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经过注射多价抗蛇毒血清后楚偕的病情略有缓解,但效果不太明显,他仍处于 深度昏迷中。姜琳从三楼的窗下往外看,楼下守满了报社的记者。也不知道是谁通 知了报社记者,楚偕被送进医院的当晚就有记者接踵来到医院,磨拳霍霍等待最新 的进展以抢得头条。 赢沨昨日上门拜访第一次为雁衡阳和南亭做DNA 亲子鉴定的博大瑞祥亲子鉴定 机构中心的冯晓泉医师,这位冯晓泉医师曾在那场著名的冒充豪门小姐的诈骗案中 充当证人指证过雁衡阳。起初冯晓泉医师百般抵赖,最后在赢沨的威逼利诱和强大 的证据下才坦露真相,精明的赢沨找到了人证能够证明四年前的11月17日晚上八点 十五分,冯晓泉正在温莎蔓雪足疗馆做足疗,并不是在星巴克和雁衡阳私下谈DNA 鉴定的事情,所谓雁衡阳贿赂冯晓泉的事情子虚乌有。 清晨赢沨便乘机去瑞典寻找雁衡阳诈骗案中的第二位证人罗琳,也就是雁衡阳 小时候的保姆,雁衡阳的身世之谜关键就在此人。 姜琳不敢大意,日夜守护照楚偕,乐知秋并不时常呆在病房中,她抱着小执会 在每天中午的时候来上一趟,然后呆上半个小时便抱着小执离开。姜琳累得焦头烂 额,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去追问。 按照姜琳认识的乐知秋是很爱楚偕,她应该很担心地守在病房才对,怎么如此 平静不动声色呢。 三楼的窗下很吵闹,姜琳朝下面啐了一口关上窗。乐知秋带着小执刚刚离开, 姜琳提心吊胆的心才敢稍微放松,赢沨临走前交待她寸步不离地守在楚偕的病床前, 并严密监视乐知秋的一举一动,不能让乐知秋有和楚偕单独接近的机会。 姜琳打算去找楚偕的主治医师再次询问病情,这几日楚偕中毒病危的新闻早传 遍了公司,本来公司已经在与创世公司的网络战争中摇摇欲坠,这下公司的主心骨 又出事,几乎所有人都泄了气,不少高层管理人员纷纷闹辞职。 病房外面坐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乞婆,头发黑亮亮地散发光泽,她低着头摆 弄手掌心中的两只大黑蚂蚁。姜琳看不清她的眉目,却发现这老乞婆的一双手却相 当的白嫩,纤长的指甲按压着手心中的蚂蚁。 “背叛者最终都会死。” 姜琳听着从老乞婆嘴中发出的冰冷的声音猛然一怔,这声音威严无比,好像在 哪里听过一般。她绞尽脑汁地想,忽然想起几年前楚偕得知雁衡阳的死亡时病倒, 自己曾在病房外面看见过这个老乞婆,当时她似乎也在玩弄手心中的两只黑蚂蚁。 她立即警觉起来,这老乞婆分明话中有话,会不会就是楚偕中毒出事的知情者。 老乞婆始终低着头,她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向走道的楼梯口走去,姜琳下意识地 跟在她后面,也许事情的所有秘密就在这老乞婆的手中,这老乞婆分明就是认识楚 偕,否则她不会两次在楚偕出事后现身。 姜琳的好奇心被完全地勾引出来,她忘记了赢沨的嘱咐,要寸步不离地守在楚 偕的病床前。 她追了出去,消失在医院的楼梯上。前面老乞婆步伐十分稳健,行走如飞,姜 琳穿着细高跟鞋跟踪颇为吃力,那老乞婆似乎知道后面有人跟踪,频频地回头往后 看。姜琳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她的脸上很脏很黑,却掩饰不住从眼眸中散发出的 咄咄寒光。 那是一张早已死去多时的脸。 医院外面公路上的滚滚车流淹没了她们。此时医院的路口缓缓走来一位年轻美 丽的女子,她的怀中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两人边走边说着话。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病才会好,我想他陪我玩。” “小执,爸爸很快就会好。” 悦耳的声音从乐知秋嫣红的唇角吐出,就像夜里的花儿温柔地绽开,小执乖巧 地抱住她纤长圆润的脖子不再追问。 三楼病房的门被推开,面色苍白的楚偕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他全身插满了管 子一动不动地,若不是旁边心电图仪在轻微地起伏,乐知秋甚至认为他已经死亡。 乐知秋望着那张失去神彩的面庞出神。 “楚偕,楚偕,你为什么不爱上我呢?为什么不愿意爱上我?我的容貌远胜过 雁衡阳,可你为什么不肯对我动心。你应该会喜欢我的呀。”她喃喃地诉说。 床上的人忽然抬了抬手指,眼睛便蓦地睁开了,乐知秋美艳的模样映进他的眼 中,浅灰的瞳仁剧烈地一阵收缩。 乐知秋依旧不动声色,用她柔得像水的声音轻声道:“你醒过来了,我来得真 是时候,可真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当然你醒不醒来结果都一样。” 楚偕动着嘴皮,但是哪里又能说出话来,他干瞪着眼瞧乐知秋。 “别瞪我,楚偕,这种情况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是你先辜负我,我一直不想 这样。对了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你肯定想不到。”乐知秋微笑着,她说话的时候 两颊上还染上两朵红云,不胜娇羞。“你一定认为是南亭指使我,其实,楚偕,我 就是南亭。楚偕,我回来了。” 床上楚偕微微地摇头,他的意识虽然恢复过来,但并不是完全清醒,不过他还 是能分辨出眼前的女人是乐知秋,她根本不是南亭,乐知秋和南亭没有丝毫的相似 之处。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我就是南亭。楚偕,想不到是在这种情况下向你坦白, 我一直期待你爱上我的那天我来告诉你真相,但是我没有等到。现在我已经对你失 望透顶,所以你也没有活在世上的价值,你该去地下陪你的父母,他们已经等你好 久了。还有你不用担心,雁衡阳她也会很快去找你,你们全家就能在黄泉下团聚。 好像忘了小执,对,小执是你和雁衡阳的孩子,不过以后小执就只能是我南亭的儿 子,我会把他养大。” 乐知秋走到窗前神往地往下看去,底下守候的记者仍不肯离去,手中拿着的摄 像机和照相机像枪口一样对准了三楼的这间病房。 “楚偕,托你的福雁衡阳现在又被抓进看守所,我想你要是死了她肯定会被判 死刑。”她依旧微笑,那张美丽的面孔越来越红。 此时楚偕的意识逐渐清醒,乐知秋的话也听懂了大半,可即便在劫难逃他还是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死不足惜,但必须要保证他所热爱的人活下去,他的女人和 儿子。 僵硬的手臂慢慢无声地挪到胸口的位置,他艰难地抬起右手的中指伸进嘴里, 然后闭上眼使劲地咬上一口,但是他几乎没有力气,手指咬得疼了却不见有血出来。 他瞪圆了眼眸,再次拼尽全身的力气,手指在牙缝上划拉去,腥涩粘稠的液体从齿 间滑进喉腔。 “楚偕。”乐知秋望着窗外笑道:“等你死后,我会召开记者会证明小执是你 的亲生儿子,他是你唯一财产的继承人,我作为小执的法定监护人有权对你的财产 做出处置。楚偕,我的财产在你的手上走过一圈后最终还是回到我的手上。” 他全不理睬,渗着血的手指从容地回到薄薄的被单里,摸索着在被单的里面写 下一个个血迹斑斑的字。他不敢肯定这样能帮到雁衡阳,但是要在死前尽一切力量 去维护她。 乐知秋忽然回过头望着他诡异地一笑,他不禁打了个冷噤,有些绝望的感觉。 “小执。”乐知秋打开了病房的门向外面招手,过会欢喜地跑进来一个小男孩。 “小执,你爸爸醒了,快过去和他说话。” 小执迈着两条小腿跑到了床前,床上楚偕果然睁着眼睛,他高兴极了。“爸爸, 你睡了好久,现在陪我说话好不好。” 楚偕看着他苍白的面孔终于露出一些笑容,这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他和雁衡阳 的孩子,他满足了。这一生得到了喜欢的女人,还和她生了一个孩子,应该满足了。 他想叫他的亲生儿子,可是那些话从喉咙里吐出来后完全没有声音,他太虚弱 了。 “妈妈,爸爸为什么不陪我说话。”小执奇怪地看着乐知秋,明明爸爸睁着眼 睛,他怎么不说话呢。 乐知秋温柔地摸着他的柔软的发丝,笑道:“爸爸脸上戴着面罩所以说不出话, 你把它拿掉了爸爸就能陪你说话。”她伸出葱管细的手指指着楚偕面上的氧气罩。 小执恍然大悟地笑起来,他爬到床沿望着楚偕,左看一阵,右看一阵,忽然伸 出肥肥的手去揭楚偕面上的氧气罩。那氧气罩只是用胶布固定在口鼻间,小执轻易 地就将它揭下来。 楚偕的呼吸瞬间明显加快,没有氧气罩后呼吸就变得窘迫,他不得不张大嘴。 “爸爸,你现在可以陪我说话了。”小执十分高兴。 “小执,妈妈去找医生问爸爸的病,你好好陪爸爸说话。”乐知秋微笑地掠过 楚偕因呼吸窘迫而青紫的面庞,她摇着头快步走了出去,并在门口带上门。 “爸爸,你和我说话好不好,小执好想念你。”小执摇着他的头。 可怜的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睛不舍地看着小执,这是他的亲儿子, 他自豪地想着。被子上的字写到最后几个,但他就快要没有力气,手指沉重得就像 一座山压在胸口,他试着再度抬起手指却失败了。 他闭了闭眼睛,想起雁衡阳说她不爱他,她讨厌他,她希望他死,她在酒里下 毒。 这一切一切像黑白电影的快镜头迅速地划过他渐渐模糊的意识,猛然他又睁开 浅灰色的眼眸,即使雁衡阳不爱他又如何,他爱她就行了。 他长吐出一口气,抬起手指划下一个字,然后又是一个字。 “爸爸。”小执仍是执拗地摇着他,希望听到他的声音。 此时他的面上有了些回光返照的神彩,浅灰色的眼眸又恢复了从前的明亮,他 看着小执眼中充满了关爱和欣喜,忍不住他伸出手想去抚摸小执稚气的脸蛋。 他艰难地伸出手,一点点地靠近他心爱的儿子,就快要碰到他粉嫩的小脸颊了, 但是手像灌铅似的又沉重得抬不起来,忽然啪地一声就掉在了僵硬的床沿。 “爸爸,你又睡着了。”小执推着他,摇着他。 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眸,死亡是件不情愿的事,但却永远不能拒绝。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