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昨日“黄花”,今日总经理 一个男人不管多么浪荡无羁,他仍然希望他的老婆忠贞贤惠;不管他同时养了几个 情人,他也总是要求每个女人忠于他一个。女人也是一样,在她与无数个男人有过肉体 接触之后,她仍然希望嫁给一个永远也不会碰一碰其他女人的男人。 不知是由于规模较小,还是因为星级不够,银海大酒店没有设总统套房,就连在价 目表上被标注为“豪华商务套房”的客房也仅有两套。一套在九楼,也就是最高的那层 楼,另一套在八楼,分别位于这两层楼的最边上,房间编号自然全为一号。前不久,总 经理周飙下令将九楼改造成了豪华歌舞厅,九楼的那套豪华商务套房就顺便改造成了豪 华厕所,于是整座酒店便只剩下八楼的这绕,她那些凄凉的话语总是在他耳边回响,令 他辗转反侧,无法忘怀,一声接一声地发着凄婉的叹息。 姚纲吃力地伸出右手,从西服口袋里掏出纯子的一张艺术照片,那是纯子咽气前交 给他的。纯子说她已焚毁了留有她的影像和笔迹的一切物品,这可能是她留在这个世界 上的唯一的一张照片。她要姚纲保存着它,将来如有机会就交给她的女儿,否则就由姚 纲永远收藏着。照片上的纯子是那么艳丽,那么楚楚动人,如一支初绽的玫瑰花在和煦 的风中传送着她的沁人肺腑的芳香,令人心醉如痴而不忍离去。纯子的两只天生会笑的 大眼睛是那么明亮,那么甜美,无论你换到哪个角度它们总是在含情脉脉地望着你,似 乎在向你诉说着什么,在执着地等待着你的回应。 难道这就是纯子吗?这就是那个瘦骨磷峋面如土灰,被送进冰冷的太平间里永远沉 睡的纯子吗?一束娇艳的鲜花,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枯枝败叶,落入尘埃而永远失去了 她的光泽与芳香?这个世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姚纲看着纯子的照片,吃力地回想着与纯子相识以来的桩桩往事,心里充满凄苦与 迷惘。纯子的悲惨结局虽然是她自己的堕落所造成的恶果,可她当初不是也同我们这片 温馨土地上千千万万的女孩子一样,有过如花似玉的青春,有过纯洁美丽的心灵吗?他 把拿着纯子照片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闭上眼睛,努力想使自己结束对往事的回忆,尽 快入睡,以摆脱身体疲劳和精神痛苦的双重折磨。但就在他刚要入睡之际,尖利的门铃 声突然响了起来。这所谓的音乐门铃,简直比火灾警报还要恐怖,而且只要碰一下开关 它便一定要按照它的程序“吱啦吱啦”地响完为止,决不肯中途停歇下来。这种又臭又 长的蠢程序,如非变态佬是设计不出来的。姚纲惊坐起来,把纯子的照片压在枕头下面, 赶紧跑到厅堂里去开门。 来人竟是阿华! 姚纳记不得多久没有见过阿华了,也许几天,也许几个世纪了。现在已近年底,姚 纲工作上异常繁忙,而这段时间烦心的事也特别多,姚纲不仅很久没有见过阿华了,甚 至连电话也有好几天没打过了。此时见阿华突然出现在们前,姚纲在惊喜之余竟有恍如 隔世的感觉。他赶紧把阿华让进屋里,请她坐下之后,便立在她面前愣愣地看着她,不 知道下面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了。 阿华今晚打扮得特别漂亮,一条雪白的真丝连衣裙罩在她窈窕的身上,使她娇美的 身段更增添了几分娴雅的气质,有如一只美丽的白天鹅刚从童话里飞落来。阿华脚上穿 的也是一双乳白色的高跟鞋,擦得亮晶晶的,在日光灯下反射出冰清玉洁般的光泽。也 许是外面的气候已经变冷了,阿华的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白灿灿的丝巾,丝巾的两端在胸 前结成一支漂亮的燕尾结,微风一吹便轻轻飘动,好像随时都会高高飞去。阿华的装束, 真像是教堂里的新娘,正在等待着神父为她主持幸福而神圣的婚礼。但此时的阿华,肯 定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位新娘都更加光彩夺目,更加美丽动人。 阿华平日很少化妆,今晚却好像是着意梳理了一番。她那总喜欢在脑后系成一束的 长发已洗吹得乌黑而光洁,顺畅地披散在肩上,如一泉黑色的瀑布倾泻而下,几乎可以 使人听到它们流淌时所奏出的优美而有序的音符。阿华的唇上涂了一层红亮亮的唇膏。 这么艳丽的唇膏如果涂在别的女人的嘴上,那一定会显得过于夸张,可阿华的樱桃小嘴 却因这赤红的唇膏而显得更加娇媚,看一眼便使人心里发痒,直希望它能在自己的脸上 留上几枚滚烫的印痕。阿华不知道用了什么神奇的方法,让她那两排粗黑的睫毛全都峭 立起来,使得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更加明媚而富有神韵,如果谁与这双大眼睛对视一下, 他一定会被带入一个神奇的梦乡。 阿华见姚纲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脸上不禁浮起了一层红晕。她娇嗔地微笑着拉住 姚纲的胳膊,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同时用另一只手将自己带来的一只提包推到一边去, 以便给姚纲腾出座位来。姚纲很奇怪阿华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么一只大提包,那样子很像 要出门旅行去。 “这包里是什么呀?” “衣服。” “衣服?带这么多衣服干什么呀?” “不用你管!”阿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并又把那只提包往远处推了推,好像怕姚 纲打开看似的。 姚纲虽有些好奇,但既然阿华不愿意让他知道他也不再多问,更不会抢过来强行打 开看一看的,他是个习惯于克制自己的人。“阿华,你现在轮到上什么班了,怎么这个 时候还没去上班呢?” “不管是哪个班现在都应当正在上班呢。”阿华显然对姚纲的问话有些不太满意。 本来是嘛,现在是晚上九点多钟,上早班的还没下班,上晚班的已经上班,上中班的更 是应当正在班上,姚纲对桑拿浴的作息时间应当是清楚的嘛。 “今天我轮休。” “是吗?那太好了!不过,如果你早些告诉我,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去吃晚饭了。” “早一些哪里找得到你!我从中午就开始给你打电话,你办公室的录音电话总是让 人留言,根本就没人接听。你不在,马秘书也不在。我以为你带着她出国去了。” “哪里!马小姐病了,好多天不来上班了。” 马小婷那天夜里从姚纲这里走后,便几乎没有再在公司里露面,倒是她的姑母来过 好几次。老太太开始来时只是同姚纲闲聊,对于马小姐的情况则很少提起,只是说她身 体不舒服,恐怕一时很难来上班。再后来则不断把马小姐的私人物品带回去,说马小婷 在家里要用。姚纲曾经去看过马小姐,见她消瘦憔悴了许多,似乎真的是病了,便劝慰 她好好修养。以后由于抽不出时间来便再没有去过了。尽管姚纲缺少了秘书的协助,工 作上忙乱得一塌糊涂,但他仍然拒绝了人事科长为他另外配备一名秘书的建议。 “是吗?她也有病?不会是心病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华也学会说起酸溜 溜的话来了。但说完之后她又怕引起姚织不高兴,便赶紧转移了话题,“到了晚上还找 不到你,我想也许是你的电话坏了,干脆过来看看吧。一进院子,我就从窗子上看到你 的厅里亮着灯。当时,我还以为你家里藏着女孩子,所以不敢接听我的电话,进来一看 什么人都没有,这才放了心。看来你表现还不错,要不就是你运气好,做什么坏事总让 我碰不到。” 姚纲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不想同阿华斗嘴玩,也知道阿华不会把他想得那么坏,只 是开玩笑罢了。阿华其实一进屋来就发现姚纲精神不对,估计他可能是因为纯子的死而 还在伤心。阿华也已知道纯子的死讯,不过她有些看不起纯子,觉得纯子太不珍重自己, 又是吸毒又是乱与人做爱,毁了自己是早晚的事。加之她早就知道纯子已得了不治之症, 心理上有所准备,所以纯子的死讯并没有使她感到特别震惊或悲痛。阿华想说些玩笑话 使姚纲摆脱悲伤,精神上轻松起来。她今天特别希望姚纲有一个好的精神和精力。 阿华见姚纲笑了,以为她的玩笑话起了作用,便又趁机与姚纲挨紧了些,抱住了他 的胳膊。她不知道,其实姚纲的身体和精神都已接近崩溃的边缘,他只是强打精神陪阿 华坐着,稍一松懈便可能瘫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阿华很想姚纲亲一亲她,实在不行,只要姚纲有一点亲昵的表示她甚至可以主动去 吻他。只要两个人亲热地抱在一起,便什么话都好说,什么意思都好表示了。可姚纲只 是看着她微笑,在阿华看来那简直就是傻笑。看样子,要等他来亲吻自己还需要在这里 坐上几年!阿华有些着急。要是平时,她可能真的会不耐烦了,但今天不行,她已没有 时间同他打持久战,也没有时间同他打拉锯战。她既不允许自己耐心地等待下去,也不 允许自己不耐烦地甩手而去。 “喂,你的淋浴热水器是好的吗?” “当然是好的了!怎么了?”姚纲对阿华突然提出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可我的那个不知怎么坏了,流出来的总是冷水。” “是吗?那我明天去帮你看看,如果自己搞不好就送出去修理。” “可我今天怎么办呢?” “今天?今天……那你就在这里冲凉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阿华又高兴了,调皮地笑了起来。“那么,是你先冲还是我 先冲呢?” “当然是你先冲了。” “为什么?” “女士优先嘛!” “女士优先!就知道女士优先,可有时候,就没有比优先更好的方法了吗?”阿华 半是嗔怪半是启发地说,但看到姚纲又在愣愣地望着她,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便又改 换了语气说,“好吧,那我就先去了啊。拜拜。”阿华换上拖鞋,提起自己的提包向卫 生间走去。 阿华在卫生间里冲凉,却没有将房门关上,哗哗的水声伴着阿华的歌声直传到厅堂 里来。不知道阿华今天怎么这么高兴,一边冲凉还一边哼哼卿卿地唱着歌。阿华唱歌的 水平并非很高,可她天生有一副好嗓子,说话时像小鸟,笑起来像银铃,若是唱起歌来, 哪怕是丢拍走调五音不全也同样会使人觉得悦耳动听。何况阿华唱得也没有这么糟糕, 她只是常常记不全歌词,所以要东一句西一句地瞎凑,实在凑不出来时便哼哼过去;她 有时也记不准曲调,这首歌的曲配在那首歌的词上是常有的事,唱来唱去便几乎成了一 首新歌。 听着阿华在里面高高兴兴地唱歌,姚纲突然想起了陈君。前几天他无意中听周慧慧 提到陈君过去叫陈小华,与阿华差不多同名,与周慧慧同在一家桑拿浴里做过桑拿小姐, 后来做生意当了老板才改名叫陈君了。昨天在医院里,他出去买食品回来路过急诊室, 遇到几位医护人员从急救车上搬下来一个病人,据说是深度酒精中毒,发现太晚恐怕来 不及抢救了。他觉得那病人很面熟,好像是陈君,但离得太远没能看清。不过事后仔细 一想又觉得不像,那病人脸色浮肿而苍白,头发散乱,身上脏得像叫花子,与陈君精明 干练的形象相差太远。再说,陈君作为公司的老板商场上的女强人,虽然在应酬中难免 饮一点儿酒,但绝对不会酗酒的,她这种事业上成功的女人任何时候都是很能克制自己 的。但想是这样想,姚纲却仍有些不大放心,准备抽时间再去看个究竟,只是后来纯子 那里离不开人,他一直未能脱身,再后来便连忙带累把那件事给忘了。 陈君虽是自己的同乡。但姚纲的心思很少往她的身上想,她毕竟是做了老板的人, 即便过去有过一些威酸苦辣的经历,现在也不必为当前和以后的生活担忧了。倒是阿华 她们这些女孩子身如秋叶,不知将来会飘落到哪里,想起来便让人忧心。而阿梅、阿童 和纯子等人,这些美丽的女孩子更是一个个全都遭受了不幸!与她们有着相同命运的女 孩子不知道还有多少!想着这些令人心碎的事,姚纲唏吁不已,然后便坐在沙发上发起 怔来,直到阿华白皙的脚丫晃到他眼皮底下的时候,他才从半醒半梦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不知阿华什么时候冲完凉走出的浴室,她已换上一件大红底色的丝绸睡袍。阿华这 女孩子不知道是怎么生的,什么颜色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那么谐调,什么款式的衣服穿 在她身上都那么合体!那睡袍十分宽松,但又相当短小,下面刚盖住臀部,露出两条白 嫩的玉腿;上面只遮到胸前,两枚没戴胸罩的乳峰若隐若现地露出两面山坡,像两只羞 却的鸵鸟把头埋进沙里却把身子留在了外面。 姚纲瞪着惺松的双眼望着阿华,阿华也在半羞半笑地看着他。姚纲有些想冲上去抱 住她,但他想起几个月前阿华在这里洗过澡后,他上去抱她,阿华嫌他脏不让他亲吻, 要他先去冲凉。姚纲知道自己今天可能真的是很脏很脏了,他已在医院里熬了一天一夜, 两天没洗过澡,身上粘乎乎的像刚从浆糊桶里爬出来。姚纲站起身冲阿华一笑,赶紧自 觉地跑到卫生间里冲凉去了。 喷头里温热的水浇在身上,使本来就迷迷糊糊的姚纲更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照这 样冲洗下去,他很可能要对不起阿华了。姚纲将热水笼头完全关死,只让喷头中流出冰 凉的冷水,他想借助冷水的刺激来驱逐倦意,提起精神。可平日里浇在背上几滴便令人 打寒战的冷水,今天却不那么冷了,它们对姚纲近乎麻木的身体几乎没有什么刺激的作 用,冲了半天,他也没能提起来多少精神,倒是浑身的筋骨跌伤扭损似地阵痛起来。 姚纲裹着条浴巾有气无力地走回睡房去换衣服,却见睡房里灯火阑珊,若明若暗, 阿华盖着一条又轻又软的丝绵被已安静地仰卧在大床的正中间,双目紧闭,呼吸均匀, 其样子像是已经安然入睡。床头灯淡红色的光线均匀地洒在阿华的脸上,把阿华俏丽的 脸蛋儿涂染得如红云遮掩的明月,给人一种若梦若幻的感觉。姚纲不知道阿华是在佯睡, 还是确实已经睡着了,俯下身来看了她一会儿便顺着床边躺了下来,轻轻拉过被子的一 角盖在自己的腹上。自从离开罗筱素到南方以来,他的床上还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女人, 心里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姚纲由阿华想到了筱素,由筱素想到了纯子。除筱素之外,纯子是唯一同他做过爱 的女人,但纯子却已在几个小时之前永远告别了人世。纯子死得真是可怜,死时身边一 个亲人都没有,甚至直到现在她的家人也不知道她死去的信息。其情其景,谁看到了都 会为之慨叹,都会永世难忘。 纯子的病情是突然恶化的,当她昏倒在大街上被巡警送到附近的医院时,谁也不知 道这个女人是谁。后来大夫在她的手袋里找到了姚纲的一张名片,打电话通知了姚纲, 姚纲又同何彬一起把纯子送回了她原来就诊的那家医院,那里有纯子的病历和熟悉她病 情的大夫,医疗条件和水平也是本市最好的。由于何彬的关系,纯子还能有一间独立的 病房。 在生命的最后几日,纯子已经滴水不进,完全靠医疗手段输送营养来维持生命,并 且常常处于昏迷状态。姚纲与何彬轮流看护着她,开始时只是在白天,最后夜晚也离不 开人了,因为大夫说凭现在的医疗水平,对纯子确已回天无术,这几日该是她生命的最 后时刻了。大夫叮嘱家人准备后事,可来往了这么长时间,大夫和护士竟然都没有弄清 纯子身边的这两个男人哪个是纯子的“家属”,或者是她什么关系的“家属”。大夫猜 测何彬是纯子的丈夫,或者是他的表哥,而那个机灵的小护士却料定姚纲是纯子的老公 或情人,说她从纯子醒来时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来。姚纲只是淡淡一笑,不作否定或肯 定的表示,但凡应由纯子家属来做的事,他都一一做了安排。 姚纲与何彬商议如何通知纯子的父母来与纯子见上最后一面。但纯子不同意,说她 不愿意让父母见到她这个样子,父母也不想见到她这个女儿,还是等她病好了再回老家 去看望他们吧。纯子不给地址,二人一时也没办法同她的家人联系上。 纯子死去的那天,本应是何彬来换已经一夜未曾合过眼的姚纲的,但何彬偏偏有紧 急任务脱不开身,姚纲便一直坚持了下来。到傍晚时分,一直昏睡的纯子突然醒了过来, 两只黄铃似的大眼睛里有了些许光泽,蜡纸似的脸蛋儿也浮起了淡淡的红晕。纯子望着 姚纲笑了,竟笑得还是那么甜蜜,那么幸福。纯子说她梦见自己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 那里十分优美、温暖和舒适,她真想呆在那里不回来了。可那里没有生命,一个人也没 有,太寂寞了。这个世界上虽有坏人令人憎恶,可也有好人使人留恋,所以她还是回来 了。 纯子让姚纲把手袋递给她,又让姚纲扶她坐起来,然后便撒娇似地靠在姚纲的怀里 不肯再让他离开。纯子从她的手袋里翻出来一本小相册,那里面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 个两三岁的小女孩,一对美丽的大眼睛与纯子像极了,纯子说那是她女儿三年前的照片, 现在孩子长成什么样子她都不知道了。姚纲在此之前从来不知道纯子还有一个女儿,何 彬或许也不知道吧。还有一张便是纯子自己了。 纯子把自己的那张照片拍出来放到姚纲的手上,仰着脸问他:“喜欢吗?” “喜欢。”姚纲随口答道。 “喜欢什么?是喜欢照片还是喜欢照片上的人?”纯子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竟还是 那么调皮。 “那……那不是都一样吗?”姚纲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为好。 “等我病好了,嫁给你好好过日子,好吗?你会娶我吗?” “会。” “骗人!”纯子伸出手在姚纲的脸上刮了一下,“男人都是些尽说好话总干坏事的 家伙。”纯子笑着说话,话未说完笑容却已淹没在愁云里面,叹了口气便感伤起来, “如果是十年前——就算是五年前吧,你说这话我一定相信。我倒不是相信你,而是相 信我自己。那时那么多男人盯着我,我觉得自己就像是百万富翁去农贸市场买西瓜,随 便挑哪个,自己的本钱都有富余。可现在不行了,好人中不会有人要我了。” “纯子,不要胡思乱想了。安心养好身体要紧。”姚纲见纯子讲得伤心,只得说些 虚假的话来安慰她。 “我的病好不了了。我有预感,觉得自己活不过今夜了。” “纯子,看你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呀!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也知道自己活不太久 了。” “纯子!……” 纯子的话使姚纲为之震惊。纯子一直那么乐观,他与何彬一直都以为纯子并不清楚 自己的病情。此时听了纯子的话,姚纲真的是什么话也没得说了。他怔怔地望着纯子, 几乎就要流出眼泪来了。 纯子头枕在姚纲的怀里,也在静静地望着姚纲。看着姚纲伤感的样子,纯子却似乎 感到了一丝安慰,脸上重又现出了笑容。她给姚纲讲起了她的身世,讲起了她的女儿。 纯子说她这一生也许不该结婚,更不该生孩子。可孩子生出来后,这骨肉之情就永远也 割不断了。离家的这些年,她日日夜夜都在思念自己的女儿,那种心情是没做过母亲的 人所无法理解的。正是由于对女儿的思念,使她在最困难的时候也能够坚强地生活过来; 但同时也是这种思念的痛苦,使她常常不能平静地生活下去,而要寻找激烈的刺激来暂 时摆脱感情上的折磨。 “我死了以后,你要是有机会去我们家乡那里出差,就顺便去看看我的女儿。” “好吧,我一定去。”姚纲点点头。 “你把我的那张照片交给她,告诉她那就是她的妈妈。她一定早就忘记了妈妈的模 样,身边也一定没有妈妈的照片。可是,你不要告诉她我是怎么死的,不要让她知道我 是怎么生活的。我不希望我的女儿看不起我。”纯子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呼吸显得有 些困难了。 书 路 扫描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