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第三节 诸子研究会第三届领导班子计划为即将毕业的胡凸等老会员搞一次全体会员卡 拉OK晚会以表欢送之意,这个消息是罗涛转告的,这使胡凸感到很欣慰,他毕竟是 这个协会的创始人和首任会长嘛。罗涛在会长的位置上干了近两年之后,已经在这 个学期退下来了,这是前不久的事。罗涛是个有想法的人,退位之前他对社团的人 事体制尤其在继任者的产生办法上进行了富有创意的改革:主要就是由他提出三个 候选人,再由大家投票推选出三名候选人,最后以这六个人作为总的候选人,在选 举大会上由与会的全体会员投票决定最终的获胜者。所以,这第三任会长并不是由 罗涛选定的,而是大家选出来的,胡凸知道这个新任会长原来是罗涛手下的一名部 长,但不熟悉,仅仅在去年的迎新会上见过一面知道他的名字而已,胡凸有太久没 有参加过协会的任何活动了。至于以这个刘会长为核心的这所谓第三届领导班子里 的其他成员,胡凸就更是一无所知了。胡凸想,这样一来,先秦诸子研究会应该是 更有活力了,强烈的好奇心使胡凸决定去会一会新的骨干们。 让胡凸没想到的是,韩乐慧竟然也成了领导班子中的一员,而且是第一副会长, 并且这台卡拉OK晚会就是由她和项云霞担纲主持。实际上,这个晚会是第三任领导 班子上台伊始组织的第一个大型活动,先是刘会长讲了一通包括欢送胡凸之意在里 边的话,然后是胡凸和罗涛应刘会长之邀先后为会员们讲话,之后,大家就纷纷登 台唱歌自娱自乐了。胡凸本来也邀请了张有志、刘沛阳等人同来的,但他们因为晚 上有重要饭局,就没有来了。但大部分老会员还是来了的,并且兴致挺高,一个个 唱得还挺来劲,仿佛是为了演练演唱技能而来,一点也看不出离校前夕毕业生所特 有的那种比较普遍的伤感情绪。而韩乐慧、项云霞的主持更是掌控自如兼生动风趣, 晚会的节奏适中,节目与节目之间的衔接连贯而流畅,整个晚会因此平添了许多的 光彩。很显然,除了精彩的主持之外,在所有的人中,韩乐慧的歌也是唱得最好的, 她唱了两首,一首《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一首《想要有个家》,无不博得了大 家尤其是男生们的热烈掌声与喝彩。 当台上的歌声响起来的时候,台下的人也没闲着,他们纷纷邀约结伴,滑入舞 池中翩翩起舞,全场的气氛颇为和谐、友好、愉悦。胡凸呢,上台唱了一曲《西游 记》主题歌《敢问路在何方》,倒也高亢激扬,颇有些昂奋雄健的豪气,并且在开 唱之前还白乎了几句,较好地表达了一个毕业班同志的心情,结果得了不少鼓励。 到后半截的时候,大家的唱歌就随意得多了,任何人只要愿意,都可以走上台 取了麦克风即兴地讲几句话,再唱上那么一、两曲。主持人韩乐慧、项云霞于是得 以解放,两人一下来就径直回到胡凸和罗涛、刘会长所在的离音响比较远的圆桌边 坐了下来,晚会开始前本来她们的位置就安排在这里的。几个人本来在聊社团管理 和开展活动的话题,当此之时,刘会长正谦虚地向胡凸请教什么社团的领导艺术问 题,胡凸呢,也正好在胡言乱语,见韩乐慧坐过来,就胡说得更来劲了。 胡凸说:“前面说了,学生社团是一种很松散的学生组织,比之半官方化的学 生会,它是在野的,是边缘化的,也没有任何现成的资金来源,总之,一切都得靠 自己。这就要求我们这些学生社团的组织者、负责人必须多动脑筋,多想办法,比 如说活动策划,比如说制度建设,比如说怎样落实会刊的赞助经费,又比如说宣传 工作怎么抓,协会怎样才能不断地发展壮大自己,等等吧,所有这些都是我们必须 认真对待和解决的。但我想,作为一名总的负责人,如果队伍已经有这么大了,那 就可以超脱一点,不必事必躬亲,但务必会用人,务必要把领导班子建设好,务必 有一个好的能让所有愿意干事的人可以尽情发挥的机制,有了这个基础,你就尽管 放手好了,大家自然而然就会充分发挥出自己的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事情就会做 得漂漂亮亮。为什么刘邦能战胜项羽,倒不是他有多么奇特的本领,不过因为他会 用人而已,这一点长处也正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当然,除了这个事例,我们也不 妨多领会一些古人总结出来的名言,比如《老子》所谓的' 鱼不可脱于渊' ,说的 是什么道理呢?就是要走群众路线,任何时候都不要脱离我们的组织基础、我们的 会员,要充分地依靠团队的力量,这样,才能真正做成一些事情。又比如' 善用人 者,为之下' 这一句,自然属标准的领导艺术了,我感觉这意思就是要像水一样善 于处于低处,为人做事,低调一点总会得到回报的,如果你时刻都把用人看成是请 人来帮你做事,那你的姿态自然而然就低下来了。再比如' 后其身而身先' 这一句, 讲的大约是做事在先,表率在前,而享受在后,请功在后,这是个人的品格问题, 但在负责人身上体现出来就可能会成为一种比较大的感召力,最终形成组织内的凝 聚力。又比如《孙子兵法》说的' 攻心为上' 、' 识众寡之用,能择人而任势 '等 等,说的也是得人心的道理,用人的道理,这些先秦诸子们的名言,对于我们这些 两千多年以后的社团负责人来说,也是不无意义的。并且我觉得,对于我们这个研 究会来说,这些话应该属于我们的' 行话' ,我们应该随口就能引用之,随时都能 活学活用付之于我们的实践中去……” 别看胡凸好一通唾沫横飞的胡侃,其实他在无意中有所准备的,自打准备考研 以来,直到工作找定,直到继续忙别的乱七八糟的事,胡凸始终就没有精力来真正 地关注他的先秦诸子了。前不久,胡凸才渐渐从压力之下缓过劲来,乃至抽出少量 时间重新温故了一下诸子以防淡忘。还好,这一温故总算把自己在去年迎新大会上 由讲演而树立起来的光辉形象给维护住了,还把那罗涛、项云霞和刘会长听得不时 地点头称许,也不知是出于应酬还是出于礼貌。韩乐慧呢,有时也望着正说话的胡 凸,却听得不怎么认真,有时呢,就四下里地望一望,仿佛在关注台上台下晚会进 展的情况。 胡凸话音一落,刘会长刚说完什么“受益匪浅”云云的当儿,韩乐慧就跟着说 了,“你们少说点吧,今天是请胡凸玩来啦,不是请他来开会来作报告来啦!” 罗涛也说话了,“是啊,大家也去跳跳舞吧,韩乐慧,要不你请咱们的胡凸师 兄跳一曲怎么样?” 刘会长也是啊是啊地表态。 韩乐慧是个很开朗的人,她大大方方地笑着说:“行,我请,马上就要毕业离 校的人了,今后见一面都不容易。” 胡凸于是装模做样地说着“女请男,不敢当,可恭敬还不如从命”,云云,一 边就迫不及待地站将起来。 胡凸是第一次和韩乐慧跳舞,两个人很默契,一边跳,一边就抓紧时间说话, 当话没说完舞曲却终了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回到原来的座位,而是停泊在舞池的另 一角,直到新的歌声响起新的旋律响起来的时候,就再次滑入舞池共舞并继续对话, 两人交谈的全过程大体如下。 胡凸说:“祝贺你!当副会长了。” 韩乐慧却说:“有什么好祝贺的,我其实并不太乐意,不过大家都投我的票, 没办法,就依了大家吧。” 胡凸问:“这么说,你参加活动还挺多的?” 韩乐慧说:“不多,总共也就参加过几次吧,也没为大家做过什么事。” 胡凸又问:“那为什么大家都选你呢?” 韩乐慧答:“也许是因为我比较超脱,和大家都认识,但一直也没有介入到具 体的人和事当中去吧。” 胡凸笑了,“这就算是一个原因吧,可我觉得还有别的原因你是协会里最美的 女生,在学校里名气也比较大,待人接物给人的印象又特别好,你说对不对?” 韩乐慧笑说:“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这是玩票,最多一个学期,我就会辞 职不干。” 胡凸也笑着说:“怎么?要忙着谈朋友,没时间做社团工作?” 韩乐慧眨眨眼说:“哪呀,这事我还没考虑呢。” 胡凸笑说:“不会吧?有一次我见你和安晓刚走在一起,我想不会错,你们在 谈朋友,对吧?” 韩乐慧一脸的惊讶,“没有啊,我们只是都在学校艺术团里,有时候举办一些 文艺活动我们会做搭档,所以经常要商量一些事。” 胡凸接着问:“他没追你吗?” 韩乐慧答:“可我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太阳光太青春了。” 胡凸问:“那你喜欢哪种类型的?” 韩乐慧坦荡作答:“成熟一些的,深沉一些的,厚实一些的。” 胡凸又问:“那么,在我们社团里或是在别的什么角落里找到了这种类型的没 有?” 韩乐慧反问胡凸,“如果找到了,我不就在谈恋爱了吗?可我刚才告诉过你, 我现在还没考虑这事呢。” 胡凸也反问:“真的?” 韩乐慧敏锐地反问:“我知道了,你是在追贺兰吧?或者你们就在谈朋友了? 上次你和她不是在一起散步吗?” 胡凸犹豫了一下,终于含糊其词地说:“随便你怎么猜吧,反正我都要毕业去 上海工作了。” 韩乐慧忽然情绪有点激动,她说:“你别骗我了,我已经听说了,贺兰的事, 很多人都知道,她和她原来的朋友分手以后,你和她就走到了一起,不是吗?” 胡凸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其实胡凸是很喜欢韩乐慧的,他当然知道她是这样可爱之极!可鱼与熊掌不可 兼得,他又能怎样呢?上帝已经把贺兰赏赐给了他,应该说,这个结果是来之不易 的,虽然费了许多周折,但事情毕竟已经发展到了这一层。胡凸已经很感谢命运的 安排了,尽管前方的路还要一步一步走,尽管未来的美景还需要他努力守望和描绘。 在新一届校学生会主办的“欢送全校毕业生狂欢舞会”上,谢校长和其他几位 主要的校领导都亲临现场看望大家来了,谢校长还代表学校讲了话,什么“有几句 嘱咐不得不说”之类,什么“最后,再祝福大家前程似锦、大有作为”之类。因为 期末考试在即,因学校里的艺术苗子们也和大家一样都在忙于复习,就没有安排大 的文艺演出了,可主办方到底还是想着法子拼凑出了几个文艺节目。几个点缀性或 曰象征性的节目之后,这大型的露天舞会就在浩大的舞曲声中狂欢起来。贺兰就是 这台晚会的主持人,待几个节目表演完毕她也就松一口气下得台来。一直等着的胡 凸于是拉了贺兰跳舞,但他们只跳了五、六曲就觉得已然尽兴,于是从热闹的人潮 中溜了出来,溜到桃花湖畔说悄悄话去了。 胡凸与贺兰共舞的时候似乎在人丛中见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和面孔,别说还都 是一对对的,比如张有志和高梦扬、赵望东与文曼娜、刘沛阳与魏春秀、王跃洋和 他的许芸,又比如陈苗苗与卓建刚、马云洁与陈大为、黄文石和顾聪颖……胡凸还 发现武亮了,他和崔小云居然也跳在了一起,甚至恍惚中还远远地见到了郑莹和她 的几个同学……离得近的,胡凸就和他们互相搭话热情地说几句,稍远一点不方便 说话的,就用真诚的笑容或古怪的表情来打招呼或示意。总之,胡凸和贺兰的共舞 其实也就是两人满场转悠的过程,也就是和遇到的同学、熟人打招呼、说再见的过 程。是啊,今夜一过,也不知什么时候大家才能聚首重逢,才能在一起齐踩青春的 节奏与旋律。 在这行将离校的日子里,也许是机缘的安排,胡凸与他所心仪过的那些女孩竟 然基本上都得着机会见了面。这些最后的见面,或许也可以看成是他和她们之间的 一个个句号,这样,一切事情就都变得有始有终了。 比如说黎慧,有好长一段时间,胡凸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猜不出黎慧的心思,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像一颗彗星,在短暂的灿烂之后很快就无从寻觅了。好在后来 从卓华刚那里知道了她的事,胡凸这才消了心里的困惑。毕业前夕的某日下午,胡 凸在学校正门外还遇见过黎慧一次,但她当时正行色匆匆地往校园外走,胡凸甚至 没有机会和她多说几句。记得胡凸问她为什么没去主持前几天的毕业生狂欢舞会, 黎慧说那几天都很忙,胡凸又抓紧时间问了一句黎慧毕业的去向,黎慧友好地笑一 笑,却没有告诉他,只是默然地向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去。黎慧似乎有什么急 事,胡凸在原地立住,看着她紧赶几步站到街边,又看着她招手拦了辆的士,很利 落地拉开车门上了车。 胡凸和胡梦蝶也见了一面。是在临毕业前的一、两周的时候,胡梦蝶到宿舍看 胡凸来了,之前他们在路上遇见,胡凸说了说自己的去向,胡梦蝶则表示在胡凸离 校之前要去看看他。当时宿舍里只有胡凸一个人在,他请胡梦蝶在床沿坐下,一边 说话一边亲手为她削了一只梨子。胡梦蝶说不要吃,胡凸却坚持请她吃,理由是分 别在即,此举意在以“梨”喻“离”。胡梦蝶于是接了放在桌上。并肩而坐的两个 人又笑着地对彼此间的交往作了一番回顾,还开玩笑地感叹彼此命里无缘相好,等 十年后或下辈子看有没有机会吧。 甚至胡凸和潘玉颜最终也还是和好了,不过不是情人意义上的和好,而是普通 朋友意义上的和好。两个人在毕业前夕相约在赏荷亭下最后见一面,尽管是一个伤 感气息很重的离别的夏季,但两个人在那个傍晚的亭下不复有亲吻之类的亲热举动, 而是很庄重地话别。潘玉颜还送了一盒时下正流行的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给 胡凸。 胡凸问她“为什么想到送这个给我?” 潘玉颜似乎有些动情,她的话说得颇有人生意味,“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 约会时你说过你喜欢边看书边听音乐,现在,你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也很快就要去 美国了,或许我们今生也不会再见面,但我希望这盘好听的带子能陪伴你度过一些 美丽的时光。” 胡凸没想到潘玉颜会这样祝福自己,更没想到她竟然还清楚地记得一年前自己 偶然说到过的那么一个细节,一时间不禁很是感动。 在即将毕业的这最后的日子里,惟有郑莹一人胡凸没有再单独见到过她,不过 这一点却是胡凸工作了几个月之后才想到的。是啊,这样的一个夏天实在是太忙乱 了,胡凸不可能事无巨细地把一切都装进心里。 办完各种的毕业手续之后,就该离校了,校园里满是感伤的气氛。嘱咐的话, 祝福的话,一句又一句,情谊何其深长;握紧的手,挥别的手,一排又一排,心中 何其感动;远行的人、送行的人,一簇又一簇,聚散是多么无奈;依依不舍的场面, 生生离别的镜头,一个又一个,令人目不暇给,年轻的心何以承受。但是每个人都 必须承受,天下从来就没有不散的宴席,大学生活再美丽,再让人留恋,到现在, 也到了打上句号从此翻过去的时候了。胡凸和几乎所有的毕业生一样,与宿舍里的 弟兄们说了许多一路珍重、后会有期的话,包括班上的、系里的乃至整个神州大学 校园里的所有熟悉的和不怎么熟悉的人,只要能在这最后的时刻里有缘遇见,他都 会和他们说相类的话。胡凸说得很真诚,很认真,尽管因为说的次数太多乃不免有 些麻木了,但他只要一有机会,就会重复着说,态度绝不敷衍,并且时常是笑容可 掬的。如此情形,是因为胡凸心里高兴拥有了贺兰,他觉得这四年的大学真值了。 胡凸本来是要提前赴上海去单位报到的,因为报社要求大家早日赶到以接受为 期一个月的岗前培训。但胡凸临时又改变了主意,他决计还是先回家呆几天,他想 带贺兰回家见见父母,乃至住上个三、五天什么的,怎么说这也算是学生时代的最 后一个假期,象征性地过一下也总比没有要好。可当胡凸拿着两张卧铺票在她眼前 一边说一边晃的时候,已经期末考试完毕了的贺兰竟没有答应胡凸的请求。所幸的 是,贺兰狡黠的一笑之后改变了态度,“逗你呢!谁让咱们是一对儿呢,我当然要 跟你 回家!”胡凸只一把就抱起了贺兰,他一边抱着她在原地转圈,嘴里一边还 说着什么,然后两人就开怀大笑起来。 (全文完) -------- 梦远书城