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楚偕又站在那处山坡上,不同的是此时多了李化雄,和姜琳一左一右地扶持他。 其实楚偕和雁衡阳两人的事,精明的李化雄又如何没看出来呢。他看待楚偕就像对 自己的儿子,楚偕的心思他明了着呢,只是怕揭穿了楚偕会难为情,也便装作不知 晓。 那次他执意要离开公司,其实也就是怕自己和雁衡阳相处不来,这会让楚偕夹 在当中为难。 其实楚偕不善于掩藏对雁衡阳的感情,要想看出端倪那并不难。 山谷中一点都不寂静,十多台挖掘机正在工作,轰鸣声不绝耳。那些高挂起的 探照灯将这方寂静的地方变为明亮的白昼,不再宁静,喧哗而且烦躁。 楚偕就这样瞪着眼,有时候人不免会无能为力,他已经深刻体会到自己的无能。 “太过份了。周成分明是想用衡阳的尸首来要胁你,楚偕,你不要上他的当。” 姜琳气愤地骂道。 李化雄拍着他的肩,安慰道:“冷静,周成在目的未达成前不会乱来。” 这些都对他无济于事,早在周成来医院的时候他就妥协了。雁衡阳是因他而死, 他如何还忍心看见她血肉横飞尸骨不全呢。 他拼命地咬着唇才未将一腔热血抛洒出来。 “姜琳,给周成打电话。”他的身体在凉风中颤抖。 “楚偕。”姜琳阻止。 他望着漆黑的夜幕闭了闭眼眸,脑中的那个美丽又充满怨恨的影子浮着,他坚 定道:“给他打电话。” 姜琳还待要说什么,但李化雄用眼神阻止了她,她无奈地叹息一声,就连李化 雄这个老古板都站在楚偕这边,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来拦阻他。姜琳返身打开车门, 从包中取出手机按下周成的手机号码,很快手机便通了,里面传出周成笑意微露的 声音。 “周总,我是姜琳,楚偕找你。”说着,姜琳把手机交到楚偕手上。 楚偕的声音很冷,“周成,我要见你,你约个地方。” “好。我们就在岐山见面,其实你已经来了。”周成的声音仍是不愠不怒,隐 约中有一种把任何事掌握在手的洞悉感。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见你,还有姜琳和李化雄。你过来,一个人走过来,往前走,走三 百米,我就在那里看着你们。”周成在他的爽朗的笑声中挂断手机。 楚偕把手机扔回到姜琳手上,撑着往前走,但走出几步便差点歪倒在地,姜琳 赶紧扶上去。 “周成说什么。” “他就在这里,说和我单独说,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他甩开姜琳的手,慢慢 地往前趟去。 那段路不够长,却对于他亦步亦艰,虚弱的身体没有足够的能力支撑他,脑袋 浑浑噩噩,被夜里的冷风一浸整个身体就像泡在结冰的河水里,哆嗦颤抖,使他十 足像个年逾古稀的老者的步伐。 三百米的前方隐在浓重的黑暗中,有一双鹰鸷的眼眸盯着他,那双眼眸即便在 黑暗中也是闪闪发光,不能遮掩的光芒。 是周成。 楚偕瘦削的身体顿时僵住。 借着微弱的星光,楚偕看见周成的手上拿着一副望远镜。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周成没有看他,面对着山谷,山风拂动他的发丝。 “你想怎样。”楚偕没有废话,对周成不需要说什么客套,他也不吃这套。 “爽快。”周成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提太出格的条件。楚偕,你给听好了。” 他的声音突然就在这里严厉起来,以一种呵斥的语气直逼进楚偕的耳中。 “给我马上滚出门户网,我周成在门户网霸主的地位不是你楚偕就能撼动。你 听清没有,滚出门户网,以后有我周成在的一天,你楚偕就别想进入门户网。” 严厉的呵斥就像火辣辣的几巴掌甩在楚偕的面上,他垂着头用很低的声音道: “我会退出门户网。” “我听不见,你大声地告诉我。”周成轻蔑地勾起嘴角,能让一个眼高于顶的 人俯首听令于自己,那真是一件浑身舒畅和成就感的事。 楚偕咬了咬嘴唇,他明白周成是在故意污辱自己,但是现在他没有反抗的权利, 他的弱点被周成抓在手心可以放肆地揉捏。“我,楚偕退出门户网。” 从喉咙里嘶声喊出的声音却是那么地悲壮,夜里幽冷的风将他的声音送远,一 点点地在山谷里荡开。 周成满意地大笑,道:“楚偕,你可以回去,记住三天后一定在报上发表申明 从此退出门户网。” 楚偕默默转身,走不及远山谷下的轰鸣声嘎然而止,周成轻笑的声音顺着风飘 进耳朵。 “雁衡阳,你生前害我不少,但死了总能帮上我的忙。” 他心里一痛,差点头晕眼花栽倒在山路上。山里的风变得更冷,幽幽咽咽,悲 悲凄凄,仿佛是某个冤魂在哭泣。 深夜最后的一线黑暗在袅袅而起的晨烟中消灭,北河村最外面的屋子里林小花 暖暖地说着话。昨日夜里她就开始替雁衡阳收拾衣物,其实也都是她自己的家常旧 衣,择了几件样式新颖成色新的衣服给打了包。想着南方生活贵,林小花趁着雁衡 阳睡着后又去邻近几家借了两千块钱,用手绢包好一并塞进包中。 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拉着丈夫二川小声嘀咕,原先想着把雁衡阳送到亲戚 家藏着,但还是怕口风不牢反而害了雁衡阳,最后还是决定遵从雁衡阳的意思。确 实她走后,再没人知道她的行踪,那便是真正地安全了。 锅着煮着一条五寸来长的鲫鱼,香喷喷地泛着乳白色的鱼脂油,林小花从橱柜 里取出一筒细面条,放进一把,加了盐。 这条鱼本来是二川在河里捉来给林小花补身体,林小花自生产后奶水一直不足, 邻人便教了他用鲫鱼来补虚通乳。林小花是个心性随和的女人,知恩图报,觉得自 己帮不上雁衡阳什么,便尽心尽力地侍候她吃住。 雁衡阳刚起床,林小花便将那碗鲫鱼面条端到了她的床前,恭恭敬敬用盘子托 着怕烫着她的手。雁衡阳接了过来,盯着这个善良的女人瞧了好半天才低着头吃起 来。 有时候感谢不用放在嘴边说,只管接受,待来年报答。 从碗沿上袅起的淡薄的烟雾熏湿了眼眸,浓密的睫毛上湿漉漉,她的纤细的眉 梢上噙着一缕笑意,终于在这个背叛和陷害的人世中,有这么一家人关心和帮助自 己。 林小花和二川借了一台三轮车将雁衡阳送到市区,二川骑车,林小花将自己的 儿子抱在怀中,和雁衡阳对面相坐。一路上,林小花陪着雁衡阳说说笑笑,到市区 虽然路途遥远但时间过得很快。 三月的下旬坐火车的人并不多,J 市北站的广场上三三两两送行的人,雁衡阳 和林小花一家人挤在当中并不显眼。 广场上有几个警察来回地走动,雁衡阳把头上的围巾把往面上拉了拉,尽量遮 住左脸上的伤口。伤口在寒冷的天气中愈合较慢,能够引起他人注意的不是自己的 脸,而是脸上的这条骇人突兀的伤口,它会引起怀疑和猜测。 不过这样的打扮其实也不会引起多大注意,她穿着林小花的花棉袄,穿着黑棉 裤,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这样和一个乡下妇女并没多大区别,广场上这种装扮的 妇女可不少。 巡逻警察的眼睛只是略微地往他们这里瞟了瞟,便晃到别处去。 “路上保重,注意身体。”林小花含着泪水叮嘱。 “谢谢。”雁衡阳微笑地抱过她手上的婴儿,那孩子在林小花的怀抱里睡得很 香,她俯□在婴儿娇嫩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吻,然后将他还给林小花。 二川在旁憨厚地摸着脑袋笑。 雁衡阳看着广场上的大钟,又瞧着手中的火车票,时间所剩不多。 准备进站。 “喂,你把身份证拿出来。”突然一个胖墩墩的警察拦住二川,大声地命令。 雁衡阳猛地一惊,将手中的包夹紧了些。旁边二川虽有些慌张,但还是很快地 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破旧的钱包。胖警察拿着他的身份证对着他看了好半天才还给他, 然后又拦住下一个男人。 有惊无险。雁衡阳松了口气,三人进去。 进去没两分钟开往S 市的火车开始检票,林小花和二川将她送到火车上,这才 依依不舍地退到站台。雁衡阳隔着玻璃窗一直凝视他们,她看见林小花眼眸里的泪 花和二川温厚的笑意。 她抿了抿嘴角,笑起来。 人活到这份上也值了,这难得可贵的情谊。 火车启动,窗外林小花和二川的手在料峭的风中高高地扬起,雁衡阳将自己的 半张脸都贴在窗上,试图把他们的身影都看在眼中。 但火车越开越快,那两道身影便从眼眸中消失了。 昏黄的阳光洒在窗前。 雁衡阳起身去卫生间方便,此时卫生间里有人,她只得暂在洗漱处等待。火车 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处在连接口的洗漱间晃动得厉害。 突然地便有一阵头晕脑眩,胃里翻滚得难受,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难道是晕火车了。 半晌雁衡阳又否定这个答案,自己在国外的时候也坐过火车并没有晕呀。或许 身体体质变差,这个倒是有可能。她闭上眼,靠在绿色的墙壁上休息养神。 茫茫的黑暗中如火柴萤蓝的微光瞬间划过,那个曾被遗忘的意识在脑中火般升 腾起来,不可制止。 难道……会是…… 像再也不能承受这个答案,瘦弱的身体沿着光滑冰冷的墙壁滑了下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