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承之卷花飞半掩门(16) 这期间,封旭一直悄无声息地跟随在陈瑞身侧,像孩子般如饥似渴地吸收着 一切可以吸收的养分。 无情战火中无数的鲜血堆积在脚下,陈瑞永远站在最高处,仿佛沙漠里的帝 皇。 慢慢地封旭明白,穆燕好比陈瑞抓在手中的一只鸟,细细捋光了每一根羽毛, 看清了每根羽毛上的花纹,生命只在手指翻覆间,生死就定。 大漠夜间的第一场冬雪降下来了,不是很大,稀稀疏疏地落在屋顶的瓦片上, 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每家包括兵士,都拿出了瓦缸,放在了露天下。大漠里, 每一分水源都弥足珍贵,细小的几乎分辨不出的雪花一点一点积攒在水缸里。 漠北的夜,仿佛伸手就可摘下的星光洒落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白日刚刚经 过的战火的血腥气,如无形无影的红雾,压在细细如雨丝的雪间。这样的雪,熬 不过日出便消失无形,封旭碧蓝的眼在星夜里眨动着,便恍然看见了东都漫天漫 地的鹅毛飞雪。 这样的冬日,东都笙歌夜舞,而穆燕却已饿得发疯。陈国的土地上,又有多 少人在不知道的角落里忍饥挨饿?这些人,在未来的岁月里会怎样呢? 战火中的肯斯城在雪夜里唯一热闹的是酒肆,连一向束军严厉的陈瑞,也不 会限制这些军士以命搏杀之后的狂饮寻欢。 常年驻守肯斯城的军士,十五六岁就被征兵了过来,如今已是血气方刚的年 龄,大多就在这里成了婚,娶的也多是被俘的穆燕女子。这些穆燕女子大多家破 人亡,无可依靠,仅仅渴求食可果腹,也没有什么国恨家仇的概念。久经沙场的 兵士们也喜欢她们这些性情爽快的女子……有时看到这样的夫妻,封旭就忍不住 想,这就是战争,奇怪的战争。人命脆弱得像大漠十二月的雪,常常挨不到天明, 就会消融;又仿佛积攒在瓦缸里的水,一滴滴淌下去,干涸的土地,就会渐渐变 得繁盛。 风愈来愈大,封旭手中的灯笼都被熄灭了。他不由缩起了身体,裹紧了自己 的披风。 肯斯城西北面的城楼,简单的丈大青石,和着灰堆砌而成,每每看着这城楼, 封旭总忍不住地去想,很久之前陈瑞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是怎样决定建 筑这样一座城池,青砖又是怎样一边在和穆燕拼杀,一边搅拌着人血砌成……换 做是自己,大约怎样也不可能有那样的深谋远虑吧…… 也许是喝了太多的酒,没有睡意,封旭突然想上城楼看看。看看雪下的沙漠, 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独自走上城楼,眼下的沙漠静悄悄地融化在了一片暗白中。高处丘陵上的 沙漠,漫天的雪遮不住辽阔的满地赤黄。 封旭脚下的靴子踩着薄如宣纸的雪,继续往前,寂静无人里只有敲着腿上的 剑鞘发出的铮音和脚步的声响,但还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城楼转角处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仿佛是许多人的呼吸,又好像杂乱的风 声。 封旭全身都在雪中一颤,这才发觉,今日的城楼上竟然没有一个兵士驻守… … 他- 手放到腰侧的剑柄上。 转角处的人似也察觉他的到来,却不动。 不出意料的话,除了穆燕人已不作他想。不过穆燕人什么时候可以这么神不 知鬼不觉地进了肯斯城?! " 是谁?站出来。" 明明很大的一声,但吞没在风雪里,就变成了微乎的一点。 十数个人影动了动,却并不惊慌,仿佛是稳操胜劵似的安静。 封旭的手已经压开了剑鞘的绷簧,仓啷一声, 闪烁着光芒,剑极快地出鞘。 但也很快有人站了出来,一步一步地走近,似乎根本不把剑光放在心上。 夜色愈来愈浓,封旭看不清什么,但仅凭着那人熟悉的步伐,封旭就惊呼出 声:" 陈瑞?!" 随之见到的就是那张极其熟悉的阴沉的面孔,封旭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的陈瑞,神色陌生得可怕。 封旭手中的剑缓缓垂下,但剑柄上的手仍是紧握了。 陈瑞似什么都没看见,猛地抓住封旭往墙侧一带,摆了摆手,对着身后的人 说:" 你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