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转之卷乱山何处觅行云(10) 杜子溪的手攥在她的腕间,凉凉的雪意、微微的冰寒,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 地融化在骨血肌肤上,隐约间一缕一缕地凉沁心脾。 香墨不做声,只是收回手,呼吸之间,痛楚如潮水般涌至。 她连想都不敢想的问题。 若燕脂还活着……还活着…… 那声音渐渐地大了起来,恍如海中潮汐,起起落落地呼唤,临到末了,汹涌 喷至。 越去想,痛楚越剧烈,几乎击垮了她所有的神志。眼前皆是纷叠往来的人影 与往日的时光,她忍痛闭眼,再睁开眼时,只望见静静坐在身侧的杜子溪,正用 那样一种悲伤的眼神望着她。瞬间,那冰凉的悲伤无边无际地扑了过来,挡也挡 不住地几乎溺毙了她。 " 我舍命也会护着妹妹的周全。" 话说到这,就已没什么好说。 香墨出了坤泰宫门,阶下几步,转头回望。宫内桃花仍是一片繁华火烈的景 象,风起时落花点点碎碎,如幻蝶一般。内侍奶娘嬷嬷,川流不息地忙碌着。好 似这春日里盛放的桃花,一片勃勃生机。 香墨目不转睛地望着,天色似乎渐渐地暗了,一切模糊得如在烟里雾里,不 可捉摸。 蓦然,她的心被不知什么尖锐的物体狠狠刺入,扎得极是疼痛,双手不由自 主地捏了起来。 随行侍婢觉到她在隐隐轻颤,大吃一惊,低声道:" 夫人,您不舒服吗?" 香墨却恍如没有听见,神色也变得飘忽了,分不清是喜是怒,只是看着。 转眼又是半月,宪帝三年丧期刚过,李太后立即在宫里为其渊的双百日设了 大宴。封荣素日尽是歌舞,原本就腻烦这些,只听了开场应景的两出吉祥戏,就 不耐地走了。 他信步至临春阁的夹城门出了宫,墨府绿萼轩的灯还亮着,淡淡胧明,在烟 罗窗上镂下一轮残月般的光晕,隐隐约约地还摇曳着女人薄纱一样的影子。 绿萼轩内,屋檐下燃起的宫灯,顺着镂空的窗格透进室内,好似冬日里暖暖 的阳光照在香墨的身上。称病避了大宴的香墨,此刻十分惬意,只着了一件石青 织金缎的中衣,正慵懒地歪在榻上看书,封荣见了不禁失笑:" 怎么倒看起书来 了?" 见封荣进来,香墨随手扔了书,道:" 难得我还识得几个字,虽不像陛下这 样满腹经纶,但也能看看书不是?" 这样的语气,封荣似乎极为不满,咬着唇,眼睛委屈般地瞪着她:" 不过顺 口问你一句,犯得着这么刺儿我吗?" 然后,他脱了鞋子上炕,翻身就躺在了香墨腿上,疲倦似的闭眼良久,才望 着她笑道:" 你知道吗?这些年,很难得见子溪这么开心……" 香墨抿嘴一笑,从炕桌上的红漆圆盒里拣了一颗桂圆,剥干净了喂在封荣嘴 里。 封荣嚼了半晌,才轻声道:" 香墨……你说那孩子好吗?" 香墨的身子稍稍地一僵,随意挽的一头发不知何时半散了,长长地垂下,遮 住了眼眸深处薄薄的阴影。" 天家的骨血,血里火里挣出来,便是一方王侯。" 一顿之后,她又仰起了头,语调突然低了下来,从喉间逸出了叹息似的话: " 好或不好,等那孩子长大了问,不就知道了。" " 是啊,孩子长大了再问。" 炕几上,一盏青晶琉璃灯,流动着柔和的华彩烛光,将他们的影纠结在一处, 长长浓浓地映出。琉璃灯旁的黄金熏炉中溢出的香雾,萦绕沉积在呼吸里,越堆 越厚,沉沉地压在胸口,闷得快要窒息了。 封荣忍不住急促地一喘,一瞬间,极俊的面容掩不住的苍白,倔强又脆弱, 仿佛风雨中的一阙桃花,一碰就会碎的幻景。 " 等他大了,你帮我去问他,好吗,香墨?" 然而也只是一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便充满了蜜一样的甜腻诱惑,又 甜又软,似要将香墨溶化了。 香墨的心里渐渐涌起一股异样,有什么越插越深,最终" 砰" 的一声,生生 地从心底深处传来了像琉璃破碎的声音。 她知道那是什么。 因为,若说他已瞧透了自己,那自己又如何不是瞧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