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转之卷乱山何处觅行云(30) 朝臣们相继行礼去了,奉先殿内就只剩下了封旭和陈瑞。 此时艳紫蓝花的影方环佩珊珊地走上前来。 她一步步靠近,身形轮廓如同从沉沉的水中缓慢浮上,一点一点地清晰。在 封旭和陈瑞的眼睛里,烟雾慢慢消融,心中皆不禁有一部分收紧了。 她福身一礼,晨昏的微光抹在了脸上,好似风霜痕迹,道:" 青王。" 封旭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声,就崩散了一地。 这一刹那,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失去,恍如是灌饱了雨水的泥 土,春笋一个接着一个冒将出来。 封旭最隐密处突地惊悸,他不能再想,低声断续吐息,依稀组成了一个句子 :" 青王了吗?" 多少人事难险,到底是咫尺天涯。 香墨双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转身时,忽地不自觉淡淡地笑了。 可是,离弦之箭,绝无追悔。 李太后出了奉先殿,一直上了步辇都是笑意盈盈的。回到了康慈宫,李嬷嬷 向来熟知她的脾性,忙上前搀扶她落座,却不敢开口。 侍婢呈上茶,李太后安静地托着。 暮春四月,绿叶更肥,而红花残瘦。窗纱支起,清晰可见廊下庭院中一架子 淡到发白的蔷薇,像失了血色的唇。原本的杜鹃都萎谢了,唯有一株凝紫的花期 尤其长,不动声色,眼见着春光渐老,倒似不知道如何收场一般。 上好的哥窑梅子青,釉色晶莹纯净,宛如翡翠。握在手中,虽装的是凉茶, 但温润的感觉自指间蔓生起来。 李太后敛了笑,冷了眼,便爆出几欲咬噬的狠意。 偏偏此时李原雍就冲了进来。 " 太后,我以为你已经打点好一切,万无一失了!" 李太后袖子掩了嘴唇,轻笑:" 我是打点了,可是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 " 她稳稳地端起茶盏,太平嘉瑞茶,贵就在于茶色极白,梅子青翡翠如泓,茶 香袅袅中,恰使盏如茶。这样优雅的意境,终究掩不住恨意难平,她笑得阴狠愈 烈,眼梢处渗出一点绯红,透着睚眦欲裂的狠煞,镇得李原雍倒吸了一口冷气。 青王…… 李太后眼前忍不住浮起的是那个胡姬,迥异于陈国女子的异域痴缠,何止是 一点的手段。往日的陈王府,桃花似火柳如烟,烟岚成一层雾霭霭模糊,她的夫 婿,陈王和那个胡姬早画粱间,轻怜蜜爱,对对飞春燕。 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那个孩子毁了胡姬步步精心得来的一切荣宠。可是,陈王却说:" 这是我的 长子啊。" 长子……那两个似乎清晰又模糊异常的字眼一个个跳入她的脑中。 她眼里雾霭诡异地飘散游离。陈国的皇室,从来重长不重嫡。那个孩子普一 出生,宫内恩封嘉赏便源源不断。待到满月时,甚至常年深居宫中的英帝,也破 例驾临陈王府。 时值冬日,十二月里的第一场满天飞雪,陈王府六进十二道敞开的中门破天 荒地大开着,御驾仪仗迤逦如潮。 英帝却不过是一件玄色便袍,将那个孩子抱在怀中,面上浮出难得一见的慈 笑。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赔笑垂首。 那时,谁曾记得她刚刚流逝了第二个孩子,凝固的仿佛成型的浓黑暗块,不 曾对他们有任何意义…… 她猛地一震,双手登时一个颤抖,眼中浮起的影瞬时崩溃打散。茶盏" 哗啦 " 一声泼溅了一地,青绿的毯上水渍急速扩散,看着好像透明的血泊。 李太后发髻上的步摇凤尾璎珞,极长的流苏直垂到颊畔,犹在珊珊作响,珠 声清婉。 她深吸口气,这两天已经连打了两个茶盏,到底是失态了。 再抬头时,手肘随手撂在桌上,以手托腮,终于浮起一缕真正的笑意:" 他 是青王又如何?终究不是皇帝!祖训亲王不得过多涉政,很多事,还是在我们手 里!" 李原雍这才面色稍霁,尔后,狠狠咬牙道:" 青青那贱婢!" 李太后不答,只轻轻一笑。腕子上一环玉镯殷红如血,衬在脸侧,刻痕深重 的脸颊隐隐如架上的白蔷薇,失了血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