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承之卷花飞半掩门(3) 又将一件内侍递上来的常服狠狠地掼在地上,封荣瞪了德保一眼,呵斥道: " 那件穆燕蝶锦的常服呢?明知道就那件穿着舒服,偏不拿出来,被你们这帮狗 奴婢吃了不成?!" 尚衣内侍诚惶诚恐地跪在了地上,一迭声道:" 奴婢们该死。" 封荣只作未见,扬着脸不说话,德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转身待要向香墨求 助,抬头正碰上封荣的目光,顿时已经明白,忙咳嗽了一声,道" 回万岁爷,再 好的衣服也有穿脏的时候,送去洗了!" 说罢堆着脸笑道:" 奴婢们就是想吃, 也没那个牙口啊!" 德保原本口舌伶俐,封荣便不言语了。德保最会观颜察色的,见封荣如此, 便知他火气已经去了七八,使了个眼色给内侍,挑了一件檀紫常服,给封荣换上, 却不过来帮手,只一连声地嘱咐道:" 仔细着,仔细着!" 待封荣穿好常服,德保才将明黄的大带接过,给封荣系上,又细细地将他腰 间一连串的玉佩香囊荷包理顺。 半晌后,封荣才静静地坐在香墨面前,那双桃花眼眸清透无辜如水,凝望着 香墨,良久,低低地道:" 香墨。" 香墨这才稍稍偏回了头,眼睫一颤:" 嗯?" 封荣犹在吞吞吐吐:" 就是那件肚兜……" " 怎么了?" 香墨不甚在意地应着,转眼又皱眉道:" 今天的酱菜怎么淡了? " 一边的内侍已是一脑门的冷汗,慌道:" 奴婢这就换。" " 算了。" 香墨随意挥退了内侍,伸手将鬓边的发拢了拢,不甚耐烦地白了 他一眼,道:" 怎么了?" " 虽说是哥哥,但也是男人,什么时候变成文安侯给你做了……是不是…… " 在那一刹那,香墨的眸子仿佛笼上一层什么," 哧哧" 笑了几声,就不再言 语。 饭罢放下了碗筷,香墨起身行至封荣身后,瞟着他笑道:" 我要去和皇后听 戏了,你可不要来!" 又板起脸来正色道:" 女人家听戏,你凑热闹就不好玩了。 " 说完,轻拍了拍封荣的肩,动作轻似只是拂去檀紫常服上的褶皱。 香墨的裙迤逦曳过屏风,象牙上折射着她微曦的影,淡了再淡,终于不见了。 封荣的唇畔不知何时,就有了一抹微笑。 戏台设在玉湖之中偏于东北的紫薇洲上,三面临水,曲槛边用轻薄的纱笼了 百丈,遮蔽了粼粼若银镜的湖面和细瘦松柏。纱上绣了鱼,一条条阴浓墨彩,影 影绰绰地随着日色转移,湖光潋滟时,那些鱼倒恍如真的摆尾嬉戏一般。 台子上的梨园开场先唱《六国封相》吉剧,次后方演《金谷园》全本。台上 箫鼓轻扬,戏台之下则是金玉交辉,堂中是皇后杜子溪,香墨作陪,其余的就只 有大病初愈的婕妤范氏。倒是她们身后盛妆的宫婢,粉白黛绿来来回回,一副副 娇憨可人的模样。 杜子溪看在眼里,轻笑在心内,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好颜色。 台上调子悠长,清声遍体。 杜子溪一身文绣重雉的宝蓝常服,发髻上辉金凤钗,繁杂精巧的凤尾一重又 一重倒仿佛簪了数点繁星在鬓上,而她的人如冬日里的一团月,双手放置于右腿, 端庄却越发苍白的模样。 戏唱得正酣时,便有女官匆匆跪在了阶下。见到台阶下跪着的人,像是早预 料到一般,杜子溪不恼不怒地道:" 怎么了?" 女官紧着声音回道:" 启禀娘娘,魏淑媛跌了一跤,早产了。" 杜子溪轻轻一笑,一手就放在了桌上,桌面上铺着蜜色桌巾,上绣为凤,下 绣为百鸟图,有道是" 百鸟朝凤" 。 倒真是祥瑞。 这样想着,杜子溪挪了挪身子,转身对香墨道:" 七活八不活,也不知道这 孩子能活不能活。" 她声音悠悠的,却不低,毫不遮掩。 戏厅里设了鎏金火盆,焚着佛手柑,极淡的甘香悠悠地飘散。 香墨目光微微一凛:" 九个月了,怎么不能活,何况这孩子命硬得很。" 杜子溪并不在乎香墨说了什么,似笑非笑,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桌巾上密合色 底子上金色的凤。凤翅长而广,泛着朝日一般清亮的丝光,那样精致而逼真,翻 卷着、飞扬着、遮蔽了其下的百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