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潮湿的泪水 晚上,我拿出那张偷来的画,平铺在桌子上,一遍又一遍的看。小时候的那 半副画也放在一边,它们是那么的相似。事隔多年,纤纤姐的画技明显提高,已 可以参加画展了。我感到十分自豪,恍惚听见她认真地说:“我知道我现在画得 不好,你心里一定会笑话我的。不过,没关系啦,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见一张 真正的作品。” 是的,我终于看见了。纤纤姐你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呢?为了这张画,我让 好朋友杨维和郝香受到了牵连,也怠慢了杨纤纤。你为什么就不能站出来?我坚 信你就在我周围,只是与我隔着一段时空而已。 无论受到多大的委屈,我都会忍着。只要你让我见一眼,就一眼。 我对着画中的天使,不盯的自言自语,也不知她能否听见。 图书馆失窃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不能直接打听这副画的作者,只能偷偷 进行。而那副画上只署了一个名字:天使二号。 几天后,我决定去找杨维,了解一下事态发展,希望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们约定在一家“避风塘”奶茶店见面。 透过明晃晃的“避风塘”玻璃窗,我看见了杨维和郝香,他俩正坐在里面喝 珍珠奶茶,桌子上放了一束娇艳的玫瑰。杨维估计是讲了些什么搞笑的笑话,惹 得郝香开怀大笑。 我记得杨纤纤这丫头也特爱听笑话,以前经常缠着让我给她讲笑话。我往往 嘴笨拙腮,一提起来就是些关于老和尚的老掉牙的故事,如:从前有座山,山上 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 杨纤纤说我表面上是个油嘴滑舌,但事实上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我揣 测了几遍,感觉有时确是这样,就像前几天我和杨纤纤在一起,我可以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我想追你”,但却没法让她当真。杨纤纤不止一次说过,女人 的青春犹如一盆昙花,绽放出的美丽只有一瞬。我知道她也该需要爱情来滋润一 下了。那么我呢? 迈进大厅,杨维一个劲的招我挥手,热情的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两人的脸色 都有些发白,一看就知道失眠太多,缺乏疗养。 “哥,几天不见,你怎么瘦了?”杨维关切地问。 “承认吧。”郝香突然开口。我一下子慌了神儿,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难 道她发现了我的偷盗行为? “最近跟哪个妹妹在一起了?”郝香又问。 “哦,这……这个吗?没……没有。”我说完就笑了,心情也缓缓恢复平静。 “虚伪虚伪……”杨维尖着嗓子大笑。 我一笑置之。 “算了,先操操你自己的心吧!”我转移话题,问杨维,“那件图书馆盗窃 案现在有眉目了没?我昨天听郭小雨说起你们的事。” 杨维一听这事儿,立马激动的拍了拍桌子,咬牙切齿的说:“他妈的,要是 我知道了是哪位龟孙子偷的,我非把他打得满地爪牙,掐断他的脖子,再踏上几 只脚,吐口水……” 我愕然,不敢想象被杨维摧残后,会是什么样子。 “根本就不是我们俩做的,现在查不出结果,我们就一直是怀疑对象。这几 天我整夜失眠,总感觉有人在背后指我的脊梁骨,这让我怎么做人啊……”郝香 又接着说。就这样,两个人夫唱妻和,唠叨了半个多小时。 我除了耐心地做个倾听者,基本也插不上嘴。其实我心里挺难受的。我一直 把杨维当成自己的新弟弟看待,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外人。而现在呢?我亲自把他 推向了火坑,却不能把他救出来。我已欠他太多太多。 “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呢?”杨维问。 “没……没什么!”我支支吾吾地说。 “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我和香香一定会帮你的。” 我呆了半晌,说:“如果哥做错了什么事情,你会不会原谅我?” “瞧你说的,我从小就是跟你屁股后面长大的,你说这就太没意思了。”杨 维诧异地看着我,又问,“哥,你今天怎么了?” “没事儿,我有了一些纤纤姐的消息。” “真的?你见到她了?” “没有。所以我想让你多留意留意,如果有消息了一定要告诉我。” “没问题!” 窗外风和日丽,金黄色的太阳穿梭在人群中,人们在欢快的表情里来来去去, 空气中有芬芳和淡淡的甜味。我喝了一口奶茶,顿感一种温暖舒适的情调从心底 悄悄升起。几天来的疾苦,爽然若失。 “喂,你们看,那不是杨纤纤吗?”郝香忽然惊呼道。 我连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时候,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女孩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顿时感觉脑子里被什么东西痛击了一下,刹那间的空白一闪而过。我好像 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女子,皓齿明眸,美目盼兮,她正痴痴地望着前方。不,不, 不,我分明看见的是纤纤,杨纤纤,没错,就是她,我的同居蜜友。那一如既往 的清澈目光,仿佛又让我回到了前几天。但我的心为什么隐隐发痛呢?我看见什 么了?我看见杨纤纤正挽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胳膊,她的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笑 容灿烂的从窗边晃过。 “老天,那个男的可以当做她爸爸了。”我听见郝香说。 终于,我还听见自己的脑袋里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塌了。 我耷拉着头,什么也不想听,不想见。 “来,今天没酒,哥在这里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祝愿你们永远幸福!”我 举起奶茶杯。 三个小小的玻璃杯陆续碰撞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响。我的手颤抖了一下, 珍珠奶茶随即“哗哗啦啦”地溢了出来。 “哥,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了?”杨维困惑地问。 “可能吧,头晕的厉害。我想我不能在呆在这儿陪你们了。”说完,我一口 气喝掉杯子剩下的奶茶。那会儿,我真的感觉有些天旋地转了。 杨维和郝香坚持送我回去,我谢绝了他们的好意,一个人磕磕绊绊撞出了餐 馆。其实我并没有喝晕,我只是怕再这样呆下去,我就忍不住要哭了。 我翻跃栏杆,穿过车辆,撞开人流,发疯似的向前跑去。此时此刻,我真想 去问问杨纤纤为什么要这样,这一切是不是因我引起的?忽然间,我的身子晃了 晃,一辆急行的自行车撞在了我的大腿上。我爬起来,忍着巨大的痛,一瘸一拐 地继续前行。微风一阵一阵吹拂在我的脸上,却没有风干那上面潮湿的泪水。 在一个酒店门口,我发现了杨纤纤和中年男子的影子。 隔着玻璃窗,我瞪大了眼睛。那个中年男子,外表斯文,四十几岁的样子, 穿着笔挺的西装,皮鞋擦得亮晃晃的,手里掂着公文包,浑身透着股成功人士的 自信。令我不解的是,这家伙还留着一撮小胡子,有刻意模仿鲁迅的嫌疑。 杨纤纤坐在他对面,两人正勾着头说话,关系好象很不一般。我心里像撒了 一把沙子,难受极了。 小胡子边拍着杨纤纤的手,边“呵呵”的笑着。我想,这些家伙表面上衣着 光鲜,其实满肚子都是花花肠子。一遇见有点儿姿色的女人,色狼的丑陋本性就 会暴露的淋漓尽致。杨纤纤为什么要如此堕落呢?不行,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接着,那小胡子要了几瓶啤酒,两人又开始喝酒。盘子里的红头大虾,睁着 烧焦的眼睛望着我,像是无言的嘲讽。 杨纤纤喝了两杯啤酒,脸蛋就泛红了。小胡子继续给她倒酒,好象有不灌醉 不罢休的架势。这和我以前企图侵略杨纤纤的行径有些相似。因此,我更加反感。 在杨纤纤准备喝第四杯酒时,我快步跑了过去,愤怒已经燃烧成了火山。 “我来替你喝!”我红着眼,抢过杨纤纤的酒杯,一饮而尽。 杨纤纤哆嗦了一下,面带惶恐的抬起头。一看是我,眼神立即变得恶毒起来。 “你是谁?”小胡子冷冷地问。 “你别管我是谁?如果你想欺负杨纤纤,就是不行。”我双眼血红,阴森森 地瞪着他。 “神经病,你干什么呢?”杨纤纤冲我吼道。 那小胡子又问:“露露,你认识他吗?” 好啊,她还改了名字?需要隐瞒吗?我肺都快气炸了。 杨纤纤犹豫半响,憋出三个字:“不认识。” 小胡子笑了,特别贱。 “杨纤纤,别傻了,跟我走吧?”我的声音变成了哀求。 “我不走,我不认识你,你再缠着我,我就报警了。”杨纤纤的声音像蚊子 一样微弱,但对我来说,如遭受了轰天雷击。眼前的杨纤纤和先前的她,已是判 若两人。如今,她是那么的陌生。陌生的让我不敢相信她还是那个刁蛮野性的女 孩。 小胡子的脸上绽放出胜利的喜悦,他居然对我说:“小兄弟,你挺有趣的。” “呸!”我愤然朝地上吐了口痰,对杨纤纤大声说,“纤纤,我们走。” 杨纤纤纹丝不动。 “快啊!”我不想再耽误时间,过去拉杨纤纤。 她推开我,侧过身冷冷的说:“你走吧。” 我彻底陷入了孤助无援的尴尬境地。在这种不利形势下,我壮胆摔碎了一个 啤酒瓶,算是发泄了。 旁边的几桌人都在注视着我们,像看耍猴似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挫败感,我硬挺着腰板,步履沉稳地迈出了大门。 我感到眼眶里充斥着某种液体,它弥漫了我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清。 在街角,我买了一瓶北京二锅头,坐在立交桥下喝酒。毕竟酒力有限,我心 里又窝着一口气,所以半瓶下去,我已经倒在地上,呈现大字状。 一个东西使劲地在我身下动弹,我一摸就摸到了一条大腿。 “哥们,你动动身子。”大腿上面的声音叫道。 我定睛一看,是一个老乞丐。原来,我的身子一不小心就压在了这老先生的 腿上。 我不乐意的坐起来。 “瞧你干干净净地躺在这儿,一定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吧?”老乞丐憨态可 掬。 一想到杨纤纤,我心里不由隐隐发疼。我递给他一根烟,把酒桌上的情况如 实告诉他。 “小伙子,金钱的社会就是如此,每个人都有无奈的时候,那个女孩之所以 这样,也是因为无奈吧,没有人和钱过不去的……”乞丐猛吸了口烟,又平缓的 吐出来,说,“你别看我现在是个穷乞丐,其实十几年前我比你们都风光,那时 我在深圳有个大工厂,私家车有好几辆,亲戚都来投奔我……后来出现一个女人, 骗走了我所有的钱,我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亲戚也统统离我而去……” 我吃惊不小,问:“你恨那个女人吗?” “开始有些恨,现在不恨了。那个女人也挺可怜的,家里两个哥哥吸毒,有 再多的钱也早晚吸光的……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艰难的一面。” “没想到你一个要饭的,有这么大的宽容心!”我感慨道。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我现在不完全是要饭,也是为了体验生活。等 将来我攒够了钱,从哪里跌倒,再从哪里站起来。” “你一定能。” “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 我拍拍屁股后面的尘土,跟他友好地握了握手。当他起身时,我偶然瞥见这 老乞丐的黑汗衫上写着一段白色的英文字母。 我简单的翻译了一下,竟然发现它的中文意思是,超越比尔·盖茨。够强的。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