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庭院深深,暮霭沉沉。坐在自己宽大的设计桌前,面对着一叠未完成的图纸, 何清渊却只能凝望着漆黑的夜色发呆。妻子焦躁的身影在灯光下幻化出无数个她来, 无处不在。 “清渊!”刻意压抑的声音却似咆哮,“你在听我说吗?” 无奈地看着她,何清渊心里的苦涩如同夜色般弥漫。这个女人,真的还是自己 当年不惜抛母离家,也要追随的那个青涩的小女孩吗?梳着两根小辫,穿着素雅的 碎花小褶裙,满脸崇拜,满眼不明就里,只是轻轻的一个吻就羞透面颊,象小鹿一 样逃离的小姑娘是她吗?第一次带她到何府的震惊早已不在,女人真的是适应力极 强的生物?何府三少奶奶的身份十年后才被人叫起,她却似乎早已忘记,被母亲赶 出家门的他,曾经那样被她心疼地抱在怀里,简陋的小屋也曾如同现在一样幻化出 无数的她的身影,伴随着的,却是她明媚的笑脸、温柔的歌声…… “清渊!”猛然蹲在他的轮椅边,他吃惊地发现,她的眼角眉间,已经有了昂 贵化妆品遮也遮不去的皱纹。“你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清渊。”清冽的眼睛急 切地望着他,希求的,却不是他的爱。“清渊……” “我不能,”他轻轻的,“那是小妹。” “可是,在我们最难的时候,是大哥帮了我们,你忘了?” “没忘!就因为没忘,所以才不能答应他。” “你忘了,你什么都忘了。”轻轻摇头,泪水充溢眼眶,“你忘了,是为了什 么,婆婆才会赶你出家门,又是为了什么,”盈盈的泪珠随着她的手指,抚在他毫 无知觉的双腿,“她才会许你回来。” 他的心一阵绞痛,“小静……” “就因为我们安家没有地位、没有钱,寂静无声,所以她就可以凶恶地来对待 我?为什么大嫂只需要照顾好大哥,看护好孩子就行了,我却要四时请安、端茶送 水,看尽她的脸色,忍受她的暴虐?……” “我告诉过你,我们不需要回来!我是工程师,我养得起你,养得起孩子。” “可是我不甘心!”她看着他的眼睛是那样的陌生,“没有哪一个女人,不想 披着嫁衣,高高兴兴、风风光光地出门!没有哪一个母亲,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无忧 无虑,每天都生活在童话里。没有哪一个妻子,愿意自己的丈夫,……”抚在他腿 上的手已经握成拳,“就因为我们没有钱!没有及时地给你救治,才让你,不得不, 永远地,坐在,轮椅上。” 何清渊痛苦地闭紧双眼,“别说了,别再说了,小静,别说了。” “清渊,我不是逼你。”安静的声音转而轻柔,“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大哥管 理集团公司十几年,公司早就是他的了!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婆婆会把股权这样去 分割。清渊,我们只需要顺其自然,和大哥站在一起!小妹什么都不懂,她也不可 能管得了。” “可是就算我们两个人的股权加在一起,也一样抵不过小妹!小静,你说得对, 顺其自然,我们没有损失。” “老二已经回来了。” 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你怎么知道?” “全府的人都知道。他就住在唯一的那个六星级的酒店里,每天高朋满座、前 呼后拥,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回来。” 何清渊沉吟不语。 安静冷眼看着他,看着他渐渐蹙起的眉峰。她知道,她赢了。 “老大、老二成见很深,老二走的时候,小妹还是个孩子……” 安静对着他探询的目光点头,“你这一部分很重要。” 何清渊唇边泛起苦涩,“我明白了。”他轻叹,“小静,你真的希望我这样吗?” “清渊,为这个家,为孩子,为我。” “好吧。”他疲倦地点头,“你去给大哥打个电话,就说,给我时间考虑。” “好。”迅疾起身离去,就像怕他会改变决定。 茫然望向夜空,漆黑的天际没有一丝光亮。 妈妈,为什么要这样?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