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怜香惜玉 1925 年11 月1 日,第17 任香港总督金文泰接替司徒拨正式走马上任。 金文泰上任后,英国政府希望通过港督换马,改变司徒拨在任时的被动局面, 迅速扼制香港罢工的势焰,将港英政府的损失减到最小程度。 金文泰果不负英政府厚望,几经摸索、努力,终于于1926 年10 月10与广州 方面达成协议,正式宣告结束对香港的经济封锁和排斥英货运动。历时16 个月之 久的省港大罢工到此结束了。 省港大罢工的风潮使主文泰深深感到:若想在香港当好总督,没有广大华人的 配合是绝对不可能的。 1926 年是陈百威事业发展最旺的一年。 从香港至泰国的军火、鸦片生意及从香港至越南的贩卖人口生意,使“和安乐” 聚集了大量财富。有了经济基础,加之因省港大罢工造成大批失业工人,给了“和 安乐”最好的扩展机会,门徒很快增至五千余人,势力开始朝九龙方向扩展,在麻 油地和红勘码头有了自己的地盘。 有了实力,陈百威不失时机地向港英政府注册登记,成立了“佳荷娱乐有限公 司”,经营电影制片业、酒店服务业、赌馆及跨国航运,有正式的合法身份。 “和安乐”在香港的盟主地位就这样奠定了稳固基础。陈百威可谓踌躇满志, 春风得意。 适逢香港1927 年度的太平绅士推举工作已经开始。由于这是港督金文泰走马 上任后任命的第一批太平绅士,十分重视,香港几家报纸都做了较为详细的预先报 道,说届时金文泰将亲自接见,举行盛大的活动,社会各界名流云集一起。新推举 的太平绅士将在每家大报的头版刊登近照及个人简历“这次太平绅士的推举是一桩 大事,”文贵把新出版的《中国新闻报》叠好,对议事堂左边的陈百威说道:“我 建议堂主不要错过这次机会。我们的娱乐公司才成立,加之《江湖风云》也在香港 打响,一旦堂主能当上太平绅士,那就是三喜临门了。” 陈百威从文贵手中接过报纸,看了一遍有关年度太平绅士的预告报道。 文章是用采访港督金文泰的形式写出来的,有金文泰和记者白雨的谈话照片。 文章中,港督很看重即将产生的太平绅士,希望能成为真正的好朋友,为香港的繁 荣共同努力。 陈百威放下报纸,说道:“我确实有这个想法,能在那种大场合认识社会名流 对本堂在江湖上的声誉确实有好处。估计这次机会不仅是我,香港还有很多堂口都 会盯着。” 文贵道,“堂主,这一回我们算是落后了,人家彭昆、莫启青早就开始行动了, 历届推举太平绅士最起作用的关键人物是伍平,他们俩个差点没跪下叫伍干爹了。” 陈百威一愣,说道:“这伍平确是个关键性的人物,我也应该向他靠扰,这便 宜不能让彭昆他们独占了。你的话到是提醒了我,到时彭昆当了绅士,我这个香港 最大的堂主反而落选,确是有失脸面的事。” “依我看,彭昆这回一定又在伍平背后搞我们,农历十一月初五是伍太太五十 大寿,这些天彭昆每天都在伍家,帮着忙乎。” “十一月初五是伍太太大寿?” “是的。”文贵点头。 “这么大的事你怎不早说?你马上下去置一份厚礼,这也是一个机会。 我们与伍平虽无太深交往,估计并不是彭昆就可以左右得了的。” “这倒也是,”文贵道:“《江湖风云》首映式向他发了函,到底还是参加了 嘛。” 百威恍然记起,说道:“对了,伍议员在我面前对黄小妮赞不绝口,看样子是 很喜欢她,初五那天我们把她也带去。” 正说着,香珠在黄小妮的陪同下由外面走来,——她俩的卧室就在议事厅后堂。 俩位向陈百威问了候,向文贵问好后,走了过去,文贵一直目送着,然后回头 笑道:“堂主如果当上了绅士,再加一喜应该是四喜临门了。” 陈百威也深有感触地点头,叹道:“也难为她,快成老姑娘了,每次从越南过 来的人都带回南叔的口信,催我把事办文贵笑道:“这事包在我身上,等四喜临门 的那一天,我来做主,把香港、九龙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大办宴席。” 陈百威起身:“快下去办你的事吧,等到了初五那天拿不出像样的礼品来,再 拿你是问!” 文贵退下,陈百威像想起什么,来到后堂,见黄小妮在香珠房里,便走了进去, 自己搬了张太师椅坐下。 香珠见他进来,紧张得脸绊红,低着道:“你们坐,我有点事出去一会就回来。” 陈百威望着她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自从陈余祥死后,俩人反而比过去别扭, 有话说不出来似的。 黄小妮坐过来,深情地望着陈百威,很久才启朱齿:“堂主,有事找我?” 陈百威点点头:“是的,等初五我要带你去做客,你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黄小妮高兴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拍着巴掌:“堂主领我去做客,这太好了,能不 能告诉是哪一家?” “现在不能告诉你。”陈百威道,“反正你认识他。” 经陈百威这样一说,黄小妮更想知道:“不行,你一定要告诉我,要不我就不 去。”说着便做生气状。 陈百威不想跟她闹。站起来:“不去拉倒,我叫‘嘟嘟’去。 黄小妮这下急了,跑过来拦住陈百威:“我去就是,堂主何必生这么大气?” 陈百威看着她那副焦急的样子,便道:“放心,我逗你的。” 黄小妮“扑吃”一笑,又偷偷地瞅一眼外面,见无人,扑在陈百威怀里,全身 抖颤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陈百威近来经常受到黄小妮、“嘟嘟”类似的大胆示爱,虽说他不是清教徒, 但在香珠的眼皮底下是绝对不敢的,宁愿去妓寨狎女人。“别这样,给人撞见不好。” 说着,轻轻地推开黄小妮。农历十一月初五,陈百威亲自驾着别克车,备了份厚礼 带着文贵、黄小妮及两名贴身保镖去伍府祝寿。 别克车停在外面,着人去通报了,因迟迟不见人来迎接,陈百威只好摇下车窗 玻璃,只见别墅内张灯结彩,宾客和云热闹非常。 伍平的别墅在圣约翰大教堂附近。这是一栋庄园式的花园别墅,座西面东,后 背西南面是半山区的高地,正北方是湾仔码头。由于地势较高,遥遥望去,穿过楼 群的空隙可见维多利亚水面上行驶的船只。 很显然,伍平在有意怠慢陈百威,到了第二拨客人过来时才露面。 陈百威把车开到停车场,这里有各色高级轿车不下百十辆,十分壮观,今天来 祝寿的不仅有各界名流,据说连金文泰也会来致寿词。伍家在香港威望之大,由此 可知。 停好车,陈百威一行刚下来,伍平一眼看见黄小妮,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迎了过 来,嘴里却说道:“哟,陈堂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真是折煞贱内。” 眼睛却在黄小妮身上棱来棱去。 陈百威打着拱手:“凑个热闹,不成敬意。” “陈堂主也实在太客气了。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明星阿妮小姐吗?欢迎欢迎。” 黄小妮今天穿了一套粉红旗袍,越南妹穿旗袍其实更有一番风韵。但见她淡施 姻脂,脸蛋红扑扑,婉若出水芙蓉,更似三春桃花,令人望之而魄飞魂散。 小妮含羞一笑,早把伍平的魂勾到九霄,哪里肯管别人,令下人收了礼品、安 置得当,径领着黄小妮、陈百威、文贵往里走,一边小声道:“外边的客人太多, 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闷死了,难得清闲。” 陈百威、文贵相视一笑,明白伍平如此热心的目的是什么。 走在前头的伍平此时已是六十五多年纪,一顶瓜皮帽,两腮吊着肉,两个眼袋 也十分突出,一口山羊胡倒还很青——细看则是染过的。 他迈着老年人特有的稳健步子来到小会客厅,刚落座,又不大放心地对下人说 :“等会有人找我说我没空,找管家行陈百威坐在沙发上,端起仆人刚沏的茶喝了 一口,抬头猛发现墙上显要位置并非名人字画,而是黄小妮的剧照。 陈百威向文贵递个眼色,文贵发现伍平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黄小妮身上穿梭, 干咳一声说道:“小妮,你出去看看热闹,我们有事商量。” 伍平目送着黄小妮出去,心里明白陈百威的用意,他经历得多了,凡妓院中的 老鸨每有“好货”,就是喜欢用这办法吊客人胃口的。遂说道:“历任港督,数这 一届最与华人亲近。事实上没有华人就不能把香港搞好,所以说,港督算是位明智 的英国人,比司徒拨强多了。” 陈百威趁机问道:“听说今天港督要来给贵夫人祝寿?” 伍平点头:“凡华人议员家的红白喜事、寿宴他都是要到场的,两位来得正好, 等会我向港督介绍。对了,陈堂主年青有为怎不向政界发展?若有此意,最近倒是 有一次机会。”说到此处故意打住。 “是不是关于推举太平绅士的事?”文贵发问道。 伍平哈哈一笑,说道:“我猜两位此来必有此意,文先生果然快人快语,这没 有什么不好说的。” 文贵望了一眼陈百威,说道:“我们堂主目前在香港各帮会中居于老大地位, 影响之大是众人皆知,比如最近的电影《江湖风云》在欧洲好几个国家都打响了, 按条件,做太平绅士他是当之无愧的,可就是不好意思开口,今天还是我硬拉来的。” 伍平点头:“这一次盯着太平绅士的各帮会堂主确实很多,像彭昆,‘三山会 ’的莫启青。”说到这里就不说了,望着墙上的《江湖风云》剧照,问道:“阿妮 最近又拍什么电影了?” “《江湖风云》续集。”陈百威答道。 伍平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身子探过说道:“阿妮真是了不得,从一开场演出 到结尾都是又惊险又叫人担心。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从小船上一荡飞上大船…… 当时看得人心都提了起来,想着万一绳子断了跌入海里……岂不玉销香沉了?” 文贵接口道:“不怕,阿妮不仅武功好,还会水。” 伍平又道:“对了,那场阿妮在海里走路如履平地的戏是怎么拍出来的?” 陈百威说道:“这事要问导演黄捷板。” 伍平只对黄小妮感兴趣,不再追问,恰在这时黄小妮回来了。 陈百威与文贵交换了一下眼色,文贵于咳一声说道:“小妮,伍议员很喜欢你 的电影,正要找你谈谈,我和堂主出去有点事。” 黄小妮不解地望着陈百威,陈百威点头:“在这里吧,我想出去看看彭昆他们。” 陈百威、文贵走出小厅,果见彭昆、莫启青正心神不宁地望着里面。为了争取 到太平绅士的头衔,他已做了不少努力,没料到陈百威用一招“美人计”就轻而易 举地攻了关,心理当然不会平静。 陈、文离去后,伍平令仆人掩了门,此刻他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近段时间他 梦寐以求的‘美人’一下子就在身边,真有点大喜过望,喃喃道:“这不是梦吧?” 黄小妮笑道:“伍议员没醉吧。” 伍平吸溜着鼻子,连连道:“我真的是醉了。”说着拉着黄小妮的手: “过来我们坐近一点。”说着身子已经挨了过来。 黄小妮“扑吃”一笑,说道:“议员真的醉了。” 伍平早已全身酥麻,一把搂了黄小妮“心肝宝贝”地叫着,丑态百出。 黄小妮推揉几次,推不脱,伍平心急火撩地要行好事。 “议员,不、不要……” “小妮子,我要……是你堂主送我的,他想当太平绅士,我能帮他。” 黄小妮见伍平死乞白赖脱不了身,只好说道:“等和陈堂主说两句很重要的话 再依你。” 伍平只好万分不情愿地放开她,叫陈百威进来,俩人在门口相视一笑。 “怎么样,成了么?”陈百威笑问道。 “快了,”伍平笑嘻嘻道,“她说要和你说句很重要的话才依我。” 陈百威狐疑地把门关上,本来找他并无事的黄小妮一看见了他,泪就籁籁流了 出来。 “怎么了?”陈百威走近。 “堂主,你真的要把我送给伍议员?” “……”陈百威感到对方的口气不对劲,没有回答。 黄小妮本想抹去泪跟陈百威说话,可抹了又有,硬咽道:“如果你非要把我送 给他我也不反抗,只请你听我表白完心迹……”说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扑 在陈百威怀里:“阿威,我爱你……” “这……”陈百威茫然了,很久才道,“我已经有了香珠……” “我知道,这并不重要。只要能在你身边,当五姨太、六姨太、甚至当仆佣我 也心甘情愿。阿威,这决不是一时冲动做出来的,我已经考虑了很久,今生今世非 你不嫁。” “……又何必呢?世上的男人多的是。” “是的,世上男人是很多,可是像你这样的再没有第二个,你们中国有句古话, 叫‘宁为英雄妾,不做庶人妻’。嫁丈夫一定得嫁你这样顶天立地的,当初在越南 你一举击败彭昆,我就开始心动,到了去泰国拍电影外景,沿途上追兵不断,有了 你一次次地转危为安、绝处逢生。你简直是我今生有幸目睹的大侠……真的,阿威, 我真无法控制了,我把爱深埋在心底,今天若不是你一定要把我送给伍议员,这番 话还不知道哪天才能说出口……” 陈百威呆了,没想到世上有如此痴情的女子,逢上这种女人,哪怕心肠再硬的 男人都会为之心动。 见陈百威久不说话,黄小妮泪眼蒙蒙地望着他:“我知道绅士的头衔对你很重 要。只要是你愿意的,我绝不违抗,当帮助你达到目的后再一死了之!” 说着,把左手拇指伸入口内……陈百威知道她要干什么,正要制止,黄小妮的 手指已血流如注……” 陈百威忙用条手绢帮着包好,心下为刚才替伍平拉皮条的举止感到羞愧不已… …一把搂住黄小妮流出男儿泪…… 英雄美女爱意绵绵,抚摸亲吻,忘却了日月星晨,进入到忘我境界。 转来干咳声。那是外面的老色鬼已捺不住了,向屋里发出信号。 陈百威、黄小妮双双飞快地抹去泪,恢复常态。 “你先走吧,去车上等我。” 黄小妮点点头,从容开门离去。 伍平与黄小妮擦身而过时身子又是一酥,想着很快就要到手了,强制地压住欲 火。他万没料到,从此后再无缘得见。 伍平与陈百威坐定,文贵随后也入内。 “怎么样,阿妮和陈堂主说些什么悄悄话了?”伍平先开口道。 陈百威平淡地摇摇头,思考着将要寻找的借口。 伍平收起心,叹道:“这阿妮太迷人,咋看都讨人喜欢。老朽虽是一把年纪了, 但虎老雄心在,身体也还硬朗。我已经跟小妮说好了,准备娶了她,人生苦短,能 拥一位绝色佳人过几年平静日子也是不枉为一世。两位放心,我会尽量帮忙的。” 陈百威在大理石茶几上把一支骆驼牌香烟捏成了一丝丝,很久才说道: “伍议员真的很喜欢阿妮?” “真喜欢,难道还骗你不成?” 陈百威叹道:“还有一事我忘了告诉议员。” 伍平一惊,有了不祥感。 陈百成果然说道:“我们和安乐自陈余祥开堂以来,在江湖上最重名声。 黄小妮是何南情人的女儿——按中国的传统也跟继女一个样,如果把她当礼品 送人,传出去在江湖上恐怕要遭人耻笑。” 伍平急了:“不算送人,我准备明媒正娶——” 陈百威不等伍平把“娶”字说出来,打断道:“我们这次有心问鼎太平绅士, 我们‘佳荷娱乐公司’的成绩威望在香港是有目共睹的,不用玩什么把戏只要几个 议员秉公办事就可以获胜。这节骨眼上如果我把黄小妮送议员,别人会耻笑太平绅 士的头衔来路不光明,同样,人家也会笑议员用权谋女人。” 伍平感到无望了,那心情就像刚刚被人吊起胃口,突然把件完美的东西当场毁 了……再有涵养的人都要恼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久久说不出话来。 文贵惊愕地望着陈百威,再联想刚才在外看到黄小妮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 伍平此时唯一报复的手段是不让他当太平绅士,既然陈百威己说出那种话,回 敬道:“一个人的威望不是靠自己吹嘘的,要别人说好才算。据我个人看法,香港 几个议员对陈堂主的评价似乎不宜乐观。” “这样说来,这几个议员一定是听信别人谗言,准备压制我。” “噢,会有这种事吗?” “当然有,你我都心知肚明,只是不便说出口而已,不过万一有人真要那样干, 也真是太不讲道义了。伍议员,你说?” 伍平不愧是久经官场的政客,一点也不虚怯,振振有词道:“不论是江湖还是 官场,有史以来所谓权钱交易、利害交易,都是各取其所。其实这也是道义。陈堂 主是聪明人,你说呢?” “照议员这样说,天底下的道义岂不给糟踏了?” 伍平满脸堆笑:“小伙子别激动。我的意思说,官场上的事历来是镜花水月的 多,说不清道不明,即使有人真压制你,你能抓住证据把柄么?回过头来我又要劝 你,好好的做着一家娱乐公司的董事长,干吗在乎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平绅士?” 陈百威于是说道:“太平绅士确实不算什么,经伍议员提醒,这一次我更必要 争取了,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就冲这,我也不能放弃!” 说毕,率文贵甩手离去。 陈百威一出来,站在外面的彭昆一看他的脸色便明了八九分,不怀好意问道: “陈堂主,文军师怎么才来就急着走?” 陈百威头也不回地走了。彭昆马上向伍平打听,伍平一肚子气正无处发泄,见 彭昆问起,把经过原原本本说了。未了又骂骂咧咧:“姓陈的是什么东西,简直太 放肆了!” 坐着聊天的客人突然一阵骚动,大多数站了起来,管家垂手而立,站在伍平前 面:“老爷,金文泰港督来了。” 伍平骂道:“怎不早告诉我?!” “才、才到的……” 伍平向大门外望去,果见一头金色长发的金文泰在众人的簇拥下大步向厅内走 来,一边打着拱手,一边用一口流利的广州话对伍平说道:“我来迟了,恕罪恕罪。” 伍平迎了上去,见高朋满座、贵宾如云,心里涌起自豪感,刚才的不快一扫而 尽,心下道:“陈百威算个老几?呸!” 伍平去迎驾港督,莫启青来问彭昆:“彭军师,刚才伍议员为何生气,他不是 在内厅泡陈百威带来的电影演员么?” 彭昆点头:“正是,我正要告诉你呢。”于是把伍平对他说的全部告诉莫启青。 莫启青道:“他这不是强制伍议员么?” “正是。” “实在也太猖狂了,堂堂一个议员怎会听他摆布?” 彭昆干咳两声道:“依我看问题并不那么简单,陈百威一向很顾面子,言必出, 行必果,他既然如此夸出海口,一定会不择手段达到他的目的。” “你是说他会对竟选议员采取非常行动?” 彭昆不置可否地阴笑道:“这回又有好戏看了。” 此时,陈百威、文贵已出了伍家别墅,坐回别克车里,一脸气忿。黄小妮和两 名保镖早在车上,见堂主不悦,都垂着头不敢吭声。 陈百威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说道:“没有料到伍平如此傲慢,我去祝寿竟迟 迟不肯露面。” 文贵干咳一声,说道:“也难怪,他在官场混的久了,什么样的人物都见过, 自然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陈百威把车子启动,驶离伍家,文贵说道:“堂主,刚才在伍家你已夸下海口, 伍平肯定是要与你做对的,到时当不了太平绅士岂不要遭人耻笑?” 陈百威把车开到一个街角停下来,说道:“姓伍的傲气太足了,我得煞煞他, 杀住了他自然不敢与我做对。”转脸对两名保镖说道:“你们就从这里下车,这几 天我给你们任务,去伍家查清楚伍平的起居饮食,行动规律。” 两名保镖答应着下了车,文贵终于明白陈百威想干什么,说道:“堂主,伍平 可不是一般的富人,万一……” 陈百威的决心已定,咬咬牙:“正因为他的背景不同一般,扳倒他更能显出我 们的实力。” 黄小妮望着陈百威轮廓分明的面部,感到他的一股英气咄咄逼人,透出神韵… …终于抑制不住,从后座探过身子,在陈百威脸上亲了一口…… 文贵迅速把头偏向一边,陈百威脚踩油门,车如离弦之箭,冲上街道宽阔的路 面。 十一月初十上午九点,伍平和太太一同由圣约翰大教堂附近的伍家别墅出门, 准备去跑马地写字楼上班。伍家是香港马会的主要股东,那里有他专门的办公室。 伍家本来是有司机的,但伍平总是爱自己开车,今天也是同样情况。所不同的 是以往伍平都是一个人出门,因伍太太近来闻得老头子常在外头风花雪月,特别是 听说办公室的小姐没有他不染指的,故一定要去看个究竟。 由这里去跑马地要经过半山区一段山道,开了约二里多路被前面一辆客货车堵 了。伍平定眼一看,见前面的车斜着停的,不像坏在那里,想起五天前彭昆的提醒, 已预感到有些不妙了。 因山路狭窄,无法调头,只好硬着头皮紧急刹车停下。 预感终于成事实了,顷刻只见前面客货两用车上跳下两名男子,分别手持利刀、 手枪,冲过来拉开车门,喝叫道:“快下来,不然砍死你!” 伍平看着眼前的利刃,哆嗦着求道:“别、别这样,你们是不是陈百威的手下? 放了我,我马上答应帮他当选太平绅士。” 另一个一拳打将来,骂道:“我不知道什么陈百威、张百威,只知道你有钱。” 伍平只好下来,伍太太随后走下私家车,因为脚软,走得很慢。 一位劫匪安慰道:“不要怕,我和我的弟兄志在发财,只要钱,不要命,保证 不会为难你两公婆的。” 伍平夫妻离开自己的私家车,向前走了几步,发现除了前面的客货车外,还有 一部小别克停在旁边,引火待发,车上也有两个劫匪。 接下来夫妻被分开了,伍平被押上客货车的后座,伍太太则被推往别克车里。 伍太太因丈夫没有在一起,情知不妙,赖着不肯上车。 一个面目凶狠的恶大汉说道:“识趣就听我们的话。我们需要钱,你们需要自 由,只要大家合作,便备得其所,反抗是没有用的。我们想请伍先生去一个地方, 大家好好商量,他合作的话什么都好说,倘若反抗,只有结果了他的性命!” “你们千万不要为难伍先生,他年纪大,经不起惊吓的。总之你们要多少钱, 我负责给你们就是了。” 恶大汉道:“难得伍太太识大体,这没得说的,事情已经摆明,你的先生已落 在我们手里,要逃也逃不掉。伍太太要是想救丈夫,上车后再慢慢跟你说。” 伍太太只好上车。随后被麻绳绑了起来,双眼蒙上绷带,眼前一片漆黑。 车开了一程,伍太太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很远的地方啦,等伍先生安全地到达我们的地方,我自然会放你。” “你们准备要多少钱?”伍太太关心地问道。 “数目多少我也不知,全由我们的老大拿主意。我们不过是虾兵蟹将,上头怎 么说就怎么做。” 伍太太觉得言之有理,问道:“你们打算要我怎样把钱交到你手里?” “先送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然后你自己想办法回去,等我的电话,不许报警, 一报警伍先生立即没命!”又补充了一句道:“把电话号码告诉我。” 伍太太喃喃道:“你们千万不要为难我老公,要钱我一定想办法。”于是告知 电话号码。 别克车再行了一程,已驶出新界了。 终于在一处僻静地方停下。接着车中人把伍太太松了绑,推下车去。 由于双眼尚蒙住,因担心他们没记清,又重复一遍:“别忘了,我家的电话号 码是1166。” 待揭开纱布时,阳光耀眼,好久才适应过来,而此时车子已经不知去向。 伍太太忙问路人,才知道站立的地方已到了香港的最南端赤柱。 回到家里,忙向子女佣人问老爷的下落,都说没见回来,才捶着自己的脑门说 道:“我真糊涂,还没付出赎金,老爷当然不会这么快回来的。”遂又问道:“你 们接到什么人打来电话没有?” 众人摇头,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伍太太于是把经过说了一遍,全家一时慌 了,不知该如何处置。 还是管家经历的事多,说道:“为了老爷的安全,这事当然是不能报警的,得 想想办法。” 伍太太像溺水的人终于抓着了救命草,一把拉着管家哭道:“管家,你要帮我 想办法,我一个妇道人家,少爷、小姐们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用人,就指 望你了。” 管家道:“先别急,老爷平时和彭绅士要好,他又是个足智多谋的人,找他准 有办法,不过有一点我可以拿主意,在这段时间内,如不是关系很深的人,有询及 老爷行踪的,就说去英国料理生意,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我都依你。快给彭绅士打电话吧。” 这时,厅内的佣人报告,说有人打来电话,问太太回来没有。 伍太太忙抹去泪,跑着进去接过话筒道:“回来了,回来了,我正在等电话呢。” 通过话筒,听出是那位“恶汉”的声音:“伍太太,你先生在我这里很好,只 是想念家人。” “你们一定要好好待他,他从小就没吃过苦的。” “伍太太放心好了,伍先生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当然要好好款待,绝不叫他吃 亏。” “这就谢谢你们啦。” “别客气,应该的。” “喂,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打算要多少?” “一口价,不多不少,十万大洋,少一个也不行。” 伍太太大惊:“你们有没有搞错?这么多钱我哪里拿得出来?” “没有错,我们知道伍家的底细。” “要不要银票?” 对方冷笑:“要银票还得去指定的银提取,我们没这么傻,一定要现大洋!” “十万现大洋两个大男人抬都抬不动,怎么交货。” “你用木箱装好,放在车上,去指定的地方就会有人来接。” “喂,可不可以和我老公说几句话?” “不行。” “可是我不放心,万一他反抗被你们杀了,我岂不白赎了?” “好吧,”对方忙了一阵,“不过只能听他说一句话,请等一会。” 对方传来了伍平的说话声:“老婆,我是伍平快叫彭昆到家来想办法——” 后面的话没说完,对方已挂了电话。 伍太太无奈,只好接着又挂彭昆的电话,要他火速过来。 一个小时后,门外有汽车嗽叭声,仆人开了大铁门,正是彭昆的雪佛莱。 伍家人都迎了上去。 “不用告诉,我都知道你们家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议员被人绑架?” “你怎么知道的?”伍太太惊问道。 彭昆从车里钻出来,在伍家主仆的拥簇下走进客厅。 彭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不仅知道议员被绑票,而且知道是什么人主谋。 早在五天前,有人向伍太太祝寿,目的是为了当太平绅士,后来议员拒绝了他,在 内厅吵了起来,当时我就提醒议员小心,谁想到会这样快。如此嚣张猖狂也实在欺 人太甚了。就冲这一点,这抱不平我非打不可!” 管家试探问道:“是不是陈百威?” “正是他。” 伍大少爷叫了起来,“这还了得,我老豆(爸爸)是议员,一个小小的娱乐公 司董事长竟敢如此大胆,我去报告警察查封了他!” 彭昆道:“查封他们是肯定了的,但现在为时过早,香港的法律就是这样,明 知是什么人犯罪,只要找不到证据一样可以逍遥法外。我们如今该做的是如何抓住 证据。” “证据?可以抓到吗?” “可以。”彭昆道,“不过陈百威作案一向慎谨,滴水不漏,凭你们是对付不 了他的,哪怕就是杀了议员,他也一样逍遥法外。这次他碰上我,刚好还有几笔旧 帐没算,正好端他的锅。”后又问道:“伍太太,你且把经过向我说说。” 伍太太于是把经过说了。 彭昆听得有一个“恶大汉”,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问道:“那个恶大 汉长得什么样?” 伍太太正要说,电话铃又响了,忙着抓了起来。 对方仍是恶大汉的声音:“喂,伍太太接电话!” “我、我是。” “我们老大说了,限你五天筹足赎款,一个子也不能少!” 伍太太还要说什么,对方又把电话放了。只好又把恶大汉的话转告了彭昆。 彭昆摸着下巴:“五天筹款……” “五天筹款到是没问题,彭绅士,你说这事儿怎么办?现在我们都没有主意了, 老爷他是从来没吃过苦的。” “只要五天能筹足款就不怕,到时他会打电话通知交割方式的,你们不用急, 一切由我做主,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等五天后才能做安排。” 伍太太搓着手:“那就拜托彭绅士了。” “没关系,我和议员是朋友。” 第五天,彭昆领着心腹手下一早驾着雪佛莱过来了。 上午九点,恶大汉又打来电话。伍太太很急,这些天一直心急如焚,不知丈夫 怎么样了,一抓了电话不由对方说话就连珠炮似的问道:“喂,我们老爷怎么样了。 吃的住的好不好?他从小就没吃过苦的,你们要好好……” 恶大汉极不耐烦:“我说伍太太你有完没完,还想不想救你老公?” “想……好想,能不能像那天一样,让我与老爷说句话?” “没门。”对方口气坚硬。 “那你们万一……” “不会的。钱筹得怎么样了?” “都好了,什么时候要都可以。” “很好。”对方口气缓和了。“你耐心等着,我们老大什么时候想好了交割办 法就会通知你的,不许报警,当心撕票!”“不敢的。求求你能不能让老爷跟我说 句话?哪怕只听到他的声音也行,全家真的好担心。”“不要担心。伍先生好好的, 他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一点亏也没吃。通话是绝对不可以的,若想知道伍先生的安 危明天一早去湾仔码头公共女厕内走一趟自然有发现。”对方放下电话,伍太太忙 告诉彭昆。“苏小枫,”彭昆下令,“你马上领一帮人去湾仔码头公共女厕附近。 说是明天早晨,他们不可能明天早晨才去的,他没有那么蠢,凡有可疑人员,立即 盯上。”苏小枫领命下去,到傍晚才回,此时彭昆还在伍家等听消息。苏小枫果有 收获,带回一个纸包,包里有伍平被蒙着眼躺在一张小床上的照片,有他的一张亲 笔字条:我一切匀好,只是行动不自由,望尽快营救,钱乃身外物。 伍平民国十五年农历十一月十五另还有一张字条,写道: 关于交割之事,请于十一月十八日备足款项,用伍先生之别克车装载,九点正 从‘旺发’正大门出发,沿皇后大道一路向东,到时自有一辆客货两用车后箱披一 块红布的。然后请一直盯紧这辆车,千万别走丢了,切记切记。 彭昆看罢沉思不语。 伍太太道:“上面又不写具体交割地点,真叫人难猜。” 苏小枫道:“他若写了交割地点不等于暴露自己了?到时你一报警,立即把他 抓住。” “小枫,”彭昆终于开口问道,“这个纸包你是怎样得来的?” “我们依照军师吩咐,提前赶到那里,果然有个女人把厕所门锁上,在上面贴 了一张字条,道是:此厕维修,暂停使用。” “你为何不盯上那个女人?” “启禀军师,”苏小枫道,“我肯定不会那么笨的,立即就盯上去了。” 彭昆松了口气:“后来怎么了,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后来我一直盯,到了湾仔码头‘和义勇’堂口附近,那女人把头上的假发取 了下来,原来竟是个男的。” 彭昆仿然大悟,转问道:“伍太太,你那天说掳你们的是一位恶大汉,他长得 什么样?” “嗯,高高的,很壮实,比一头牛还大。” 彭昆点头:“我知道了。陈百威很狡滑,这一次并不是他自己动手。” “那是谁下的手?”苏小枫、伍太太齐问。 “那个恶大汉是‘和义勇’的堂主钟盛富。‘和义勇’的人以前都是靠出大力 气糊口的,自从立了堂口,靠收取码头上船只、航运公司的保护费过日子,那些人 养成了吃喝嫖赌的恶习,再也不想靠劳动生存了。由于各航运公司都是些有来头的 人,加之省港大罢工结束了,军警对码头管理很严,日子早就难以为济。陈百威在 这个时候指一条财路给他,他没有什么不敢于的。” “这样最好,”苏小枫拍着巴掌道,“‘和义勇’没什么本事,要对付他们很 容易。” “好个屁。”彭昆叹道,“这次又给陈百威捡了大便宜。” 伍太太:“什么大便宜?” “钟盛富虽然粗鲁,但很仗义,就算抓住了他,也不会供出陈百威来的。” “这不是抓不到真凶了?”苏小枫道。 彭昆点头:“我说过陈百威是只狡猾的狐狸,没想到又让他耍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彭昆想了想:“抓不到陈百威,那就不让‘和义勇’得逞,起码也得赚一头。 小枫,你去报案,把详细案情报告约翰警长。” “万万使不得,”伍太太坚决反对道,“我们老爷还在他们手中,万一撕票怎 么办?彭绅士,我宁愿出这十万大洋。” 彭昆无奈,只好收回成命,要苏小枫回来,然后另做打算。 彭昆准备派出大批人马, 17 日一早就等在皇后大道西,专等那辆车厢披了红 布的客货两用车,再一路盯上。反正不管开到那里,总归是要“交割” 的,那时候再一网打尽,抓几个活口,严刑逼供下肯定会承认的,虽没有把握 要他们招出是陈百威的主谋,最起码也会承认是受钟盛富的指使。对了,说不定钟 盛富亲自到场,这更好。 单说农历十一月十七这一天,夜晚下了雨,皇后大道的路面到九点正才被太阳 烤干。 伍太太和司机一早驾着别克车等在旺发赌馆正门口。九点正,立即开动,向东 边方向行驶,一路焦急不安地看着前面,寻找那辆车箱有红布的客货两用车。 彭昆带着三十多名精干手下,分乘二辆客货两用车一直尾随在后头。 伍太太的别克车经过皇后大道中驶入皇后大道东,这时才有一辆客货两用车超 过了她。但车箱上并无红布。正纳闷,突然发现车箱上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那 位恶大汉。 “快,跟上他,”伍太太喊着,前面的客货车一下子抖出一块红布。 客货车一直开出皇后大道东,到了马场附近突然向南转入薄利巨山道。 后面的彭昆也在那辆客货两用车超车的时候认出了车箱上的钟盛富。一路上钟 盛富并无其他党羽,车上只十几个人。 山道多坡,由于路面湿,速度都不快,每当拐弯的时候,都能看到前面的别克 车上的伍太太和司机。 四辆汽车一直向南,来到荒无人烟的郊外。经过一条窄长的峡谷时,看着两面 高山陡峭,汽车几乎在悬崖上行驶,彭昆打了一个寒战,暗叫道:“不好,可能中 计了!” 立即令司机减速,恰在这时,山坡上一块万斤巨石滚了下来,把后面的二部车 挡住,独独放过伍太太……,好险,若不是刹得快,彭昆已经车毁人亡…… 惊魂未定,接着一排枪弹,向彭昆射来。 “不要惊慌,”彭昆喊道,“我们中埋伏了,弟兄们勇敢地冲才有出路!” 喊罢,自己却钻在后面一辆车下,躲开飞下来的子弹。 荒无人烟的峡谷中枪声大作。 话分两头,且说十一月初五这一天,陈百威从伍家出来,感到伍平太不把他当 回事了,想着一定要让他知道“和安乐”的份量,在转弯处令两名心腹保镖下车, 打探伍平的起居行动规律。 文贵明白他的用意,担心道:“堂主,伍平是议员,不比一般富人,绑票他会 不会惹麻烦?事情一旦暴露,警方会把我们的公司查封的。我看这事还得考虑,风 险实在太大了。” 陈百威沉思良久:“风险肯定是有的,没有风险的事干出来也没有意义。 这件事一定要干得滴水不漏,既要让伍平知道是我们干的,更要叫他们拿不到 任何证据。镜花水月的境界是最好不过的,伍平是聪明人,如果我们达到了此种境 界,他自然不会小觑。” 文贵劝不住堂主,不再吭声,俩人一路无话,回到金陵堂口总部。 早有堂口弟兄入报:“报告堂主,军师,今天一早‘和义勇’的堂主钟盛富来 访,恰好你们刚刚离去。” 陈百威望着文贵,两人的目光碰上又移开。 “知道了,”陈百威见属下还不走,问道,“还有什么没有?” “我要钟堂主回去,改天再来,他说今天非要见到堂主不可,现在还在客厅里。” 陈百威沉吟良久,抬头正要说话,文贵开口说道,“堂主,我们何不……” 陈百威会意,点点头,“我也想到这一点。你去转告他,说我回来了,在议事 厅等他。” “和义勇”近来陷入了困境,经济入不敷出,多次向“和安乐”开口借钱,陈 百威知道他们的底细,借了是绝对还不了的,都委婉回绝了,没想钟盛富是位直心 肠,听不懂江湖上的应酬话。头一次陈百威说:“我们也只是个空架子,很多时候 也是拆东墙补西墙,捉襟见肘。可不,刚好进了一笔款项,今早已经开销出去了, 若早来一天……哈哈……”当时钟盛富真以为是这样第二次又来了。 陈百威、文贵在议事厅刚商议好,钟盛富已经进来,抱拳道:“陈堂主、文军 师早晨。” 陈、文还礼。 “我和军师正在谈一桩生意,钟堂主来得正好,帮我们合计合计。”陈百威不 等钟盛富开口,先提出话题来。 钟盛富等了这么久,本想一进门就提出借款,现见如此,只好把话咽下: “什么生意?我可是老粗,没什么好建议。” “这生意偏偏就适合粗人去做。”陈百威说道,“我跟文军师总是拿不定主意。” 钟盛富仿佛听出了什么,把身子凑了过去:“什么好生意拿不定主意?” 陈百威给文贵递个眼色。 文贵干咳一声说道:“最近我堂的弟兄探得一头肥羊,可谓是家财无法估数, 在外国的公司无数,日进黄金千两——” 钟盛富不以为然道:“世上有钱人万千,与我们何相干?” “钟堂主此话差矣。”文贵道,“我们既然开了堂,立足江湖就得依靠各种门 路生财。” “你们的意思是‘老笠’(打劫)?” 文贵摇摇头:“不是,那太费力了,想‘掳参’(绑票)。我们已做了大量准 备工作,把那富翁的行动规律摸得一清二楚,只要堂主首肯,立即可得二三十万赎 金。” 钟盛富一听,已有了几分动心,咽着口水道:“这样的好生意为何还不干?” 文贵摇头且叹气:“你们外人不知,我们堂主最爱惜名声,说先堂主陈余祥在 江湖上好不容易挣来的名声,不要坏在我们手中,钟堂主,道理你也是懂的。江湖 中英雄好汉历来是劫富济贫,那富豪有那么多身家,劫过来给弟兄们花花哪里就算 犯规矩了!” 钟盛富点头,转向陈百威,“文军师说的对,陈堂主,这好买卖不做太可惜了。” 陈百威连连摇头:“我们要做正当生意。”又向文贵道:“军师,你要是觉得 前期准备白做可惜了的话把这单生意让给‘三山会’,以你个人的名义分点好处, 总之不要牵扯到‘和安乐’。” 钟盛富看看陈百威、又看看文贵,说道:“这单生意若是贵堂不做的话,不必 让给‘三山会’,我可以做,有好处当然不会忘了你们。” 陈百威装做无所谓的样子:“这事不关我和堂口的事,有兴趣和文军师谈好了。” 说完起身离去。 钟盛富此时想借钱迟早是笔帐,“掳参”得来的钱不要还,也不管陈百威离去, 只一心缠着文贵问是哪一家。 文贵见陈百威走了,愁着脸道:“我们堂主不愿参与,其实也是不让我干,你 想想我是‘和安乐’的军师,我参与不也等于是‘和安乐’参与了?” 钟盛富求道:“文军师,看在我们‘和义勇’百多弟兄眼见就要饿死的份上, 行行好吧。实不相瞒,我今天来为的就是借钱,现在有适合我们做的生意,钱就不 借了,还望多指明一条出路。” 文贵还是不肯答应,说怕受连累。 钟盛富一边指天发誓不牵连别人,一边差点下跪求饶。 文贵见时机成熟了,才说:“那好罢,我告诉你,但你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讲— —更不要对陈堂主说是我告诉你的。” 钟盛富又发了一遍誓。 “说起来要掳的‘参’你也认识,他就是伍平。” “他真的很有钱么?”钟盛富最关心的是这一点。 文贵认真地点点头:“不敢说一次敲他二三十万大洋,十五万是靠本的。” 钟盛富搓着手啧啧道:“十万我就心满意足了,事成后分一份给你。” “先不要说这些,把事办成了再说。” 钟盛富点头:“文军师是智多星,怎么做我都依着你。” 俩人于是一番细议,拟出初步方案。 三天后,陈百威派遣的两名保镖已把伍平的行动规律、路线摸得一清二楚,向 文贵汇报。 文贵为了使此事与“和安乐”彻底脱离关系,早几天就住进“和义勇”,暗中 调理,跟钟盛富商量,决定于十一月初十行动。 行动很顺利,当时伍平被捆绑、蒙上眼、口里塞了毛巾装入客货车上的大木柜 内运走。伍太太则由钟盛富用别克车载至香港郊外最南端的赤柱丢掉。 伍平装入木柜内,车就开动了,感觉到也是山道上,后又到郊外——他是凭车 内震动程度判断的,因为市内不可能这样颠波。不知过了多久,伍平又感觉到车子 停下了,木柜被四个汉子抬下来。当他恢复视觉,已置身在一个单位住宅内。屋内 窗户紧闭,只有天窗一束光线透进来。伍平被强制躺在一张小木床上,感到手脚麻 木,央求道:“把我身上的绳子松了吧,好痛。” 一个马仔模样的说道:“忍着点吧,等大哥来了才能松你。我是没有权力的。” “谁是你们大哥,是不是陈百威?”马仔没好气骂道:“问这么多话干吗? 再说还把你嘴巴堵上!”伍平不敢再说了,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大约又是过 了很久,室内门开了,走进一个恶大汉。从众人对他恭敬的神态可猜出,恶大汉是 他们的“老哥”。“堂主,这老家伙要求松绑。”马仔道。伍平心里一惊:他是堂 主,那这事就与陈百威无关了。又想:莫非这是他们有意演出来迷惑我的?我且看 看再说。恶大汉对马仔称他“堂主”十分不悦,拿眼睛狠狠挖了一眼,走过来问道 :“不舒服?”伍平点点头:“很难受,我长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次受这罪。” “把他松了。”马仔于是过来帮他松了绑。 “我这样干是迫不得已的,怕你跑。”恶大汉说。 “我跑哪里去?”伍平揉着麻了的手脚说道,“不会的。” 恶大汉点点头:“合作就好,我们需要钱,得了钱自然会放你。”说完又离去 了。 从这伙人的神态举止伍平极难猜出具体是什么人。又过了一会,马仔过来叫他 :“老家伙,快出来!” 伍平吃了一惊,不知是干什么,现在落在别人手中也只能听任摆布了,忑忐不 安地随着去另一间房,才知道原来是老婆想听他的声音。 “不要说得太多,”恶大汉道,“最多一句就够了。” 伍平抓起电话就急急喊道:“老婆我是伍平快叫彭昆过家来想办法——” 1926 年11 月18 日,陈百威把家里的事交给文贵,率领二十多名精干的弟 兄,携着驳壳枪,手雷,从上环乘本堂的快艇向东穿过维多利亚湾再向南来到东龙 洲岛的对面石澳泊岸。全体人员一律乔装成渔民上岸。 走了不到三里多路,二十多名弟兄在陈百威的指挥下迅速隐于大石后,全神贯 注路面的动静。 昨晚下了一夜雨,今天一早放晴,天上的云彩很厚,不时把太阳包裹起来,远 远望去,便显出很多层次来,十分艳丽夺目。 太阳钻出云层的时候,光线射过来,刺激着众人的眼睛,有时连睁都睁不开— —这是唯一不足处。 上午11 点左右,一辆客货两用车率先进入视眼,从西北方向这里开来,接着 又出现了别克小车。 陈百威认出前面是钟盛富的车,后面的别克车是伍家的,命令道:“弟兄们注 意,目标出现了!” 众人把子弹顶上膛,尽可能地让目光避开光线,全神贯注地看着西北路面。没 多久,又有两部客货两用车出现在视线。陈百威立即令人用钢钎杠住最前面的巨石, 慢慢调整力度,到了只要一松手就能使巨石滚下去的最佳位置。 钟盛富的客货车过去了,伍太太的别克车也过去了……“放——”陈百威一声 令下,万斤巨石滚下去……很遗憾,若晚放两秒钟恰好把彭昆的客货车砸成粉沫! 遗憾之余,陈百威指挥手下一齐发枪,把两部“和义堂”的客货车夹在弹雨里。 山谷中枪声大作。 彭昆方面也开始还击了。山路很窄,他们若想逃的话必须把车开到石澳才能调 头,而这种希望已被前面的万斤巨石切断了。 “和义堂”在彭昆的指挥下以两部车子和巨石为掩体发枪还击。陈百威头戴一 顶毡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墨镜,冷静地观望双方的阵势,发现枪弹起到的用途 只是封锁对方不能露面,没有实际杀伤力,这样就会搁误时间。 现在有两个方案可以很快地解决彭昆:一边遣人去石澳请钟盛富返回,一边分 出一部人从西北方向包抄…… 事实上钟盛富听到后面的枪声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交割完毕把十万大洋装上快 艇马上又折了回来。 巨石南边枪声起,陈百威心里暗叫一声“好”,命令道:“扔手雷!” “轰——”、“轰——”…… 手雷的杀伤力比驳壳枪强得多了,彭昆方面立即只有招架之功和而无还击之力。 陈百威暗下决心一定要剪除江湖上这只最具威胁力的拦路虎,点起十名精干弟兄以 石山上的石林为掩体向西北方向迂回,以切断彭昆的退路。 彭昆此时正趴在车轮底下,不时向过来的路上张望,凡暴露的开阔地都被坡上 的枪弹封锁,看来这回死定了。 陈百威移动五六分钟,终于在一拐弯处寻找了一个可向彭昆发枪的好地点。这 时手下突然报告:“堂主,后面来了车。” 陈百威一边射击一边说道:“不怕,来这条路的车很少,知道这里打仗不敢开 过来的。”当他下意识地回头张望时,才知道问题并不是所说的那么简单了——后 面竟是一列警车! 陈百威心里打了个突,悄声命令手下:“撤回去!” 十名弟兄随陈百威回到原来的坡上,警车随后开了过来。 “一、二、三”陈百威数出一共是三辆警车,因所带的武器是一色的短家伙, 而警方有机枪,装备精良自知不是对手,但不甘心再一次放走彭昆,下令把所有的 手雷同时扔下去,一声巨响过后,警方已跳下车准备控制战场。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