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起之卷人去空流水(13) 香墨好半晌不言不语,杜子溪终于忍不住说道:" 太后她老人家还真是提防 得滴水不露,这样也能保住魏淑媛腹中的胎儿。" 见她已经开了话,香墨叹了一声才道:" 娘娘今日太急躁了些。" " 你知道这个' 日水溶金' 的故事吗?都道当日宪帝爷盛宠燕妃,到了今日 已无人记得这穆燕妃宠冠一时,何等风光。所有人都说穆燕妃急病而死,又有几 个记得,她死时已有了八个月的身孕。我还告诉你,就是因为她死了,才保住你 妹妹的荣宠不衰。" 杜子溪的声音,如一阵风掠过香墨耳畔。 香墨反手抱住自己的肩膊,用力再用力。 十年光阴,她远在漠北,长日漫漫里无数次想过自己的妹妹,和婉温柔,极 美的模样,全无尘垢。那是被困在牢笼内的她,唯一能掬住的一捧阳光。如今, 就这么被猝不及防地撕裂,痛彻心扉。 往事流光逐影,好似在杜子溪的眼睫上沾了一层雾,万事皆模糊成了一团, 她眼眨了数眨,才轰然而过。沉默良又,她方轻笑一声,凉凉地说:" 你若是还 不懂,那我就把话说得再明白些。我若再不急,孩子就要落生了!你妹妹是不是 人家的爪牙你心里清楚!她的手上不干净,我的手上不干净,你的手上到了今时 今日还想干净?" 香墨的泪流不出来,胸臆绞痛,开腔说话,唇瑟瑟战抖,声气却出奇的冷定 :" 生下来又如何?先帝五子,活下来的有几个?魏淑媛能一辈子都待在太后那 里?皇宫里的阴气重,小孩子命不硬些,是挨不过的。" 杜子溪这才柔软了神色,重重一叹,低声说:" 跪了小半个时辰都不掉,若 是个男孩,命也委实够硬了。人家都说命硬的孩子福气大得很。" " 这些事就用不着您担心了,我自会解决。" 香墨伫立许久,如石化一般的姿态。杜子溪只看见她无声轻笑,神色极尽欢 欣,她声音愈低,眼中愈亮:" 不过……我以为皇后娘娘您会担心另外的事情呢? " 窗外夜色幽暗,五色檐灯,映着窗棂,越显华丽。半掩的窗下一株雪球菊花, 开得雪山一般。而杜子溪的脸色犹盛雪色,却又掩不住那抹妖异潮红。 两人久久对视,沉默无语。 陡地,丽女官道:" 娘娘,夫人,小食准备好了。" 杜子溪愣了一下,慢慢缓过了面色。 玉石案几上是银制的小暖锅,盛着大半锅的鸡汤,几个浅浅的小碟子,里面 盛着已去掉皮骨、薄如纸的鱼片。 待到杜子溪落座,侍候在一旁的宫婢才把鱼片下入锅中。 杜子溪亲自夹了一块到香墨的碟子中,道:" 尝尝吧,秋天里吃菊花鱼片锅 最滋补了。" 鱼片在鸡汤里烫熟后的滋味,本来已是够鲜的了,再加上菊花所透出来的那 股清香,分外可口。 可香墨并没有胃口,勉强尝了一口,就笑了一笑,说:" 不知是什么菊花, 真清香。" 杜子溪抬头,微微一笑。 一边丽女官已呈上一个柳叶掐牙的竹篮,篮子里沥净的是一株菊花,每一瓣 都是由浅至深的紫色,春深似海的娇艳,正是" 丹凤朝阳" 。 香墨定定望着,最终,目光转了回来。 而杜子溪实实盯住她,一瞬不瞬。 桌上的烛灼红烈烈,终是引了一只蛾子,钻进了窗纱,急急扑打在琉璃描花 灯罩上,簌簌作响。 香墨垂下视线,看着铺陈在玉石桌上的织金桌巾,那样猩艳的红色,仿佛一 团血脉脉而动,不知何时轰然扑出。 饭后,虽已知道皇帝今夜宿在何处,但杜子溪还是在" 日水溶金" 内补上了 晚妆。 红烛明艳,她在镜前细描轻点,投下了盛妆堆云的影。 而香墨安静地坐在一旁。 半晌之后,杜子溪补了胭脂的唇光润殷红,缓缓地吐了声音:" 我如何不担 心,一患未除,又添新患。可是我担心也毫无办法,只得求夫人了。" 杜子溪凑过身去,缓缓抓住香墨的手,仪态安恬如水,唯字里语气坚决如铁。 香墨望着她,无言以对,眼里有着奇异的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