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 第三节 两天后的傍晚,胡凸吃完饭回到宿舍,却见老乡吴兆伟坐在窗前冲自己笑呢哥 俩有一好段儿没见了,于是很热烈地握手寒暄。吴兆伟说他已经等好一会了,想叫 胡凸一块去外边馆子里吃晚饭来着。胡凸就知道今晚是免不了要喝酒的,但仍客套 地说自己刚吃过,要不就免了吧?吴兆伟说不要紧,再吃点嘛,或者你就别吃饭了, 喝点酒咱们聊聊天完事。胡凸于是答应。吴兆伟比胡凸大两岁,与胡凸是中学兼大 学的双料校友,两个人是多年的老关系了,所以互相之间比较随便,胡凸一般称吴 兆伟作“吴胖”。吴胖是去年从神州大学法律系毕业的,他本来是要出国留学的, 但因为签证没通过就给滞留下来了。吴胖并不怨天尤人,也没有因此而放弃目标, 干脆他就破釜沉舟没有参加毕业分配,而是在中关村一家公司谋了份临时性的工作 先对付着。吴胖一直在为出国的事而努力不懈,对胡凸来说,吴胖随时都有可能从 身边消失去了美国。 两个人一路聊着出了校门,径直就进了校门斜对面的一家家乡风味的餐厅。照 例是吴胖做东,照例是胡凸倒酒,哥俩杯一碰,酒开喝,话匣子也打开了。两个人 东南西北、上下左右地侃过来侃过去,不觉间就干完了两瓶啤酒。乱七八糟的事都 说毕了,吴胖这才说他是和咱兄弟暂时道个别来的,“为了公司的事,我得去南方 出一趟差,估计要在那边呆上个把月。” 胡凸道:“真的?去哪?” “上海。”吴胖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对了,你和菲儿的事怎么样了? 还有没有可能修复?要不我到上海以后找机会帮你做做工作?” 胡凸感叹道:“分手都快一年了,菲儿和她的继任男友正在为出国的事奋斗着, 吴胖,难道你觉得我还能有戏?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了,覆水难收啊!” 吴胖也感叹:“都怪我,那年暑假真不该和菲儿聊那么多出国的事,否则她恐 怕也不至于会有这么大的决心要出国,乃至你胡凸也被她给蹬了,想起来可真是内 疚啊!” 胡凸忙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你这样说可就让我无地自容了。要我说,这事 吧,这一切吧,全都是命运的安排,你以为呢?” 吴胖想了想,终于点头表示同意。 菲儿是大一结束时的那个暑假来的北京。当时胡凸把她安置在班上女生宿舍里 住了差不多有一个月,既是恋人自远方来,胡凸自然是兴高采烈地张罗不已,白天 领着她游山玩水遍赏古都名胜何其快哉!晚上陪着她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情意绵绵好 不逍遥!回想起来,那正是胡凸与菲儿热恋的季节。吴兆伟其时也在学校呆着没有 回家,他刚念毕大三正忙于托福班的学习呢。记得那天胡凸以老乡聚会的名义把吴 兆伟和另一同系的老乡请来几个人一块吃了顿晚饭,吴兆伟等两人早就听胡凸屡次 地说起过他的女朋友菲儿的,于是义不容辞地充当起了电灯泡的角色。 吴兆伟一边喝着胡凸的酒、吃着胡凸的饭,一边当着菲儿的面把胡凸给扎扎实 实给夸了一顿,只夸得菲儿及其男友脸上一而再、再而三地乐开了花。不过吴兆伟 后来却走了题,也许是酒喝得过了点,他开始吹嘘起自己的出国计划来,说什么出 国多么多么好,说什么出国其实并不难,又说美国的大学如何如何,美国的钱多么 容易挣,乃至介绍怎样申请怎样办手续,怎样掌握考试技巧啊等等……菲儿和吴兆 伟聊得很投机,她英语成绩一直就特别好,不过似乎并没有明确的要出国的志向。 谁知道经吴兆伟这么一通长篇大论的挑拨怂恿,菲儿竟然就有了出国的想法,而且 比较坚定。事实上,在那个暑假里菲儿甚至专门和胡凸谈过几次这个话题,菲儿表 明了她想出国的心思,而且菲儿希望胡凸也能在英语上多下点工夫,争取毕业的时 候两个人能一块出去。不过当时的胡凸却不以为然,他想这多半是吴胖的那通胡说 使她突发奇想罢了,过一阵子就会消停下去的。可没想到菲儿是真的,而且她确实 很努力,大二一年差不多整个就在学英语,而且硕果累累,各种考试统统不在话下 的拿下了。之后,胡凸在与菲儿的通信过程中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劝说已经日趋无效, 并且两个人还为此还在信中发生了争吵,乃至变得不可调和地激烈起来。 胡凸早就琢磨过这回事,也许最初他还有点怪吴胖的那通胡侃,不过自大二暑 假他追到上海仍然没有把菲儿追回来之后,他就能够比较理智地看待这个问题了菲 儿决心出国的事恐怕更主要的还在于她自己,上海本来就是个出国成风的地方,菲 儿在那样的环境里念书,难免不深受影响。或者还有她那个男朋友储的影响。胡凸 追到上海在东土大学里活动的那几天,颜毅武就对胡凸说过,储从大一时就开始追 求菲儿了,而且,储的父母好像都在美国并且获得绿卡已然入了美国籍呢。胡凸觉 得由此完全可以断定,储对菲儿的影响恐怕更是很不小很不小的。这种事情怪吴胖 的一席海侃显然是不成立的,神州大学本身不也是个出国成风的地方吗?可也并不 是任何人都有这个想法,胡凸自己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再拿宿舍里的同学们来说, 六人中一门心思要出国的也就王跃洋一人而已。胡凸甚至猜测大一暑假菲儿之所以 当着自己的面和吴胖就出国的话题侃得分外投机,没准是她故意的呢,不过是趁着 这个机会有意无意的或是潜意识地表明她与胡凸的分歧及两人之间可能存在的危机 而已。 听到吴胖的感叹,胡凸忙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并请吴胖释念宽心云云,吴胖 这才泰然坦然了。 吴胖又问:“那你的意思是真的就此放弃菲儿了?” 胡凸点点头道:“如果尽了最大的努力,仍然没有效果,那又何苦死死揪着不 放呢?死揪是揪不住的,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吴胖你不是早安慰过我' 天涯何处 无芳草' 吗?我想我还是另起炉灶、从头来过吧。” 吴胖于是说:“既然这样,那咱们就不说这个事了,来,咱们喝酒!” 两个人碰杯、饮酒、吃菜,果然不再提菲儿的事了。 喝了两轮,吴胖似乎是想了想,这才说:“我在东门外租的房子,如果你想用 用,我倒可以借给你小住没问题,反正这一段空着也是空着。” 因为去得多,胡凸对吴胖租的那间平房是很熟悉的。据吴胖说该房子在附近一 带算得上是比较好的了,胡凸因为不了解行情,所以无从对吴胖的居所发表看法。 不过,眼下的胡凸倒是挺羡慕吴胖能够独自拥有一方空间,比如晚上可以不受熄灯 的制约尽兴地看书写东西而不必顾虑打扰别人,比如可以带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去房 子里坐坐乃至亲热亲热什么的。所以当胡凸听到吴胖说到这里时,因酒水上脸而显 得有些眩晕和迷糊的脑子竟一下子就格外地清醒了。胡凸在椅子上坐直了,以充满 兴趣和渴望的眼神望着吴胖问:“真的?有这等好事,那我就还是搬到你那里去小 住小住好了,你哪天回来,我就哪天撤回宿舍。” 吴胖爽快地答应了,不过他还有顾虑:“你应该能让我放心吧,我房子里的各 种东西可不少就是?” 胡凸拍胸脯道:“老兄,咱们是什么关系?你尽管放心地出差去好了,重要的 东西你都锁上,我帮你看着家,保证一样东西都不会丢,连位置都不会挪一下。” 胡凸笑一笑,又补充道:“当然,你书架上的那些五花八门的书晚上我也许会翻一 翻,但翻完也保证放回原处,跟你原来摆的一模一样。” 吴胖颔首而笑,继而又交代胡凸曰:“你个人住是可以住,这没问题,不过你 得保证别带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上我那就是!” 胡凸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他还抚慰吴胖说:“我说吴胖,您就放心好了。不 就个把月光景嘛,我也就是抓紧时间认真读读书什么的,也许我会准备考研,不过 现在还没拿定主意。总而言之,我一个人都不会带的,连宿舍里的哥们儿都不带。 再说了,我交往的人显然都是知书达礼、谦谦君子之辈,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 ” 吴胖若有所思地反问:“真的?” 胡凸:“当然!” 吴胖摆出长辈的模样语重心长且充满关切地说:“胡凸,你承认不承认我比你 多吃两年饭?怎么说也算是你老哥对吧?我见的人多了,当面满口答应,一转身, 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不过我还是了解你的,既然你做了承诺,我就不用再担心这 个那个的,否则我没必要主动提出来把房子借给你用嘛。你一个人都不带自然最合 我意,但如果为你着想的话,这却未必是最好的。我的意思是有一种情况可以例外 比如说有好一点的女孩愿意过来看看你,那我倒愿意网开一面。” 胡凸隔着几个碟呀碗的轻擂了吴胖肩膀一拳,“你还真鬼!我一下子哪有什么 花姑娘带到房子里去!?” 吴胖仍然是一脸长辈的神情,“你和菲儿不都分手这么久了吗?这么长时间, 你就没重新找一个?难道神州大学这么多姑娘就没有一个合心的?” 胡凸有点泄气,不过他忽然想起了潘玉颜,虽然两个人的关系有点莫名其妙, 但好歹也在一起亲热过,姑且就把她拿来说事好了。胡凸显得很低调的样子,他沾 了一口啤酒,漫不经心地透露道:“有倒是有一个刚好上的,以后怎么样可就还说 不好。” 吴胖一下就来了劲头,“你还真有好事瞒着我!好,我不逼你,你自觉地喝一 杯吧!”见胡凸只有笑容没有行动,吴胖就阐述了一下理由:“这一杯既是罚你, 因为你的隐瞒不报!同时也是奖你,因为怎么说这毕竟也是一好事!”胡凸觉得吴 胖说的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也就没争辩,乃一口干了。 吴胖的自制力从来都是蛮强的,虽然此刻他的窥探欲比较旺盛,但他的打听仍 然是比较克制的,“胡凸,你说说吧,不必说得很详细,就用二百字的篇幅说说你 和她的故事吧,头一百字概述你和她是怎样走到一起的,后一百字用来描述一个你 和她亲热的经典细节。”吴胖不怀好意地笑着,末了还补充,“敷衍你可过不了关, 这也是我借你房子用的前提条件,可得认真回答才行。” 胡凸无奈,只好准备台词,但闷了有好一会,也没说出来一个字。 吴胖于是鼓励他说:“别怕,区区小题,还能难倒我们神州大学的文科生不成? 来,先喝一杯刺激一下灵感,我也陪你喝,为你加油鼓劲!”说着吴胖就率先举起 了酒杯。 胡凸没有异议,也没有废话,举起杯来同样是一口干了,然后继续琢磨台词。 在吴胖炯炯目光的鞭策下,胡凸果然找到感觉了,他字斟句酌地念道:“那个 周日去春游,我和小颜初相识。山上风光无限好,男多女少无法配。小颜忽然脚崴 了,热心男生把她背。背她一程我不累,姑娘对我有情意。” 吴胖听得很认真,末了还鼓掌道:“好诗,好诗!也亏你还能想到诗歌这种体 裁,凝练精短,字数上无可挑剔,而且有人物,有情节,口语化,很生动,还押韵 呢!不错,你和她的事我已略知一、二矣!” 胡凸拱手道:“作出此等打油诗实感惭愧,还望足下切勿反讽!” 兴致勃勃的吴胖摆手笑说:“胡凸你就别那个了,快把诗的题目说出来!” 胡凸无奈:“这诗如果叫《猪八戒背媳妇》,吴胖你看行吗?” 吴胖笑,“别逗了,这怎么行?重取一个!注意,时间不超过十秒!” 胡凸谦让道:“还是你来取标题吧?” 吴胖不依不饶,“这是作者的份内事,怎么能推给别人呢?” 无奈的胡凸只好修改道:“那就《山道弯弯》吧,你看怎么样?” 吴胖把关很严:“还是不行,这不是某作家一现成的中篇小说的题目嘛!再来 一次,最后一个机会啊,你可别大江大河都过了,结果在沟里却翻了船哦!” 胡凸一脸的认真:“那就叫《好人自有好报》?” 吴胖打了个响指,“OK!这就对路了嘛!过关!”吴胖接着提醒道:“别有骄 傲自满情绪,还有下半场呢!来,喝了这一杯,咱们就接着来。” 一杯酒下肚,胡凸也就顾不得为自己的拙作难为情了,还是过关要紧!胡凸沉 吟片刻,其间又搓了搓两只手掌,终于把第二首打油诗给念叨出来:“西临荷池, 以观落日。稍坐亭翼,小颜悄来。蒙我目眉,此女蛮戏。暮色渐起,四野静谧。亲 其唇兮,疑在梦里。手若展翅,翔游无碍。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吴胖听罢,又是叭唧哗啦一阵夸张的掌声,同时神情夸张地感叹道:“不得了! 你是得曹操真传了吧?所作颇有魏晋古风啊!甚至还有一点点诗经遗韵在里面?啊, 不得了!了不得!” 胡凸闻言,一口酒就喷了出来,“吴胖你千万仁慈一点,明明知道我硬着头皮 憋打油诗主要是为你喝酒助兴,你还这么严加挖苦在下,没道理吧?” 吴胖的衣袖被胡凸喷出的酒水淋湿润了一角,不过他大将风度,连胡凸的花言 巧语都没搭理呢,这等小事就更没在意了,吴胖以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气势拷问对面 的闯关者:“说!请在十秒钟之内尽快说出这首作品的题目。” 吴胖果然厉害,连喘口气的时间也不给胡凸留。胡凸快给逼急了,不过危难之 际却洪福齐天,脑子里忽然就电光石火地来了那么一下灵感,有了!胡凸脱口而出 地应对道:“《我心飞翔》!” 吴胖愣了一下,稍顷,他才叹了一口气说:“好,题目很棒!为了祝贺你闯关 成功!来,咱们干一杯!” 接下来两个人渐渐就改换了话题谈到别的事情上去了,而且主要是吴胖在说, 胡凸则基本上成了一个只有两只耳朵的摆设。吴胖滔滔不绝只侃得唾沫横飞,比如 他此次去南方出差的目的和具体的工作内容,比如他办理签证等出国手续的经验和 教训,比如他出国以后的计划和梦想等等,实在让胡凸增长了见识,开阔了眼界, 丰富了人生阅历,其间,胡凸还情不自禁地为吴胖精彩的讲话鼓了几次掌呢。 终于,两个人酒饱饭足,兴尽而归。 临分手时,吴胖约胡凸明天晚上去他那里一趟。 第二天晚上,胡凸依约到了吴胖所住的平房里。两个人喝着茶聊了一会,末了, 吴胖乃就房中物品及若干注意事项对胡凸大体地交代了几句,又说他明天一早就动 身,然后就把房门钥匙取下一把交给了胡凸。 胡凸很兴奋,第二傍晚就骑了车驮了自己的薄被、床单之类生活用品及学习用 品搬进了吴胖的老巢。待大致地收拾了一番,胡凸感觉还挺舒服的就是。胡凸又想, 很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可得好好利用这个独立的空间才是,比如熬夜多读一点书什 么的,当然,还可以把潘玉颜约来快活快活,如果她愿意的话。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