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六(丁莫尔)(6)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说," 我只是困了。" 他便不能再说什么。 似乎他又知道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所以他关了灯,也躺下睡觉,我们没 有再说话,虽然我们也都知道,对方其实并没有睡着。 就在这天晚上,我做了一整夜的梦。 我想或许可以称之为好梦,因为一夜的梦中似乎都是朴离。微笑的。奔跑的。 思考的。看书的。打球时流着汗的。单纯的。带给我快乐和忐忑的朴离,在梦中, 他似乎是住在一幢高高的顶楼上,那里高的接近暗蓝的星空,他脸上寂寞的表情 使我怀疑他是别人,因为记忆里似乎朴离还不曾这样寂寞过。但他对我微笑,他 说," 喂,小丫头,我是朴离啊。" 然后我就醒了。 我记起大学毕业时的那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去看朴离的时候,那种相对无 言的境况。我是难过的,我是那么渴望见到他,但他很平淡地对待我,我想或许 他真的一丁点儿都不喜欢我的。可我是那么希望他有点儿地在乎我。但他没有。 我想,也许是他忘记了这些年我们的声音使彼此的心那么接近过,或者也许,是 他忘了一切可以温暖相向的理由。 我在夜晚悲泣,因为这无止境的梦和难过我悲泣,泪水流满我的脸。 我想到没有人理解我或是曾经理解我,我的家庭,我的孤单,我等待的青春 和散场的梦。现在的我只能听天由命,但我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如梦随时会醒, 我觉得自己随时会老去。 曲骁浅眠,被我的抽泣弄醒了,他过来搂我的肩,问着:" 你怎么了?怎么 哭了?" " 没事。" 我拉他的衬衫擦泪,脸埋在他怀中,说," 没事。" " 那为什么哭?你又想起了什么?" " 没想到什么。" 我说。 " 是猫的叫声令你烦吧?" 他拍着我的背,说着," 乖,睡吧,天都快亮了, 明天我就去跟邻居说,让他们把猫送走,好吗?" " 好。" 我说," 我恨死了那只猫。" " 睡吧。睡吧宝贝,睡着的人是幸福的。" 他附在我耳边说。 我不再哭泣,安静地躺在他身边。我感到平和的伤心,夜晚的路灯光从窗子 映进屋子来,地上有两双拖鞋,有燃着的蚊香,亮着一点红红的,幽幽的光,还 有桌上的风扇和一杯茶。我感到有无边无际的孤单,我感到痛苦,我想象着生活 和爱情的一千种可能性,我感到平白无故的累,可我不能再哭,哭泣令我难堪, 而且哭泣令我无法解释。 曲骁睡着了,他的手臂还环着我的腰,他睡得很熟,这令我感到被忽略的冷。 虽然我睡在床上,但是似乎心却在大街上一直游荡,我想象着如果孤独终老又将 怎样呢?现在,我的悲伤令我不能光明磊落,我深知倘若是换了我想要的那种生 活,或许还不如现在快乐,但是现在我是真的痛苦。 这是一种空虚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的痛苦。 我二十三岁的时候,朴离毕业了,然后他离开学校走了。曲骁出现了。 曲骁来了,爱情也跟着来了。 是爱情吗?我问着自己,有人为你焦虑为你温柔,为你降下尊严为你付出青 春,我知道自己拥有且不会失去,所以我在心里想着爱情不过如此——爱情算个 狗屁! 但当我更年轻连爱情也没有的时候,我唯一的奶奶死了,我继续一个人这样 活着,我听愤世嫉俗的音乐,它们大声地扰我的耳朵,我想象前程的一千种可能 性,噪音的一千种可能性,想象诗人怎么会爱上妓女,梵高怎么会化出那么美的 向日葵,朴离,他和我一样喜欢向日葵。但是那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