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哥。”姜琳欢喜地叫了一声。 微风拂动白色纱质的窗帘,从后面转出一个身着黑色衬衫的年轻男人,白皙的 面孔,削薄的短发,五官和姜琳极其相似,但是在眉目间却又截然不同地呈现出两 种气质,以至不会把两个人当成孪生兄妹。这个男人的眉毛,甚至他的眼睛都给人 一种凌厉的感觉,从他的靛黑的眼眸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淡淡的眼神,在掠过楚偕 的面上时,楚偕有一种被锋利的刀锋贴过面庞划过的冰冷的感觉。 他的眼眸定定地不动,像酷寒极北的地方凝结而成的坚冰的眼神。楚偕顿感压 迫感严重,这个站在对面的年轻男人绝不简单,仅仅只是站在面前便能震慑住自己, 使自己为他动容。 “你就是楚偕,我妹妹的眼光果然不错。”他勾起唇,但笑容仍是很冷。 楚偕伸出手,道:“你好,我是楚偕。” 他伸出手微微地一握,却不经意间加了些力道,笑道:“赢沨。” 连名字都有股居高临下的迫人气势,楚偕不动声色,早听说过姜琳和她哥哥一 个从母姓,一个从父姓,但是能叫这样一个名字的人也必定有一定的能耐。 赢沨的话不多,但是清冷的气质已经深印进楚偕的心里,他有一种冷淡的优雅 和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这种只有那些真正的高官家庭才能养得出来,天生就是主导 别人的人。 不过楚偕没有自惭形愧,即使先天条件比不上赢沨,但是后天的能力绝不会比 他弱,就算给自己一张白纸,也能把它变成钞票。 他这样自信着。 晚上七点酒店送上来晚宴,几个漂亮的女保镖立即神情戒备地注视每一个进来 的人,楚偕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这些女保镖的架势绝对是经过专业训练,眼神, 以及手的摆放位置都给人一种剑在弦上欲发的感觉。如果一旦发现什么不妥,这些 女保镖就会先发制人。 晚宴很丰富,但是对楚偕没什么惊奇。只不过几个女保镖环侍在餐桌四周,冷 不丁投射过来的眼神比较觉得不舒服。 赢沨神情一直淡淡地,但是楚偕居然能让这场晚宴没有冷场,和姜琳谈笑自若, 偶尔也能让赢沨说上几句话。 结束后赢沨神情倦怠,楚偕便带着姜琳告辞离开,赢沨坚持要求送他们去酒店 门口。 酒店保安把楚偕的车开过来。 姜琳先坐进车里,楚偕和赢沨客套几句转身进车,忽然背后有阵风掠过去,好 像有个人擦着自己的背,他还没有转身就听见身后有个男人痛苦哎哟的声音。 楚偕回过身,水泥地上有个穿T 恤的男人面朝下趴着,赢沨的一个女保镖踏着 细高跟鞋的脚踩在他的背上,并将他的两只手扭到背后扣住。 “怎么回事。” “这个人想偷你的东西。” “谢谢。”他弯起唇微笑。 那女保镖瞧着他,忽然白皙的面上泛出些红色,赶紧低下头去。 楚偕向前面的赢沨点点头,便弯腰坐进车中,一旁副驾上的姜琳拿手指捅他。 “害不害羞,又在用你的笑容勾引女人。嗯,怪不得小雁雁认为你出卖色相,我看 分明就是。” “哪有呀,我只是感激地笑笑嘛。” 车开远了,酒店的保安奔过来将地上的小偷男人带走,那女保镖面色仍是有些 绯红,刚走到赢沨面前,便听见他冷冷道:“你可以离开,轻易对男人动心的人不 适合做保镖。” “对不起。” 赢沨不再说话,转身进电梯,那女保镖也没追上去,她知道这个清冷的男人话 一旦出口就永远不会收回去。只不过是些许地心驰动荡,就要失去朝夕相处的同伴 和高薪的工作。她叹息,当时真的觉得那叫楚偕的男人的笑容很好看,很温暖,所 以忍不住就动了,动了一点点心。 所有的人都走了进去,她朝酒店里望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离去。 那男人话出口,绝不会收回。 炽烈的阳光翻滚着白色的热浪冲击整个城市,S 市的情人广场上几乎没有人走 动,雁衡阳拎着一只涂满黄泥的蛇皮袋大汗淋漓地穿过广场,想找一个避荫的地方 坐下来休息。手中的袋子塞得鼓鼓囊囊的,这是她一上午以来的成果。现在正值中 午,广场上人并不多,广场上能够捡的东西也全部捡完,垃圾桶里也席卷一空,什 么都没有了。 广场后面有棵老榕树,树下有一排石椅,她慢吞吞地走过去坐下,然后将袋子 中的瓶瓶罐罐一股倒了出来,数了数大约有三十四个矿泉水瓶子,另外还有十来个 牛奶的纸盒子等。她掐了掐手指,一个矿泉瓶子按一毛钱计算,可卖得三四块钱, 看来一早晨收入四块钱还算不错,那么下午再接再厉,争取捡个五块钱左右,那么 一天十块钱就到手了,一个月就可以赚三百多块钱。 她欣慰地叹口气,抚摸着日渐凸起的肚皮,这个孩子在肚子里已经七个多月。 刚到S 市的几天她去医院检查,不出所料是怀孕,而且还比自己推算的日期早了一 个月。 要或不要这个孩子,她困惑极了。 可是一想到这腹中的孩子和她一起经受许多的磨难和死亡的威胁,她便不忍心 剥夺这个还未出世的小生命。这个小生命和自己一起吃苦,一起被陷害,坐牢蹲大 狱,经历生死存亡惊心动魄的车祸,最后和自己一起顽强地活下来。 要好好地活着才行。 但是活下去也是很艰难的,现实永远没有人情味。没有身份证意味着就不能找 工作,而且现在自己逃犯的身份又哪敢去找工作呢。在街边也曾见过做假证的小贩, 但那念头只能是一闪而过,用假身份证被发现后自己就完蛋了。 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暂住证,就像自己已经在这世界消失了。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雁衡阳。 一滴雨从茂密宽大的树叶上打落下来,酸痛的眼睛仿佛受到刺激似的闭上眼, 但没一会又有几滴雨打下来。雁衡阳睁开眼,原来骄阳似火的炎热天空已经阴下来, 乌云层层叠叠,堆积如山。 她撑起身体准备离开躲雨,如今肚子大了,不怎么方便起坐。但是脚下一滑, 她就跌坐回石凳上,腹中痛起来。 不等她缓过气,飘泼的大雨就从天空中洒落下来,打得脸上麻麻地疼,没两分 钟淋成落汤鸡。 夏季的雨来得急去得快,仿佛不可预测估摸的人生,她只是轻轻地努努嘴角, 其实命这个东西已经习惯了。 雨停了,她甩甩头发上的雨水,将地上的蛇皮袋子往背后甩去,前面不远的地 方就有废品回收站。这些东西不可能拿回出租房,那里太小根本就没地方放置。 不过今天下午是不可能再捡废品,需要回去将湿衣裳换下,否则感冒生病那又 会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屋里黑乎乎的,雁衡阳将门打到最开,走进去找出一只塑料水桶,再关上门。 村东头200 米的地方有个公共厕所,里面可以接免费的自来水。 她从邻居那里买了一个旧电磁炉,用来烧水做饭。附近就有个菜场,邻居告诉 她挨着晚上七点多钟去买菜,因为到收摊时间菜会卖得相对便宜,而且菜贩为方便 回家还会扔弃一些没卖出去的菜,那时只要捡回来洗洗就能吃了。 雁衡阳捡过几次,但是那些菜由于太过腐烂,吃了后反而拉肚子。 厕所里自来水总是不够大,像得了前列腺炎似的滴滴沥沥,雁衡阳耐心地等待。 桶里面放着一把黄豆芽,如今这个菜在菜场是最便宜,一斤才八毛钱,而且还可以 吃两天。现在天气炎热,菜不能隔夜,只能现做。 进来一个女人,也是村里的住户。 厕所隔间的门被关得咣当响,很快地里面就溢出一阵难人忍受的恶臭的大便味。 雁衡阳微皱着眉头,屏住气不去呼吸。屋里太过狭小,没有水龙头设施,洗衣做饭 用水都必须来这里取。 但是厕所里蹲坑里的人却十分享受,可能是吃坏了肚子,像机关枪一样嗒嗒直 响。 雁衡阳一直忍着。 大约二十多分钟厕所里的人终于解决完人生大事,在水池前洗了个手飘然远去, 此刻雁衡阳却再也忍不住胃里排山倒海的翻滚,冲到厕所的外面大口地呕吐起来。 日子从来都是这般重复地过着,但是到现在还不能习惯。 洗完豆芽,又接了一桶水,慢慢地往回提去,两百米的路需要歇上几回。 “咳咳咳……”屋里油烟弥漫。 有张女人和蔼的笑脸在浓厚的油烟里探出来,雁衡阳抬起头便瞧见她,忙道: “石姐。”说着,她起身拍掉床铺上的灰尘,示意来人坐下。 石姐只是挥挥手,笑眯眯道:“不坐不坐,阳雁,我来找你帮个忙。” 阳雁是她从自己的真名中挑出两个字起的假名,不过周围的人没有怀疑,一直 阳雁阳雁地叫。大家都是出门在外讨生活的人,没谁对谁的过去好奇,大家彼此帮 下也能过得去。 “什么事?石姐。”雁衡阳没有停下手中的活,顺手从柜子里摸出盐倒进锅里, 吃完饭还要去夜市摆摊卖小饰品,单靠捡废品那无法度日。 石姐看着她不说话,在雁衡阳不停的催促下才鼓起勇气极难为情道:“是这样, 你知道我做钟点工的,我那雇主是个单身男人,平时也只是帮他把家里简单收拾, 再做一顿晚餐,一个月就能有2000的收入。雇主说只要我长期做就给我加工资,但 是我弟弟的媳妇刚生了孩子,家里没人照顾,想要我回去照看一个月,你看你能不 能替我一个月,那个月的工资就归你。我也和雇主说了先找个人代替我,他也同意。” 虽然2000的薪水很有诱惑力,雁衡阳想了半天仍觉得不妥,道:“石姐,收拾 家务还行,但我做饭很难吃,要是你那雇主不满意迁怒到你丢了这份工作就不好了。” 石姐抓过她的手安慰地拍着,道:“不要紧,我那雇主很通情达理,他不挑剔 的。我和他说代替我做饭的人,是我们附近小饭馆的厨师,做了十多年的大厨,手 艺一流。” 噗——雁衡阳忍俊不禁,石姐吹嘘得太过离谱自己到时肯定会死得很难看。 “阳雁,你就帮帮我吧,我要是回家一个月他肯定会重新找钟点工,我不想失 去这份工。” “石姐,不是我不愿帮你,是我做饭很难吃,弄砸你的工作就更不好,你还是 另外找个人代替你吧。”雁衡阳为难。 “不能找别人,我都信不过,只有你。你想想呀,轻轻松松地一个月就有2000, 谁不眼红。要是那个人没道德心抢了我的工作就坏了,阳雁我信得过你,你不会抢 我的工作。” 雁衡阳沉默起来,石姐请自己代替她做钟点工似乎还有另一层深意,除了不会 见财起意抢她的工作外,自己做饭菜的水平差劲,也属于没有能力与她竞争的人。 答应于否,她揪着头发想着。这几个月石姐也算是对自己不错,初来乍到,多 亏石姐各方指点才算没有吃什么亏。平日她家有什么多余的菜,也会送一些给自己。 “石姐,我同意代替你做钟点工,如果人家雇主觉得饭菜不好吃可不要怪我呀。” “没事没事,只要你答应就好。阳雁,这是地址和钥匙,你收好了。” 雁衡阳将写着地址的纸条和钥匙一并塞在枕头下,道:“石姐,你打算什么时 候走。” “今天,所以你现在能帮我去雇主家中收拾吗。”石姐满脸乞求地瞧着她。 雁衡阳牙齿打颤。“可……可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