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疯人和女儿(1) 疯人和女儿 自横和梅绮终于又一同坐在了午餐桌旁。 可是两个人的身体坐在一起并不就等于在享受两人世界。 因为,他们的舌头和思维,替洛红尘留了位。 “听说,洛红尘是个孤儿,来历不明。”梅绮虽然极力把口气放得轻松,可 还是控制不住地在唇边现出一丝冷笑。天知道她为了打听到这些资料费了多少力 气。 感情是一种债,也许她欠了自横,所以她在他面前才这样地无奈;但是她不 欠洛红尘的,她未必斗不过洛红尘。她怕她什么呢?这是两个女人的战争,她的 对手是洛红尘,抛开周自横这个裁判不理,论相貌论才气论手段,她不会输给洛 红尘的。她要对付的人,是洛红尘,而非周自横! 知错要改,亡羊补牢,是自己把洛红尘拉到自横身边的,自己也一定要把她 从他身边赶走!而对付一个人,一定要先了解她——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现在,她已经掌握了洛红尘的秘密,软肋,污点,她相信,只要把这些真相 摊开来,周自横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她借着喝汤的空当偷看了一眼周自横的反应,然而和往常一样,她不能从他 的脸色中看出任何喜怒情绪。 他仍然一如既往地玩弄着半真半假的外交辞令:“是吗?你真是消息灵通。” “我是人事部经理嘛,对员工的家庭情况当然要比你熟悉。” “是吗?”自横微微一笑。也许他该回一句“又不见你对别人的家庭情况这 样上心”,但是何必明知故问? “洛红尘的母亲是在她出生的时候就死了的,父亲是个疯子,进了精神病院。” 梅绮忍不住轻轻笑起来,“这样的身世,真传奇得可以,要是在琼瑶小说里,也 许是个好故事;可是现实生活中,多可怕!都不知道她会不会有精神病遗传基因。” “洛红尘的父亲是精神病?”周自横再镇定,也还是忍不住对这样离奇的身 世背景感到惊讶,而且,洛红尘的母亲在她出生的时候即罹难,这一点,和他自 己的经历有多么相像。同病相怜的感受使他忍不住微微向前俯身,“你怎么会知 道得这样清楚?是洛红尘自己在表格里填写的?” “当然不是。她哪里肯承认这种丑闻?她的表格里把家庭成员填成了父母双 亡。哼,怎么瞒得过我?就有那么巧,我有个亲戚的熟人,恰好和洛红尘的姥爷 是老邻居,是她们跟我说的。” “什么熟人?” “是我大姨妈的女儿的丈夫的妹妹的家庭老师的母亲……” 不等她说完,周自横已经告起饶来:“好了好了,等你把关系理顺,半个南 京城的人都牵扯进去了。你还是简单说说,你到底都知道一些什么吧。” “怎么,你感兴趣?” 周自横才不上当,反将一军:“如果说我不感兴趣,你那么辛苦打听到的轶 闻不就失去价值了?” 梅绮气恼地“哼”了一声,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细细地说起来:“我也是 凑巧,那天忽然想起探望我表姐,也就是我大姨妈的女儿,和她聊起公司的事, 刚好她丈夫的妹妹的家庭教师也在,那个妹妹不是正打算出国吗?请家教补习外 语……”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周自横再次告饶。 提起梅绮的那班势利亲戚,自横便觉头疼。他们每次见到他,总要拐弯抹角 地打听一些股市内幕,电脑行情,然后便罗里罗索地抱怨现在的物价越来越贵。 天知道,明明这几年电脑的价格一直在跳楼样地跌下来,可是梅家的人好像生活 于水深火热,永远捉襟见肘。自横不是小气鬼,后来已经自动自觉地,但有新电 脑上市,不等梅绮说话,便帮她家亲戚订上三五十台,换一个遍。可是他的确打 心眼里看不起他们这种占小便宜的德行,渐渐怕陪梅绮探亲去,直发展到听见他 们的名字都觉不舒服。 他打断梅绮:“你们家反正新闻多,我实在听不懂这些,你少一点铺叙,直 接进入正题好了。” 梅绮更加着恼,周自横这样沉不住气倒是她第一次见到,可是再讽刺就显得 无理了,也只有假装不在意:“……那天聊起来,才知道他们过去是老邻居。那 个家教的母亲说……” “咦,不是在你大姨妈家吗?怎么家教来上课还带着自己的妈来?” “我们聊得高兴嘛,大家一见如故,于是又去了家教的家里做客,顺便拜会 了她母亲。” 周自横“哈”了一声,不置可否。分明梅绮是因为听说了那家庭教师与洛红 尘是邻居,专门拜上门去查户口翻资料的——真比狗仔队还用功! 梅绮继续说:“那家教的母亲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洛红尘的样子,说她小时候 是出了名的丑丫头,她姥姥不会给她打辫子,洗了头,常常半湿着就请邻居替她 结好辫子,一两个礼拜都不许拆的,略毛了就要打她。所以她常常长一头虱子… …” 周自横的心猛地抽紧了,尖锐地疼痛起来。他几乎已经可以透过时光的玻璃 墙,清楚地看到童年的洛红尘:结着一对细黄的小辫,挥舞着两只细黄的胳膊, 黑,瘦,小小脸孔上唯有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大得惊人。抿着嘴,可以整天整 天地不说话,但是给自己发明了许多一个人的游戏,会坐在阳光下自说自话地讲 故事,会将柳枝和荆棘草编成各种形状,下雨的时候,会叠纸船顺着水漂走,船 里盛着落花和鸟的羽毛、以及童年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