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免会烙上嫖客与妓女的痕迹 方东树西装笔挺,胡子刮得溜光,样子像个新郎,他抿嘴微笑,神色忧伤,似 乎婚礼上跑了新娘。朱妙爱他这副模样。她两眼放光,胸窝里千百只麻雀啄,眼睛 里产生一股龙卷风,似乎要把他吸到身体里去。 “刚从香港回来,忙,你瞧,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他也情深款款,眼神似乎 要嵌进她的脸蛋。 这一幕很抒情,所以二人很快就感到不好意思。平时看电影,这种镜头不是让 人觉得漫长,就是让人觉得造作,于是二人都笑了。他摸了摸她的手,她飞快地在 他脸上“叭”了一下,说:“我真的很想你。”他颇为紧张地左右张望一圈,道: “我何尝不是。” 车里冷气很足,他还是把黑西装脱了,露出白衬衣,与她那身黑色十分和谐。 “你想吃点什么?”他说。 “我刚和朋友吃过饭。”她答。 “那你陪我吃一点,你替我想个地方。” 她绞尽脑汁想半天,提了几个地方,他都摇了摇头,说:“兴趣不大,天天吃, 都吃腻了。”他的胃需要粗粮和蔬菜。 边找边想,最后进了麦当劳。 他让她坐着,他去买。她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微笑。她在想假如他是她最后的 恋人。如果那个背影属于她,她愿意立即和少年程小奇以及其他似是而非的男人断 掉关系,和他生儿育女,夫贵妻荣。她正对着他的背影疯狂抒情,他转过身来端着 盘子,堆满了可乐冰激凌薯条汉堡包。她很饱,只吃得下冰激凌。仿佛那一大盘食 物就是他的感情,她只能取下一小杯,并且心满意足。他笑看她,开始狼吞虎咽。 “别噎着,喝点水。” “哪天我做饭给你吃。” 他很快乐地瞄她一眼,迅速恢复旁若无人的神态。她才记起,她和他的关系, 不宜表现出来。她立即有点发蔫,如兴奋的狗发现一块索然无味的骨头。她就那样 东张西望,看他吃。 他说起了新中心区的规划与设计问题,问她有什么看法,比如说市政府大楼的 外观,电视台大厦的设计。她列举了国外的著名建筑,又谈了各自文化的差异,认 为还是中西合璧,但不能出怪胎或畸形。她忽然很想问以前谈的那个项目情况如何, 始终难以启齿。才发现要睡一个男人容易,要开口求他办事仍然很难,甚至更难。 那种交易,难免会烙上嫖客与妓女的痕迹。她相信他肯定会把她的事摆在心里,她 没有催问的必要,最好是他先提起来,她还可以装模作样地轻描淡写。 话题无缘无故中断了,他擦擦嘴说:“吃得很饱,我带你去转一转。” 忽然间花这么多时间给她,就像换季大减价,同样的人民币,得到了几倍于从 前的东西,她有占尽便宜的感觉。 “去哪我都陪你,你知道我多想和你呆在一起。” “我何尝不是。”他说。 “我何尝不是”,不知包含了什么样的苦难。她感觉他的心在用力,而这力度 轻微地撞击她内心里的那一小块龌龊,反弹出一股歉疚。她侧脸看他,他则不断地 看反光镜,观察来往的车,略带紧张。她明白他的担心,坐直了身体,只把手留在 他身边。 “带我去哪儿?”她问。 “把你卖了。”他笑。 “卖了好呀,我一定跑出来再找你,然后再让你卖。” “未来的国际知名设计师,著名作家,估计能卖个好价钱。” “我又不是期货。” “你是潜力股。” 她知道,他是真赞赏她。 他一直盯着路况与反光镜。偶尔扫她一眼。窗外繁华得厉害,如梦幻的街市。 公交车站牌下只有五六个人。的士亮着空车灯。一对情侣借着树影接吻。摩天大厦 的楼尖朝天呼啸而去,红色信号灯闪烁,曾经有一架飞机被挂在上面。 银色本田紧贴着奥迪,想超车,却又不急于超车。他减了速,打开了许巍的CD, 摸出一支烟点燃,开半截窗抖掉烟灰,扎扎实实地看了一眼那辆本田车,还是看不 到车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