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没有人会不把沈娟的死和沈太太联系在一起。谢家树得知消息后悲痛欲绝,本 经吴惜玉劝说几乎已放弃的复仇之念重新萌芽。嫣凤趁机煽动谢家树的仇恨之火, 她推断沈娟一定是因为帮家树争取沈家权利而被沈太太害死的,鼓励家树向毒蝎心 肠的沈太太讨回公道。谢家树的仇恨之火被越煽越旺,渐渐难以控制,甚至要把他 整个人吞噬。 经过周密的思考,他决定首先在报界炒作“富康钱庄大小姐暴毙”的消息,再 一步步把富康钱庄推上绝路。 第二天一上班,他就像金先生汇报了想法,得到金先生的赏识,催他赶快付诸 实施。家树仁立在窗前,心里默默地跟沈娟说:沈娟,请原谅我这么做,朱玉桂欠 我们的太多,我一定要她偿还! 这时,一名员工进来报告:“谢经理,黄五爷来拜访您了。”家树觉得意外, 转过身说:“快请他进来。”心里却在琢磨他的来意。 黄五爷带着两个随从进来了。家树忙迎上去,彬彬有礼地说:“黄五爷,真是 久仰大名啊,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行了,何必亲自劳动大驾呢?请坐,请坐!”黄五 爷坐下来,两随从一左一右侍立。 员工恭敬地给他们两人上茶,家树赔笑说:“这是英国红茶,不知黄五爷喝不 喝得惯!”黄五爷居高临下地打量一番家树,说:”谢经理虽然年轻,做人却很周到 嘛。“ “哪里哪里。” 黄五爷忽然严肃起来,说:“既然来了,五爷我就直说了。你知道我在你们香 港银行开了户,常有大笔的钱存进来。” “是,多谢黄五爷关照。我记得您的钱都是从富康钱庄转过来的。” 黄五爷挥了挥手:“去他妈的富康钱庄,他们把我的户头给退了。” 谢家树吃了一惊。黄五爷接着说:“所以我想直接把钱打到你这儿来。” “这恐怕不妥。”家树脱口而出。 “晤?” 谢家树却镇静地一笑道:“黄五爷,您是知道的,香港银行还在初创时期,您 的钱又有些来历不明……”黄五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家树并没有理会:“就算我 们可以直接进账,但以我们银行目前的实力,恐怕也无力保护您资金的安全。” 黄五爷渐露凶相:“那你就是不肯喽?” “恕难从命。”家树温和但不失坚决。 黄五爷猛地站了起来:“你知道我黄某是什么人吗?”两随从立刻拔出枪对着 家树。 谢家树从容地站了起来,说:“五爷若是要谢某的性命,自然可以拿去。但谢 某也不是被吓大的!”他迅疾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枪,对着黄五爷,脸上仍带着笑 容:“本来这枪是买来玩儿的,没成想今天还真派上用场了。” 黄五爷万万没有料到,眼前白面书生还有这一手。谢家树继续说:“今天你杀 了我,还是不能解决问题。不如慢慢来,也许富康钱庄会回心转意呢?”他收起枪, 走到桌前,按下秘书电话:“送客。” 黄五爷不知谢家树底细,一挥手,两随从随即把枪收起。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谢家树,我黄某今天算是认识了你!”说完气呼呼地扭头就走。望着他们的背 影,谢家树狡猾地一笑,拿起枪上了膛,对着前面的墙壁做开枪状,嘴里模仿着子 弹呼啸的声响。 沈太太打过针平静地睡去了,俊兰和沈岩稍稍松了口气。这时,李承恩慌慌张 张地冲了进来,嘴里嚷着:“少爷,少奶奶,事情不好了!”沈岩和俊兰交换了一 下目光,沈岩问:“什么事?” 李承恩气喘吁吁地说:“不晓得谁把大小姐的事漏了出去,外面全都是人。” 沈岩吃惊地跳起来,忙掀开窗帘,只见门口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一大 片吵吵嚷嚷着。有的记者在端着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照。 李承恩缓下口气说:“我好不容易才进来。外面传说大小姐是亏空钱庄的钱畏 罪自杀的。钱庄那边也是人山人海,都吵着要兑钱呢。” “挤兑?” “是啊。我原本以为压得住,把能调度的现银都调过来了,可没想到风声传得 这么快,人越来越多……” 沈岩一颗心直往下沉。俊兰焦急地问李承恩:“那我们能应付过去吗!”当然 不能,大部分现银都调到宜兴面粉厂去了。“李承恩说。 沈岩镇定了一下说:“李经理,你先回钱庄去待着,尽可能辟谣,如果挤兑的 人增多,现银不足,请大家稍安勿躁,我这就去筹钱。” “岩,你上哪儿去筹钱?大家只认妈的面子,可她现在……”俊兰不无忧虑。 “这事不能让妈知道,那无异于雪上加霜。李经理,你快走吧,我会想办法的。” “是!”李承恩推开大门的一条门缝,想挤出去,人们立刻蜂拥上来,他急忙 把门关上。记者们隔着铁栅栏七嘴八舌地发问:“沈夫人呢?她为什么不出来?” “沈小姐是怎么死的?” 俊兰和沈岩都听到了外面的话,两人目光交流了一下。沈岩毅然走过去拿起电 话,刚要拨号,门铃急促地响起来,“开门!”的声音山呼海啸。他冷静地拿起电 话说:“叫老张把车开过来。”俊兰一把抓住沈岩,茫然望望窗外:“岩,你要上 哪儿去?外面那么多人,你的脚又不好。” 沈岩径自走到窗前,又拉开窗帘看了看,只见黑色的包围圈还在渐渐扩大,已 经有几个人爬上了雕花的铁栅栏,往别墅楼的方向扔石子。 司机老张很快便启动了轿车,沈岩刚要出屋门,沈太太披头散发地出现在楼梯 上,凄厉地喊道:“岩儿!”注意到沈岩要出去,她紧张地问:”岩儿,你要去哪儿? “ 沈岩尽量做出平静的样子笑了笑:“去钱庄啊。” “不,你哪儿也别去!”她颤巍巍地扶着楼梯把手走下来:“妈害怕,真的好 怕,你哪儿也别去,留在这里陪妈。”忽然一阵晕眩,沈太太几乎要栽倒,沈岩忙 冲上楼梯扶住她。沈太太昏倒在他怀里。沈岩忙抱起她上楼,送进了她的房间。 俊兰看着他们进了房间,低下头想了想,毅然往大门口走去。门一开,记者们 便蜂拥而上,俊兰几乎被人浪冲倒。 “沈少奶,麻烦您说明一下沈娟小姐的死因好吗?” “听说沈小姐把家产全转到香港去了?”.“沈娟小姐的死是不是和她的结婚 启事有关?” “沈少奶,麻烦你……” 俊兰镇静了一下,微微一笑,说道:“对不起,请让开。”记者们仿佛被她雍 容的气度震慑住了,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道。俊兰冷静地穿过这条通道,老张已替 她打开了车门,俊兰钻了进去。记者们这才反应过来,追上去不死心地拍打车窗, 不断地提出问题。 老张问:“少奶奶,我们去哪儿!”俊兰也没有想好:”先开出去再说。“ 轿车喷出一股尾气窜了出去。 车子在街道上闲逛,漫无目的,俊兰却在紧张地思索着。老张提醒她:“少奶 奶,我们已经在街上绕了半个多钟头啦。” 俊兰回过神说:“我们现在在哪儿?” “前头就是江西路了。” “江西路?好,咱们去上海银行。” 车停下了,但俊兰显然没有下车的意思。她呆呆地望着“上海银行”那块牌匾 犹豫不决,“事到如今,也只好赌一把了!”她这样想着,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俊兰要求助的人是上海银行董事长、富甲一方的大亨孙伯昌。此人信誉很好, 在银行界德高望重。不巧他正在打球,俊兰坐在会客室里耐心等待着。职员进进出 出,面前的茶水换过一杯又一杯。一位好心的职员过来告诉她说:“您还等吗?孙 先生打球的时间拿不准的。” “没关系,请转告他,我有急事,也有耐心,谢谢。” 职员心中暗暗佩服,转身向球室走去。 台球室里,孙伯昌正在专注地打撞球,他瞄准了一只红球,打出漂亮的一杆。 职员悄悄走进来的时候,他看也没看地说:“还没走?” “她要我转告您,她有急事,也有耐心。” 孙伯昌直起身子,略思忖了一下,说:“请她过来。”说完仔细地观察着球台 上几个球的角度,似笑非笑。听到职员领着俊兰走来的脚步声,他披上西服外套。 一进球室,使兰便满脸笑意地迎上去,伸出手,落落大方地招呼:“孙先生!” 孙伯昌见俊兰如此清纯亮丽,气质不俗,反而愣了愣,没有伸出手来。 “怎么?孙先生是不肯跟小辈握手喽?”孙伯昌这才反应过来:“哪里哪里,” 边跟俊兰握手边由衷地说:“沈少奶比起沈夫人来,另有一种风韵啊!”俊兰道谢, 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 孙伯昌问:“早先听说沈少奶执掌富康钱庄,活动频繁,怎么后来又不大出来 了?” “哦,现在主要是我丈夫沈岩在料理钱庄的业务。” “沈先生确实是青年才俊,不过,平常交际圈里,不怎么见到他。” “是啊,沈岩不常外出,每个人在声名大噪前总是默默无闻。” 孙伯昌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大口气,言下之意,你丈夫即将声名大 噪啦!”我的意思是,“俊兰微微一顿,”孙先生您即将声名大噪。“ 孙伯昌收敛起笑容,“哼”了一声,“沈少奶奶,今天是你有求于我,不说两 句好听话,还奚落我默默无闻?” “孙先生误会了,我是小辈,哪敢奚落您?其实默默无闻也没什么不好,真有 实力的人,不一定需要出风头。不过孙先生您,在适当的时候也应该表现一下。” 孙伯昌看着俊兰,揣测着她的话外之音。 “我们富康钱庄想借孙先生的信誉一用,一星期内,一定让您成为家喻户晓的 名人。” 孙伯昌脸上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孙先生和翟冲同是湖南帮的龙头,翟先生喜逢迎拍马,所以和北洋政府交好, 事业一帆风顺。孙先生您呢?虽一言九鼎、一诺千金,且众所皆知,但毕竟不像翟 先生那样后台硬,所以做起事来,难度还是大了些。” 孙伯昌被说中痛处,示意俊兰坐。 “只要您答应跟我们合作,咱们是鱼帮水、水帮鱼,互蒙其利,于我们,是解 决了挤兑这个难关;于孙先生,您就可以一举成名,把翟先生比下去,而我们富康 钱庄又活脱欠您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孙伯昌爆发出大笑:“你不是说有实力的人不需要出风头吗?既是不需要出风 头,又怎么在乎一举成名呢?送客!” 俊兰站了起来:“好吧,那我告辞了,谢谢您肯见我,我们素昧平生,两家也 没有生意往来。您既然要送我走,倒是给了我拜会翟先生的勇气了,再见!”俊兰 转身欲出,刻意放慢脚步等孙伯昌唤她,孙伯昌却迟迟没开口。马上步出门口的当 儿,传来孙伯昌的声音:‘等一等!“ 俊兰松了口气,却佯装镇定,回头对他笑了笑。 “好啊,沈少奶,,你真是太聪明了,懂得从矛盾中取得胜利,算我服了你了。” “这没什么。我不过是相信,以孙先生的才干,不会甘心上海银行的业绩停滞 不前,一定还想有更大的突破。” 孙伯昌连连点头:“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除了信誉,我们不借您一毛钱。” 富康钱庄前挤满了兑换现银的民众、记者以及少数看热闹的人。几名巡捕房的 人在维持秩序,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电棍,总算将群众控制在门外。有人按捺不住, 叫道:“里面那批人怎么进去这么久啊?是不是钱庄掏空了没钱啦?”众人跟着起 哄,要求进入钱庄。 李承恩差人搬张椅子在门口,站了上去,人群马上肃静下来。“各位,各位稍 安勿躁,富康钱庄财务绝对没有问题!所谓财不露自,你们兑了现银放在身边不是 很麻烦吗?” 人群里又是一片混乱。“少废话了!是我们的钱我们为什么不能领?”“你们 女当家、大老板呢?是不是不敢出来?避不见面是不是意味着钱庄真的有问题?” “叫沈太太出来!”“把钱还给我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群情激奋,有人还跟 巡捕推搡、叫骂起来。眼看局势就要失控,一部豪华的大轿车缓缓驶来,后头还跟 着一部厢式货车。李承恩一想,故做高兴状,宣布道:“我们大少爷、少当家周转 现钱来了,今儿个大家想领多少就领多少。” 车停下,孙伯昌和俊兰走了下来。李承恩一见是少奶奶,满脸惊诧,再看看孙 伯昌,更觉费解。 俊兰朝人群挥挥手说:“各位,不好意思,让大家白操一场心,为表示富康钱 庄的诚意,我请来上海银行董事长孙伯昌先生,亲自押了十大箱现银来。”话音刚 落,两名壮了从货车上抬下一日沉甸甸的箱子。“开箱,让大家见证一下咱们钱庄 的实力。” 箱子一打开,果然全是白银,民众们争先目睹。俊兰一个眼色,壮丁们将箱子 重新封好,抬人钱庄。车上陆续抬下数口一模一样的箱子,民众们交头接耳,议论 纷纷。俊兰不失时机地补充道:“富康钱庄一向以诚信为本,这回有人恶意造谣, 其实全为无稽之谈,我们家大姐红颜薄命,突然抱病身亡,与钱庄财务毫无关系, 不过,如果各位还是不放心,就请排好队,今天送到的现银不够,明天还有,请大 家尽管放心。” “既然没问题,改天再领唆。”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大家附和着纷纷散去。 俊兰、孙伯昌默契地对望一眼,一块石头落了地。 晚上,钱庄关门后,李承恩打开其他箱子,原来里面装的全是石头,不由大骇。 想想白天的一幕,后怕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孙伯昌却爽朗地大笑,举起茶杯敬俊兰道:“好个只借信誉,不借一毛钱。” “在商言商,信誉有价!”俊兰端起杯子说,“孙先生,请允许使兰以茶代酒, 敬您一杯。” “好好好!不过,我陪您演了一场戏,充其量是替你们解了围,可是对我而言, 似乎……‘他其实更关心俊兰如何使他”声名大噪“。 “我答应您的,是一个星期后声名大噪,不是现在。” 孙伯昌一头雾水。俊兰接着说:“一星期过去,谣言风波也就淡化了,那时候, 我就在我们《工商报》上刊登一篇《石头记》,专写孙伯昌先生石头解困的智慧, 您说,这一报道,能不传为美谈吗?” 孙伯昌一想,大笑着叫好。李承恩却不无忧虑,俊兰全看在眼里。 送走客人,俊兰身心俱疲,李承恩见状,欲言又止。俊兰察觉出来,说:“李 经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李承思想说,但看着俊兰的样子心有不忍:“我看少 奶奶累了,还是改天再说吧。” 俊兰笑了笑道:“你是怕《石头记》一发表,还是把我们钱庄资金周转不过来 的事公诸于众了吧?” 李承恩叹了口气:“是啊。” “我们既然答应了他,就不能食言,这篇文章一定得做。孙伯昌一心想斗过翟 先生,也跃身政界,他是为了扬名才出手帮忙的。好在还有一个礼拜,我们可以把 资金调集起来,使钱庄得以正常周转。” “话是这么说,只怕一个星期内,我们贷出去的银钱也收不回来呀。” “今天事发突然,本来沈岩要来的。可是妈不让他出门,我只好出来,暂时抵 挡一下。我回去以后,再找沈岩想想办法吧。” 李承恩点了点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俊兰回家的时候,沈岩正在房里焦急地等着,看到俊兰满脸疲惫的神色,煞是 心疼,两人正卿卿我我地热乎着,忽然,楼上沈太太房里传来啪的瓷器碎裂声,沈 岩赶忙一瘸一拐地往楼上跑。 沈太太卧室里,一碗燕窝被打翻在地,碗也碎了。沈捷远远地退在一边,吃惊 地看着母亲。 沈太太坐在床上大发雷霆:“这么烫,叫我怎么吃?” “已经晾半天了,根本不烫!”沈捷一肚子委屈。 “我要岩儿来喂我吃。” 正说着,沈岩和俊兰先后走了进来。沈太太一下子高兴了,眼睛直发亮:“岩 儿,你去哪儿了?” “我哪儿也没去,就在楼下。” 俊兰上前问候道:“妈,您好些了吗?”沈太太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沈岩忙 示意俊兰和沈捷出去。 两人一离开,沈岩握住母亲的手,开导她说:“妈,你不该这样。沈捷是你的 女儿,她喂你吃和我喂你吃有什么不一样?” 沈太太反过来抚摩着沈岩的手,反省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可外面 的世道,实在太艰险了,那些豺狼虎豹,一个个虎视眈眈,等着把我们沈家吞下去。 我已经失去了丈夫、失去了沈娟,我真的怕再失去什么,尤其是你,所以我一时一 刻也不敢让你走开,只要见不到你,我就觉得心慌。” 沈岩宽慰她说:“不会的,妈,我们已经是大人了,会保护自己。” “那沈娟呢?她比你还要大几岁,却……”她说不下去了,眼泪涌了出来。 “妈,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太太立刻受惊般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沈岩忙轻轻拍了拍母 亲:“没关系,没关系,我不过随便问问。” 沈太太平静下来,看着沈岩说:“岩儿,你是妈的希望你知道吗?你还没生下 来的时候,你就是妈的希望,妈希望你能是个男孩,沈家娶我进门,就是为了叫我 续香火。我只有生个男孩,才能真的在沈家有地位。你果然没有辜负妈的希望,活 蹦乱跳地来到了人间。现在,你更是妈的希望,妈给你取名沈岩,就是希望你像岩 石一样坚强,能把沈家的家业扛下来。” 沈岩点点头。沈太太继续说:“你是个好孩子,虽然不喜欢做生意,但还是担 当了下来,有你在钱庄,妈也可以放下心来了。” “妈,你还是快点把病养好,有很多事,还得靠你去解决啊。” “我知道。”沈太太顺从地点点头。 “那你就要听话,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 沈太太又顺从地点了点头。多日来,沈娟的影子在她心里驱之不散,她感到前 所未有的空虚和脆弱,只有儿子守护在身边时,才暂时感到几分踏实和安全。不知 过了多久,她终于在沈岩的安抚下渐渐睡去。 谢家树对镜系着领带,昨晚他酒醉后又在嫣凤的家里留宿了。嫣凤从厨房里端 出两碗热气腾腾的粥,招呼家树赶快来吃。家树吃着,嫣凤在一旁念叨:“没想到, 何俊兰还真有两下子,能从上海银行把现银调过去。看来光靠放风出去,乱不了他 们的阵脚。” “棋逢对手,这才有意思呢。”谢家树冷酷地说。 嫣凤感叹道:“真滑稽,昔日的恋人如今却成了敌人,如果何俊兰知道是你通 知了报界,一定很痛心吧?” “是她先让我痛心的。” “难道你真的对她忘情了?” “沈娟一死,我对‘情’这个字已经看得很淡了。爱情只会给人带来痛苦,带 来灾难。” “那我呢!”嫣凤说完自嘲地笑了笑,说:”我真傻,我这样的女人还配谈什么 ‘爱情’?我不过是别人喝醉了酒消愁解闷的工具而已。“ “嫣凤……”谢家树脸上发烫。 嫣风打断他:“你不用解释。其实我也算不上是个女人,我连生孩子的权利都 没有。”谢家树怜悯地看了看她。嫣凤自顾自继续说:“像我这样的人,被继父逼 着去当舞女,随时担心他会去沈家告发我的下落。沈家买下了我,我的命是他们的。 唉,能活着就不容易了,哪还能奢求别的?” “我一直以为,你爱沈岩,你所有的遭遇,不都是因他而起的吗?” 嫣凤摇了摇头:“不,我从来没爱过他,那会儿我还小,并不懂得感情是怎么 回事。我只是觉得,同样是人,为什么他们就能看着我的头顶说话?为什么我就只 能低头哈腰,只能从鞋的样子来辨认谁是大少爷,谁又是大小姐。” 谢家树不由想起自己孤苦伶什的出身和经历。 嫣凤接着说:“我不想永远都活得像头牛,只有耕田的份儿,没有吃米的命! 我以为只有嫁人豪门,才能摆脱这种命运。” “可,最后还是沈岩救了你。” “那还是因为他有钱。现在我明白了,真正的感情,跟钱没关系。”说完,嫣 凤拭去因激动而流下的热泪,拎起皮包要走——到了每月给继父送钱的日子了。谢 家树忽然伸手抓住她,低沉地呼唤着:“嫣凤!”嫣凤回头泪眼汪汪地看他,家树忽 然一把搂住她,从脸到唇到颈到胸,一路狂热地吻下去。嫣凤并不反抗,只是麻木 地问:”你昨晚的酒还没醒吗?“ “不,我很清醒!”谢家树抬头正视着嫣凤:“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 相识?” 嫣凤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谢家树认真地说:“我不想再做不负责任的人了, 沈娟的死,给了我教训,不管她是怎么死的,我都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嫣凤,等我 成功了,我一定娶你为妻。” 嫣风冷笑了一下:“你在可怜我吗?” “我们都是受了伤的野兽,谈不上谁可怜谁。在这个世上,没人会给我们安慰, 没人来给我们疗伤,我们只有互相依靠,互相取暖,熬到伤口结成疤。” 嫣凤的表情由惊异变为震撼:“家树,你真的不嫌弃我?如果你跟我结婚,将 来就不会有孩子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去领养。我就是被领养长大的。” 嫣凤喜极而泣,扑进家树怀里,头紧紧偎依着他的胸膛。她听着家树铿锵有力 的心跳的声音,平生第一次,心灵因爱情而震颤。 谢家树搂着她说:“嫣凤,我一定要为你、为我娘、为我自己报仇!何俊兰虽 然找来了孙伯昌帮忙,但我还会找到更有用的人克制她!”说着,他眼前闪过俊兰 的影子,往昔提起她时脸上的温情已荡然无存。 谢家树从嫣凤那儿出来,直奔黄五爷府上。想起上次遭遇冷遇,黄五爷不禁心 存芥蒂。谢家树也未多寒暄,直接表明了劝说黄五爷通过富康钱庄转账把钱直接打 进香港银行的来意,还透漏了富康钱庄发生了挤兑、即使有孙伯昌出山也未见得能 解急的内情。他不无深意地说:“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在这当口,去富康钱庄开 户,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他们把您当财神爷还来不及呢,哪还会拒绝?” 一席话,说得黄五爷颔首微笑,心领神会。 谢家树走后,黄五爷差人备了一盒名贵的人参,驱车赶往沈家别墅。 沈太太听说黄五爷前来拜访,未敢怠慢,急忙迎了出来。黄五爷把一盒人参放 到桌上,献殷勤道:“听说沈夫人贵体欠安,黄某特来看望,这两支人参是长白山 千年所生,请沈夫人笑纳。” 沈太太笑了笑,拿起盒子端详了一番,说道:“倒真是好参,多谢了。” “不过无功不受禄,黄五爷不会是专门为了送两支人参过来的吧?”沈太太放 下盒子笑问道。 “到底是沈夫人,明人眼里容不得沙子。黄某今天到府上来,是想在富康钱庄 开个户头。” 沈太太诧异地说:“还要开户?我们不是已经给您开了户头吗?老实说,我们 也为您承担了不少风险。要不然,您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敢收下呢?” 黄五爷脸上流露出不悦:“沈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户头早就被你们给 退了,这事我看在您的面子上,一直忍着没再提。现在我要重新开一个,您是装傻 充愣呢,还是不答应?我黄某一向喜欢直话直说。” “什么?你的户头给退了?我怎么不知道!”沈太太说完严厉地看向李承恩。李 承恩躲开她犀利的目光。这事李承恩早就知道,并且支持沈岩、俊兰的做法,他一 直想找机会告诉沈太太,家里发生了许多的事,使他还未找到合适的机会,谁知麻 烦这么快就不请自来了。 黄五爷哈哈一笑说:“沈夫人,您这是做戏给我看吗?富康钱庄一个算盘珠子 您都清清楚楚,这么大的事还会不知道?我这就告辞,能不能开户您看着办吧。” 说完拂袖离去。 沈太太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一脸尴尬。 俊兰正埋头看账时,沈太太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李承恩紧紧地跟在后面劝解 着。未容俊兰反应过来,沈太太抬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嘴里嚷着:“你们真是反 了天了,竟敢背着我随便退掉别人的户头。”李承恩怯怯地低着头不敢吱声。 她指着俊兰大发雷霆:“你是不是想让富康钱庄关门大吉啊?告诉你,没那么 容易!富康钱庄说到底,还是我们姓沈的天下!” 俊兰委屈地流下眼泪,默默听着沈太太的呵斥:“你以为你坐在这里,钱庄就 是你的了?你就可以一手遮天、为所欲为了?我不过是利用你把岩儿挂起来罢了。” 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岩儿呢?岩儿呢?” 想到丈夫正在为挤兑的事四处筹款,俊兰不知如何回答,低下头去。 沈太太咆哮道:“你赶快回答我,我儿子沈岩到哪里去了?。” 俊兰强忍委屈吞咽下泪水,说:“他……他去看花卉展了。” 黄昏的时候,奔走一天的沈岩回到钱庄。这一天里,他四处碰壁,毫无成效, 稍微给一点面子的,也要求沈太太亲自出面。俊兰红肿着眼睛勉强挤出一抹微笑, 竟只字未提白天的事情。他俩商量再想想办法,无论如何暂时不将钱庄挤兑的事告 诉母亲。 迫于沈太太的压力,富康钱庄终于给黄五爷开了户。谢家树由此不费一金一银 便收买了黄五爷一个大人情。这天晚上,黄五爷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宴请谢家树。 他带着随从刚刚坐定,谢家树风度翩翩地带着嫣凤走了进来。嫣凤身着华丽的晚礼 服,光鲜照人,黄五爷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从他们一进门眼睛就定在了嫣凤身上。 谢家树礼貌地介绍道:“哦,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我叫嫣凤,黄五爷,您好!”嫣凤娇媚地伸出手,黄五爷受宠若惊,急忙伸 手迎上去:“好,好!” “不过,只有在这样的私人场合,我才能叫这个名宇,到了外面,您就得叫我 ‘倩倩’啦。”嫣凤风月场上特有的嗲嗲的声音使家树很别扭。 黄五爷握着嫣凤的手不放:“是吗?有意思,真有意思啊。”嫣风轻轻抽出手 来,提醒黄五爷就坐。 黄五爷刚落座,嫣风便扭扭地坐到了他身边。谢家树微微皱了皱眉,但马上便 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 黄五爷问:“倩倩小姐在哪里做事啊?” 嫣凤埋怨道:“我不是跟您说了吗,在这里,您应该叫我‘嫣凤’。” ‘峨,对对对。不过’嫣凤‘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黄五爷使劲 地回想着。 嫣凤打断他:“黄五爷,看来您交往的女性还真不少啊。” 黄五爷哈哈大笑:“说对了,说对了,我罚酒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这才对呢。”嫣凤谄媚地给黄五爷倒酒,谢家树瞪了她一眼,她佯装看不见。 谢家树努力转移黄五爷的注意力,示意一桌的酒菜,说:“黄五爷,真不好意思, 让您破费了。” “哪儿的话,要不是谢先生您给我出了个好主意,富康钱庄怎么能这么乖乖地 就把户头给我开好了呢?再说,您还带了这么个大美人来陪我,不好意思的是我呀。 来来,我敬你一杯。” 谢家树心中无奈,强装笑颜道:“您是前辈,还是我敬您吧。”说完两人痛快 地又干了一杯。 黄五爷观察着谢家树,试探地说:“听说……” “黄五爷有话,但说不妨。” 黄五爷说:“好好,来,再喝一杯。”嫣凤忙给他们倒上酒,两人又一杯下肚。 黄五爷忍不住问:“听说谢先生差一点做了沈家的女婿啊。” “是啊。所以我对富康钱庄的境况比较了解。他们面临挤兑的局面,一定会给 您开出户头,您的存款不是小数,正可以缓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黄五爷不解:“可这样一来,于他们的信用有损无补啊。在这种关键时刻,银 钱的周转还是小问题,信用毁了,再翻身就难了。莫非谢先生跟沈家有什么积怨吗?” “那当然啦!”嫣凤不失时机地插话道:”沈夫人一直就不答应这门婚事。眼看 着就要举行婚礼了,沈小姐却死了。您说,她的死会不会跟沈夫人有关啊?“ 黄五爷想了想,觉得确实有点蹊跷。 谢家树苦笑了一下,说:“沈娟本不是沈夫人亲生,所以沈夫人待她一向严厉。 而我又是一介书生,无根无底,出来做事,沈夫人怎么会看得上眼呢!”黄五爷气 愤地一拍桌子:”真是狗眼看人低!天下有几个人是生下来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我 黄某本来也是个穷光蛋,可今天,他沈家见我不是也得让三分!”“那是因为黄五爷 您有钱了,身份、地位不同了。”嫣凤说。 “我相信谢先生您也会有这一天!”黄五爷一翘大拇指,谢家树礼貌地笑笑, 表示谢意。 嫣凤突然问:“黄五爷,您还记得我吗?”见黄五爷眼神迷惑,她提示说: “沈夫人以前有没有托过您一件事?”见黄五爷还是想不起来,嫣凤淡淡一笑说: “我就是她要您除掉的那个丫鬟嫣凤。” 黄五爷大惊:“是吗?我说呢,你这个名字所上去有点耳熟。” 嫣凤端起杯子,千娇百媚地说:“所以我今天来,也是为了感谢您不杀之恩啊。” 黄五爷哈哈大笑着与嫣风干杯,一边感慨道:“天下最毒妇人心,这话真是一 点儿没错。连你这样弱不禁风的姑娘她都不肯放过,沈夫人未免也太歹毒了吧?” 他拍了拍嫣凤的肩膀:‘你知道吗?当时沈岩要我放了你,送的是一尊玉佛,不过 ……是假的。“嫣凤心里升腾起的感激刹那间变成了耻辱。”幸好当时我没有发现, 不然今天就无缘与嫣凤小姐相见啦!“他趁机抚摩着嫣凤的手,嫣凤还没有从羞辱 中自拔出来,怔怔地任他摸着。 黄五爷一拍胸脯,豪爽地说:“你们放心!今后沈家敢再动你们一个手指头, 我黄某决不答应!”嫣凤立即喜形于色,谢家树不悦地瞧了他们一眼,觉得自己倒像 是个多余的。 回家的路上,谢家树一直闷闷不乐,甩开嫣风大步往前走。嫣凤看出了他的心 思,追了上去:“家树,家树,你去哪儿啊?” 谢家树不耐烦地说:“我去喝一杯。” “刚喝过还要喝?回家吧。” “回哪个家?” 嫣凤一愣。家树说:“本来我要跟黄五爷介绍你是我未婚妻的。” “我知道,我是故意不让你说的。” “为什么?” “我想帮你。” 谢家树流露出困惑的神情。嫣凤说:“自从早上你说了那番话,我再也不想让 你去冒险了。朱玉桂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我怕你…” “怕什么?我谢家树虽然有两个爹、两个娘,如今却一个也没有了。我失去了 俊兰、失去了沈娟,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可我怕! “ 谢家树意外地看着嫣凤。 嫣凤说:“我怕失去你。我好容易找到一个人可以依靠,我不想再失去他。” 家树听了这话,心里一阵翻腾。 “富康钱庄再怎么样,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黄五爷给我们做靠山,你就 不用自己冲在前面了。” 谢家树被嫣凤的关切感动了,但丝毫动摇不了他报复到底的决心。 这天是沈娟葬礼的日子,沈太太一身素服.脸上依然化着浓妆准备出门。谢家 树神情冷峻地走进来,身着一袭黑衣,俨然一个复仇使者。他一步步向沈太太逼近, 眼中有两簇仇恨的火苗在闪动。沈太太严厉地喝斥他走开,人却在惊惧地步步后退。 俊兰忙上前挡在他们中间,斥责他说:“家树,你要于什么?” 沈太太冷冷一笑道:“别做样子给我看了,我早知道你们是奸夫淫妇。”说完 站到前面,指着门轰谢家树出去。‘谢家树神色怪异地笑了笑,站着不走。沈太太 看到鸡毛掸子,抓起来就向家树打去。使兰忙阻止,沈太太得了理,说道:“你不 让我打他?是不是心疼他呀?” “不是的,妈,家树他是……” 沈太太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出口。“别狡辩了!我知道,整个事件,全是你何俊 兰一手制造的。你根本不爱岩儿,所有的誓言都是你用来糊弄我们的,甚至,原原 本本,就是你叫他勾引沈娟,把他安排进沈家的!” “没有妈……” “真不愧是亏心事做多了的人,讲到阴谋,总能想得这么逻辑。这么彻底!” 家树说完走到沈太太面前,伸出臂弯:“走吧,伯母,我们应该去参加沈娟的葬礼 了,她可是被您害死的。‘” 沈太太惊吓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墙根。俊兰忍不住上前护住她说:“家树, 你别这样。即便我妈有千错万错,她刚痛失爱女,整个人精神都要崩溃了,你怎么 还忍心这样刺激她?” 谢家树一个箭步冲上前:“刺激她?你们大概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天?‘”今天是十一号,是沈娟结婚大喜的日子!”沈太太惊愕得有些站立 不稳,俊兰懊悔已忘了这个日子。 “本来今天,沈娟应该穿着红嫁衣,实现她的梦想。但是现在,她已经连呼吸 都不能够了!她用一生等待的就是今天,但今天,你们却要把她送到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所谓的家里,有谁真正地关爱她,给她温暖?你们不是要去参加葬礼吗?我 想你们的心清,不会比埋掉一只小猫小狗更悲伤吧?” “不不,家树,你误会了。”俊兰脱口而出道:“我们这阵子忙着处理钱庄挤 兑的事,顾此失彼了。” “什么?挤兑!”沈太太吃惊地看向俊兰。 俊兰自知失言,但也无可挽回,只好和盘托出:“妈,沈岩不想让您担心,所 以没告诉您。” “好啊!你们真的是当我不存在了。挤兑?我执掌钱庄十几年了都没发生过这 种事,怎么到了你手上,就发生了呢?”沈太大气得哆嚷起来。 “我” “岩儿也真是鬼迷了心窍,他怎么就一点儿也看不透你呢?” “妈,这事是因为大姐的死引起的!” “够了,我不要听。不过就死了个人,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吗?阴谋,全是阴 谋!”沈太太摇了摇头,冷静下来:“我不会妥协的,我朱玉桂,能闯过十几年的 风风雨雨,就一定能闯过今天这一关。”她指着俊兰和家树:“你们想跟我斗,没 那么容易!” 谢家树冷冷一笑,又伸出臂弯:“那好吧,我们该走了。” 沈太太避开他往门口走去,边走边气愤地说:“你干什么?这里没有你说话的 份儿!”可我是沈娟的未婚夫。“ “哼哼,沈娟已经死了,你跟她没有关系了!我不允许你去参加她的葬礼。” “那我作为她的弟弟,自己家里人,应该有资格去了吧?”家树话音落地,俊 兰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没有逃过沈太太的眼睛,她立刻看向俊兰,问道: “怎么?你也知道?” 俊兰点了点头,说:“我以为您不知道呢,所以刚才不叫您打他。” “哼!我打的就是他。”沈太太说。 谢家树愤怒地攥紧拳头忍耐着。 “你是吴惜玉生的野种,就是她,害得我被丈夫抛弃,害得岩儿他……”沈太 太说不下去了,脑海里闪现沈岩被沈仲贤打伤的那一幕。 “所有的人,全看我是跋扈、无理、冷心肠,可有没有人替我想过,是吴惜玉 毁了我的家!我忍受着这一切,忍受着外人的耻笑、族人的无情,还有夜深人静的 孤独、寂寞……!”沈太太说着说着痛哭起来。 俊兰难过地上前劝慰,沈太太一挥手说:“你别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你既 然知道他是什么人,为什么瞒着不说?” “我是怕说出来,这家里又会不太平。”俊兰辩解。 “不太平?你不就盼着这个家不太平吗?你一定觉得很冤吧,早知道谢家树也 是沈家的人,何必委曲求全嫁给沈岩呢?你一定是想帮他夺回家产,然后跟他远走 高飞。”沈太太刻薄道。 俊兰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谢家树忽然鼓了两下掌,爆发出一阵大笑:“好 啊,你到底,还是承认谢家树是你们沈家的人了。” 沈太太气恼地瞪着他,像瞪着一块盘山公路上挡道的顽石,焦急、厌恶而又无 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