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安慰他:官场有官场的游戏规则,你用不着伤心。 他说:我混到这一步容易吗?不甘心呀,好些能力不如我的,都提拔了,过去 因为没根子,才把希望寄托在姓丛的身上,现在看来,这步棋是走错了。 他喝了口酒,开始恨恨地骂丛老板,说他纯粹是个花花公子,成事不足,败事 有余,说他除了有几个臭钱,其实屁本事没有。 我说,能把事情做这么大,没点儿真本事不行,另外他也的确付出了辛苦。 他把酒杯在桌上一:屁,当初他在市里认识谁?第一次去见工商局的头儿还 是我领着去的,当时人家打个嚏喷他都吓得哆嗦。能把人家请出来吃饭,就跟过年 似的。还有,他怎么认识的费市长?还不是我给引见的。 我说:这么说是你制造了一个神话,这个神话又把你征服了。 他垂下头,呆了半晌说:也不只我,他妹妹在电视台当记者,噘着红嘴唇,扭 着小屁股,整天往领导堆里扎。要不是有这浪货,他在市里没这么大能量。他们那 两套不是钱,就是色,没别的手段。 痛苦和烈酒使他说出了心里话,我听了只是可惜。他本来可以不这么活,可以 活得坦然些,平静些。过去一直在我心里隐伏的自卑感,开始慢慢地消失,我感到 自己原来很幸福,并不比别人缺少什么。 我说:算了,以后你就踏踏实实地上班,别再想提拔的事。老百姓多着呢,不 是都活得挺好? 他说:不,这时候认输,我不甘心。 我无法再劝他,只好陪着他喝闷酒。两人喝了一瓶半二锅头,荣光趴在桌上睡 着了。 他这个样子肯定回不去了。我把他扶到沙发上,给他盖了一条毛毯,屋里很快 就响起了呼噜声。爱人夜里起来,看见一个男人在沙发上躺着吓了一跳,等明白过 来是他,不高兴了。她说: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呵。 我说:他正走背运,心里痛苦。 爱人说:那是自找的,他整天跟个狗腿子似的围着老板转,整个一个现代穆仁 智。我看你再跟他混些日子,也快成一路货了。 妻子的责备使我整夜没合眼,我开始回想跟丛老板交往的经过,我发现有些生 活就像吸食鸦片一样,一沾上就再也摆脱不开。 几天后丛老板打电话请我们吃饭,我和荣光都去了。 酒席上荣光和丛老板话不投机。荣光觉得自己深夜开车救了他,如今前程却被 莫名其妙地毁了,很委屈。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奉迎丛老板,丛老板显然也看出来了, 当然不肯吃这一套。酒席间气氛一直不对,总像有个定时炸弹,随时要爆炸。 那天丛老板只有一个话题,就是攻击政界的人。他说前几天去市委办公室,一 个科长正跟他说话,看见领导来了,吓得急忙就躲。他说:这些东西没有一个有良 心的,脸变得比女人还快。 这些本来也是荣光的感受,现在却觉得是在说他。他说:你不要拿女人来比好 不好,你有一天能离开女人吗?你要能离开女人,也走不到现在这一步。 丛老板抬起头看着他:我就这么比,政界的人和女人是一种东西,他们不过是 玩物。怎么了? 吕小姐在一旁默不作声。 荣光说:你玩儿谁?你玩了你自己。你拿别人当玩物,在别人眼里你就这么高 贵?你看不起政界的人,政界的人又没让你贴他们,是你自己要贴的。 丛老板一时被堵在那里,脸有些发白。 荣光又说:你们经商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离了钱你跟别人 有什么区别。要是没人看得起你那几个钱,你连屁都不是。 他这话把在场的人说愣了,没有人敢当面跟丛老板这么说话。丛老板显然也不 适应这种变化,他呆了片刻说:嗬嗬,真是人走了背运野狗都来咬你,看来我在这 地面上真是不行了。 荣光也许是喝多了,也许是故意仗着酒劲儿闹。他说:谁是野狗,谁是野狗。 这桌上有当过野狗的。你才富了几天呀,就忘了你满街流浪,在垃圾筒里捡馊馒头 吃的日子了,那会儿你倒跟个野狗差不多。 我看见丛老板的手哆嗦着,打算把一桌饭菜掀到荣光身上。我拉住荣光:你胡 说什么,是不是喝多了? 荣光说:我心里清醒着呢。姓丛的,你不是说要给我解决副处吗?你不是说有 办法吗?你的办法呢?你的副处呢?我他妈的对得起你,我为朋友两肋插刀也行, 可是不能让朋友耍我。我半夜里开着车到省城接你,你拉屎我给你擦屁股。我哪儿 对不起你了。 吕小姐尖叫起来,说:别说得这么恶心好不好。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