉过被子蒙上头。 如兰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不识好歹,我一把火把这些衣服都给烧了,看 你穿什么出门?” 我只好穿上如兰带来的衣服,淡红格子的白衬衫、绛色领带、浅灰的羊绒衫, 外加一套深灰色的西装,再下地穿上皮鞋,咦,都是很合身的。细心的如兰昨晚 已把我衣服的尺码给记下了,到底是女人。 如兰上下左右打量了我一番,拍手笑道:“这才人模狗样了啊,像我的助手 了。不给你小子装备好怎么上得了台面?就是上得了台面,人家也会说冷如兰的 公司不行了,这个助手怎么会这么寒碜呀,哈……” 我在洗手间洗漱完毕,觉得精神好多了。 我驾驶着车子在新城区最繁华的中山路口时,如兰让我停了下车来,心事重 重地对我说:“你看到没有?前面那幢楼就是凤凰公寓,这么好的地段因为闹鬼, 居然售不出去,并影响了整个住宅区的开发,成了我的心病。” 这凤凰公寓地处新城区中山路,十八层的小高楼公寓。外表看上去十分时尚、 美观,是新城区的标志性建筑。“怎么会闹鬼呢?”我回过头来问如兰。 如兰靠在座椅上,叹息了一声。 新城区的中山路,是新开发的综合社区。蓝天公司在投标拍下这块住宅用地 后,有人传说这儿是解放前后处决犯人的地方。公司上下并不在意,快马加鞭实 施该项工程。售楼刚开始时,由于促销到位,客户纷纷前来订购。可是等到公寓 落成后,售楼小姐带着客户去看房时就出怪事了,电梯开到一半就停止不动了, 上不了下不去。事后派人一检查,什么故障也没有。更奇怪的是,有个客户打开 房门一看,地上竟然淌着鲜血,吓了个半死。后来,传得更玄了,说有人听到这 幢公寓里半夜三更有哭声、或者在骂人,十分恐怖。 听如兰一说,我觉得这公寓有点神秘兮兮的,有点可怕。便又问道:“有没 有想过什么法子?” 如兰说:“前几天,有个风水先生来找我,说有法子破解,要价一万元。我 病急乱投医,就让他去做了。那天晚上,他在每层楼梯口、电梯门口放了许多黄 纸折的锭子,一个人坐在第十层的楼梯口,点了支蜡烛,嘴里神乎其神地念着谁 也听不懂的词儿,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一睁眼看到一个没有双腿的鬼在向他狞笑, 这下可要了他的命,连跌带滚冲下了楼,到今天还在床上躺着呢,还不过神来。 所以我们请的保安都不敢来了,这几天那些客户都要来退房。” 真邪了!我浑身一凛,寒意顿起。 如兰对我说:“我们去看看吧。” 走进凤凰公寓的大门,我觉得这楼挺气派的,十分明亮,没有一点儿阴森的 感觉。有几个花工在楼后的空地上修整草坪。如兰对着门口西边的门卫室喊道: “张大爷、张大爷……” 喊了好几声,一个年逾六十的乡下老人应声走了出来,揉了揉迷糊的睡眼说 :“是冷老板啊?有什么事?” 我有点疑惑地问道:“这个时候,你怎么在睡觉?” “晚上睡不好啊,整晚都合不上眼,活受罪呀。天亮了就睡不醒。”张大爷 说,“冷老板,我正要找你呢,你换人吧,我女儿、儿子他们不让我干了,都要 我回去了……” 如兰亲切地对他说:“张大爷,你辛苦了。你再坚持一个星期怎么样?晚上 我再派个人来。” 张大爷说:“谁敢来呀?还不是来了就走。” 如兰问道:“晚上还是闹得厉害?” 张大爷说:“可不是吗,我这把老骨头了,鬼倒不怕,就是受不了整天整夜 的折腾……” “好的,我知道了。我尽快安排好。张大爷再辛苦几天吧。” 我站在凤凰公寓的门口,抱着双臂仰望着大楼,感到有点不可思议。这时, 有几个人围上来,激动地对如兰说着什么,如兰一个劲地作着解释。我听了好久, 才知道他们是预订公寓的住户。这些住户坚决要求退房,情绪都有些冲动。直到 如兰保证在一星期内给予最终处理结果,他们这才散去。 午后我才打开手机,一看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房东大妈家的号码,这一定 是国民他们见我没回去着急了。可我一时又走不开,因为如兰在公司三楼的小型 会议室里召集了公司董事会,并让我列席这个会议。她介绍我认识了蓝天房地产 公司其他五个高级主管人员。戴着黑框眼镜的财务总监兼人事部经理姚总我已认 识了,还有林副总经理、项目部黄经理、客户部郁经理、总工程师李总。接着她 开门见山地向大家宣布了聘请我担任总经理助理的人事决定。我感到大家投向我 的眼神都很复杂,尤其是姚总,他从镜片后面透射出来的眼光有点酸溜溜的。其 实我也感到很突然。如兰总是出其不意地给我一个个莫明其妙的惊讶。驾驶员— —助手——总经理助理,二十四小时之内她给我换了三个角色。我再怎样反应灵 敏,也跟不上她的变化,只能任其自然地接受这一切。所以,我对着众人坦然地 微微一笑。只有一瞬间的空隙,姚总立即带头鼓掌了。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掌声。 这个姚总,是一个快五十的离异男人。他已等了如兰三年,可如兰对他一点 儿也没感觉。姚总对每一个出现在如兰身边的男人十分戒备,又对如兰极是顺从。 如兰所有的决定,他一定会无条件地服从的。这是如兰后来对我说的。 下班铃声一响,我就飞奔下楼。我要去看看兄弟们。“陈旭明!”一个声音 柔和的女孩把我拦住了,抬眼一看,这不就是那天蓝天公司招聘现场的圆脸女孩 吗?我惊喜地握住了她的手笑道:“真是你呀,你在哪个部门?怎么没见到你? 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好好感谢你呢。” 圆脸女孩红着脸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些羞涩地说:“看你大庭广众之下想非 礼啊,要想谢我很容易,上新兰大酒店吧。” 我“嘿嘿”一笑。圆脸女孩笑嘻嘻地说:“我叫陈圆圆,在人事部工作。你 可别过了河就拆桥哦,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就得请客。” 陈圆圆!这个名字让我一愣,似曾相识一般。后来我才想起明末清初有一个 传奇式美女就是叫陈圆圆,是吴三桂的爱妾。因为她被李自成部的刘宗敏掠走之 后,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引清兵入了关。我为自己的奇怪联想失声笑了起来。 这时,陈圆圆一扬手道声“拜拜”就蹦跳着远去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