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疯狂到丧失人性的地步 许知元初尝云雨滋味,慢慢品几次后,觉得享受,离开山庄后,再找林芳菲时, 林芳菲已失去兴趣,一心为保全自己的家庭,断然结束了和许知元的关系。许知元 似个突然断奶的孩子,找不着奶头,饿得心慌意乱,当即在电话里骂了林芳菲一句 “无情无义的老女人”,林芳菲笑纳了。没多久,许知元又来电道歉,说实际上很 理解林芳菲的做法,她是对的,彼此做朋友总可以吧。林芳菲再次笑纳。 林芳菲决定给许知元打个电话。由于忙碌,直到晚上才有空闲。那会儿,许知 元刚责怪朱妙引诱学生,毁人不倦,打情骂俏告一段落,正驶入和平宁静之港湾。 许知元接到电话有点意外。朱妙正躺在他的大腿上,自然听得见手机里林芳菲那女 声。许知元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林姐”,力装纯洁男女关系,朱妙眼睛望着墙角, 满含笑意,似乎暗示他手法太小儿科,谁没有个把旧情人?毫无必要装腔作势。 电话不长,许知元使的短句,比如“是”,“嗯”,“还行”,“没有”, “你怎么样”,“再见”,然后挂了。 “是谁呀,彼此挺关心的啊。”朱妙拖长声音,不怕许知元不坦白。 “一个写广告词的老朋友,以前合作过。”许知元知道藏不住。 “合作,肉体合作吧?没关系,以前的事情,我不会生气啊。说说,什么林姐?” “你看你,又没完没了。” “我还真跟你没完,要么自己说,要么把手机给我。” 许知元选择了后者。手机里的存号是“林小姐”,他料定朱妙看不出名堂来。 “林芳菲?!”朱妙弹了起来。 “是。我给一家公司拍广告,她撰写广告词。”许知元蔫了。 “破你处的老女人,就是她?” “叫你别问,你偏问。”许知元无话可说,脸红得厉害。 “以后别跟我提起这个人。让我的生活干净点。” 许知元并不能正确理解朱妙的恼怒。 方东树的父亲突然死了。 父亲好几天拉不出大便,林芳菲便去给他买了几斤香蕉,说香蕉比药还管用。 父亲吃香蕉的时候,是中午,方东树正在酒楼的饭桌上谈工作。林芳菲给他打电话, 说父亲住院了。方东树风风火火赶过来,父亲已经断了最后一口气,在满屋子臭香 蕉味中,微张着嘴。医生说父亲是吃香蕉噎死的,父亲的毛衣领有点紧,也是一个 因素。 父亲的身体在慢慢变冷。 方东树想起小时候常看着父亲的腿发呆。那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腿,因为常年 被蚊叮、虫咬、蚂蟥钻,新疤旧痂,已无一处好肌肤,颜色褐里带黑,粗糙如生病 的牛皮。父亲卷起的裤管一高一低,不爱穿鞋,赤脚来去,脚板丫如鸭掌般巨大, 在旱地也给人划动的感觉。父亲几乎不让方东树下田,总是说,念书去,念书去。 他早出晚归,把田里收拾得利利落落。方东树总是盼着秋收完毕,大段的农闲时间 来了,父亲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养好他腿上的伤疤。虽然,明年春插开始,他的 腿又会开始发烂,除非他永远不再下田,受农药、蚊子、虫子等东西的毒害。他和 父亲下象棋、军棋时,父亲抽着烟,十分满足。方东树上大学后,母亲去世,父亲 不愿意住进大哥家里,一个人守着旧房子,舍不得那几亩薄田。 父亲的死打开了方东树所有的记忆,过去的声响纷乱地朝他袭来。他很清楚地 想起故乡。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堵断墙。断墙上面爬满了野藤,墙底下长了一层 苔藓,逢下雨,它们就更加油绿。断墙边有小棵的杨柳,杨柳边上一口水塘,他曾 躺在捣衣的石板桥上晒过太阳。 方东树把父亲的骨灰带回家乡,与母亲合葬在一起。 方东树瞅准一个时机,详细询问父亲住院前的事情。林芳菲的答案在他的意料 之中,他没有从她说话的表情中,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倒是林芳菲回答完后,声音 忽然大了,她指着方东树的鼻子说,难道你认为是我谋害了父亲?方东树身子不动, 嘴动,说你做什么我都不觉得奇怪。她说那你报案呀,父亲已成骨灰,你只管焚香 去问。 方东树很快闭了嘴。理智告诉他,林芳菲不至于疯狂到丧失人性的地步。而父 亲的死又找不到他心服的解释。于是强迫自己回想童年,暂时从眼下的苦恼中解脱 出来。从前的那栋老房子,架了竹篙晒着衣服的天井,墙角幽长的青苔野草。那些 飘着浮萍的小塘,石头做的拱桥,桥洞里进出的乌篷船,李寡妇门前的枯井,堤边 爬满野麻叶和青藤的坟,几片菜畦与几棵老树,老树上的鸟巢与飞雀……方东树止 不住涌起另一种忧伤,如青瓦屋背后的那一抹斜阳,投射在人生的罅隙里。人世茫 茫,沧海一粟,渺小虚弱的人,如一只小蝌蚪,眨眼间长成一只老蛙,不知还能见 几回春水,还能几回在夏夜鸣叫。来到那灯火通明的城市后,就卷入了滚滚红尘。 他自忖自己对女人是不是太过善良,因而才会有这么多分解不清的麻烦。要是当时 心稍微硬一点,不和林芳菲结婚,在知道林芳菲外遇之后,理所当然和她分开,且 握着道德与舆论的有利武器。要是像别的逢场作戏的男人那样,抛开责任二字,也 不至于将自己逼进死胡同。 现在他相信,他是天下最倒霉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