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无忧公主(2) 金七不甘父亲的挨打,一下子由舵台上跳下来,伸手就去操一根长篙。 姓史的好像是一个练家子,好快的身法! 金七的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已被那位史大爷的脚踩了个结实,别看他个子 不大,劲头儿可是不小,没有怎么施劲儿,金七已痛得龇牙咧嘴,连声" 啊唷" 了起来。 " 白头" 老金顿时傻了眼。 毛五更是端着碗,像个木头人似的怔着。 史大爷冷笑着道:" 怎么着,还想动家伙,不要命了!" " 白头" 老金哭丧着脸,连连打躬道:"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史大爷您老 高抬贵手吧!" " 哼!" 姓史的缓缓松下了脚,一脸怒气地看着老金道," 不是跟你说得好 好的,这条船,我们整个包下了?怎么还搭外客,这是怎么回事?" 老金自知理屈,赔着干笑道:" 这……是这么回事,这位相公一个读书人, 又有病,那间边舱房空着也是空着,所以就要他上来了!" 姓史的想发作,却又忍着,冷笑了一声:" 你好大胆子!叫他下去!" " 这……" 金七一脸为难的样子。 " 没什么好说的,明天船一到汉江,就叫他下去!" 姓史的还要再说什么,就见前舱里款款步出一个细腰长身的姑娘,老远向着 这位史大爷点了点头,姓史的快步迎了上去。 细腰姑娘嘘一声道:" 小姐关照,叫大叔你别吵,夫人和小主人才睡着了。 " 接着说话的声音就低了,那位史大爷回过头看了后舱板上的三个人一眼,就 随着来的那个细腰姑娘去了,紧接着前舱的两扇舱门也就关上了。 摸着麻辣辣犹有余痛的脸," 白头" 老金缓缓地坐下来。 金七一脸愤愤地走过去,恨声道:" 他娘的,船是咱们的,咱们爱搭谁就搭 谁,他管得着吗,这个姓史的,也太欺侮人了!" 老金漠漠地看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道:" 也难怪,收了人家的定钱,原是 不该再搭外客的……" " 只是……咱们怎么跟那位相公说呢?人家还在病着!" 毛五插嘴道:" 这我可不去说。" 老金叹了口气站起来,把旱烟袋杆子插在腰上:" 有什么办法,小五,把碗 给我,我瞧瞧那位相公去。" 毛五一怔道:" 你真……真的要赶他下去?" 老金也没说话,接过碗来,独自走了。 背着身子,那位先生正在写字,一头长发披散着,一袭长衫也披散着,宝蓝 缎子面闪闪有光,长长地曳下来,上面连一个褶子都没有,乍看上去就像是一整 匹缎子那么的平滑光洁。 船身微微地动荡着,使得悬置在他头上的那盏银红纸灯也在晃动着,是以, 他修长的影子被扭曲了。 " 白头" 老金轻咳了一声道:" 这位相公,你的药来了!" " 噢!" 长发人缓缓地搁下了手里的笔。 老金把药缓缓地端过来,正迎着对方回过来的身子。 " 何劳老丈亲自服侍,不敢当!" 说话时,对方已接过了药碗,眉头微微皱 了一下。 老金笑道:" 大概有点儿凉了,再去热一下吧!" " 不必了!" 对方回答得很干脆。 一边说时,遂即仰首把小小的半碗药汁喝了个干净。 老金这才注意到,对方那只持碗的手,敢情与常人有些不同,包括他另一只 手在内,十根手指的指尖,连同指甲,都是暗红、紫黑的那种颜色,看上去煞是 可怖。老金心里纳闷,却也不便出口询问……忽然一怔,才警觉到对方一双眼睛 正向自己注视着。 四只眼睛交接的一霎,老金下意识又不禁打了个寒战,白天上船时,他竟不 曾注意到,敢情这个相公真的病了,而且还病势不轻。 苍白颜色的一张脸,显示着病魔的入侵,绝非朝夕之事;一双尚称灵活的眸 子,固然是黑白分明,然而在其下眼泡处,也同他的十根尖指一样,郁积着浅浅 的暗红色泽,这番奇异的色泽点缀,使得对方斯文的外表着了几许阴森、憔悴和 病痛。 " 白头" 老金情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若非是紧接着对方脸上所显现的微笑, 他还真有点儿心里发毛。 " 金老丈请坐,你有话要说么?" 抬起拖着肥大衣袖的一只手,指了一下舱里的座位,老金不由自主地顺着他 手指处就坐了下来。 " 老丈喝茶。" " 是……不客气,不客气!" 一面说时,老金就手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倒了半碗清茶,糊里糊涂地端起来 喝了一口。 " 茶凉了。" " 噢,还好,还好……" " 今夜的月色不好。" 口音似岭南,却又带点云中,又稍掺有一点儿北地京里的那种韵味。 老金自信这一辈子干船上的活儿,大江南北都跑遍了,却是一时听不出对方 的真正口音,那种低沉却富有磁性的男音,出自对方斯文冷寂之口,虽是简短的 几个字,却是铿锵有力,有一种不听不可的强迫感。 说到月色不好,对方已踱向窗前,推开了两扇临江的轩窗,一阵江风袭来, 悬在舱里的那盏" 八角银红双穗" 纸灯,滴溜溜地直打着转儿,文案上的纸笔书 篇,都大有动势,一霎间,颇有飞沙走石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